这天夜里,远在上海的特高课总部收到了两封关于从临城发来的电报。
情报组副组长在三浦和一不在上海期间,主持本情报组的全面工作。
特高课的情报组不同于军事情报站的情报组,像这样的情报组,特高课本部还有好几个,主要是以不同的区域进行划分。
按照编制序列来说,三浦和一这个情报组应该叫第三情报组,他负责的区域主要是临城、衢州、湖州、嘉兴、绍兴、宁波等区域,在这些区域当中,重点这是临城和宁波两地。
两封电报一前一后,差了没一会儿工夫,长谷川泰三接到电报之后不敢怠慢,立即去向科长松本直辉报告。
已经是凌晨十二点钟了,松井直辉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特高课的特工们都知道,松井直辉是个工作狂,他除了情报工作,几乎没有什么爱好,很少安排休息时间,每天工作到深夜也是常态。
松井直辉的秘书半田一郎见到是长谷川泰三前来,也知道是临城那边来了消息,赶紧将他领到了松井课长的办公室中。
松井直辉面容消瘦得有些苍白,稀疏的胡须,身板有些单薄,此刻正坐在大班椅上阅读文件。
他这两天正为“轻舟”小组的事情发愁,三浦和一到临城之后调查进展缓慢,已经让他隐隐约约地有些不快。
连带着见到长谷川泰三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看到长谷川泰三进来,松井直辉脸色深沉,开口问道:“这么晚过来,是不是三浦那边有了最新的发现?”
“哈依,我们也是刚刚收到三浦组长的电报,”长谷川泰三心中一紧,“轻舟”小组不仅在三浦和一的心目中地位中十分重要,就是在课长松井直辉这里也是占有一席之地,该小组被破获,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于是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伊藤广志已经和石田裕子完成了接头,并且拿到了初步的调查结果,这些在电报上都有叙述,请您过目!”
松井直辉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两封电报的内容。
其中一封是石田裕子发来的,汇报的是已经跟薛老板接头,并将初步调查的结果一并发了过来。
其二则是三浦和一发来的,这封电报当中关于初步调查的内容几乎和第一封电报是一样的,并汇报了下一步核实情况的打算。
两封电报看完之后,松井直辉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语带悲伤的说道:“轻舟小组自秋田真宏以下,诸如喜多太郎、藤井树仁、高桥茂等人都是帝国特工的精英,没想到竟然遭遇不测,实在是令人惋惜。”
鸡笼山的藤井树仁间谍小组是特高课安插在临城郊区的一支武装行动力量,布置的十分巧妙,原本留着用大用处的,可自从得知秋田真宏出事之后,鸡笼山的电台就再也没有了音信。
石田裕子的电报中虽然没有报告藤井的有关情况,但松井直辉很清楚,对于藤井树仁不能再抱有侥幸心理了。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接着问道:“长谷川君,想必轻舟小组的重要性你也是清楚的,它担负着向临城的其他情报小组运输物资装备的重任,是上海连接临城的动脉,可是这条运输线才刚刚出具规模,就出了这样的事,你们第三情报组应该给总部一个解释,这件事令我们非常被动。”
长谷川泰三闻言,心头一沉,微微低头,静候松井直辉的下文。
可松井直辉却没有过多追究,语气一转,接着问道:“你认为你们三浦组长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长谷川泰三有些诧异,猜不透松井课长问这话的真实用意。
“不必拘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哈依!”长谷川泰三重重顿首,“以我对三浦组长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会一边调查轻舟小组的具体案情,另一边怕是也会对临城军事情报站采取一些行动。”
长谷川三泰讲述了一下三浦和一之前睚眦必报的两个例子,最后说道:“三浦组长的组织领导能力和行动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一定会有计划地向临城军事情报站展开报复行动,这既可以减轻其他情报小组的压力,也可以适当地削弱中国情报部门的实力。只不过,毕竟是在人家的主场,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松井直辉听完了他的汇报,沉吟了片刻,缓声说道:“看来你对三浦组长确实很了解。”
长谷川泰三的分析跟他的简直一模一样,报复的事情三浦和一肯定做的出来。
松井直辉也知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可以在气势上让特高课扳回一局,可是这样的行动对于恢复重建“轻舟”小组,尽快地恢复上海到临城的秘密运输渠道并没有直接的帮助。
“呵呵。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我打算即刻发起反击,不能示弱于人。”松井直辉在嘴里默默地念叨着。
“如果你是三浦组长,你会选择从哪里下手最为合适?”
长谷川泰三没想到松井课长问的如此详细,好在他对临城的情况也有些熟悉,略微思虑一番,便道:“依着卑职看来,当然是刺杀几名中方政要最为妥当!”
“这么说来,你有目标了?”松井直辉来了兴趣。
一直以来,临城的情报工作并不是他的重心,他对临城的情况也仅限于是面上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深入。
“课长阁下,我们在临城的情报人员了解到南京特务处本部的一名官员近日到了临城,此人非常的神秘,不过我们的情报人员已经弄清了他的具体住址。”
“哦?”松井直辉将瘦弱的身体微微前倾,趴在大班桌上,“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没有早点汇报?”
特务处本部的官员到了临城,对于临城军事情报站而言就是钦差大臣,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此时,若能除掉此人,完全可以让临城军事情报站阵脚大乱,这对三浦和一的调查和恢复重建工作十分有利。
在特务处本部有官员去临城一事,第三情报组内部早就有了共识,再弄清楚此人的具体身份和去临城的目的之后,再一并向松井课长汇报。
这种情况在特高课总部也是常规操作,总不能有点小情况就去向课长汇报吧。
因此,长谷川泰三如实回答之后,松井直辉倒也能够接受。
“长谷川君,你马上把收集到的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全部都拿到我这里来!”
长谷川泰三欣喜不已,课长对自己的提议非常感兴趣,看来极有可能让三浦组长执行。
可是,但他递交了相关资料之后却被松井直辉告知,此事交由他人经办,无需第三情报组插手。
长谷川泰三顿时大吃一惊,这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如果是三浦和一在场,恐怕还要问上一问,但他和松井课长的职级相差太多,不敢多问,只能是执行命令。
长谷川泰三离开松井的办公室后,松井直辉又将两份电报和资料看了一遍。
三浦和一的电报中,还有关于伊藤广志一到临城就被中国情报部门跟踪、没有按照约定的接头地点和时间同石田裕子私自接头,以及池田次郎发现了疑似中国情报部门的安全屋等内容。
松井直辉将两封电报重重地拍在大班桌上,如果第二封电报是别人发来的,他也就信了,可三浦和一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此人能力在诸多的情报组长之中确实不凡,但瑕疵是私心比较重。
也正是如此,松井直辉才又派了自己的得意弟子前往临城暗中监督三浦和一。
临城的情报小组已经摸清了从南京特务处本部来的那位“钦差”的具体住址。
说来也是巧了,这个“钦差”十分喜欢一家饭店的狮子头,每天都要吃这一道菜,由专人来到饭店用食盒带回去。
而一名日本特工也是经常来这家饭店吃饭,无疑中听到伙计在议论此事。
一开始他也没有当回事,但有一天正好遇到了送餐的人,此人给日本特工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个同行。
同行看同行是最准的。
于是,他便上了心,一路跟踪寻到了一条小巷子中。
通过侧面打听,了解到巷子中的一处宅子之前一直无人居住,但就在数日前忽然热闹了起来,常有人进进出出的。
经过一番观察,这名日本特工就把获取情报的地附近的一处小饭馆之中。
那里经常会有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子去吃饭,从他们的谈话中,他得到了“南京”“特务处本部”这样的字眼儿。
这名日本特工也是大喜过望,又刺探了几天之后,便大致推断出了宅子里住着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从南京特务处本部来临城的一名极为重要的中国特工。
本来这件事引起了三浦和一的重视,可“轻舟”小组一出事,三浦和一也是顾不上了,这件事就此耽搁了下来。
长谷川泰三的本意是为三浦和一争取到这一刺杀任务,可没成想松井直辉却是另有安排。
松井直辉在脑子里盘算了一阵,立即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起来。不多时,就写了大半张纸,随后他又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本密码本,将文字转换成数字,誊写到了另一张白纸上。
做完这一切,松井直辉这才拿起电话将秘书半田一郎叫了过来,吩咐他明天在早晨八点将这封电报亲自发送出去。
半田一郎闻言很是诧异。
他知道松井课长手里单独掌握着不少情报人员,这些情报人员的档案只有松井课长一个人有权限调阅。
但以往在和他们联系的时候,也都是交给电讯组去发报。
因为密码本都是单独,报务员并不知道电报的具体内容,这种操作模式已经符合保密要求了。可现在松井课长竟然让自己亲自发报,这足以说明这封电报的重要性,或者是说接收电报的那个人的重要性。
松井课长不仅仅要对电报内容和那人的身份保密,更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人的存在。
……
第二天一早,木村义拓起来洗漱,刮脸洗头,整理仪表,换上一身合体干净的长衫,在镜子里端详了片刻。
镜中人额头上皱纹从横,面容稍显苍老,皮肤黝黑,完全是一副普通市民的打扮。
这一身颇具欺骗性的打扮,任谁也无法将他和一名狡猾的日本间谍联系起来。
木村义拓满意的点了点头,从门后拿起一小口袋炒瓜子拎在手上,收拾妥当,出了房间,打开院门,迈步走出,回身将院门上锁。
“郑老板,早啊!”
木村义拓化名郑志铭,他闻声转身一看,原来是在街道对面,开烧饼铺子的老蒋,这时正蹲在铺子门口满头大汗地喝着茶水。
木村义拓租住的这处独院,就是老蒋的房子,老陈即是木村义拓的邻居,也是他的房东。
“蒋老板,您也起得早啊!”木村义拓微微一笑,客气点头,打着招呼。
“还不是趁着时候早一点天气凉快想着多干点,没成想还是弄了一身的汗,整个人都馊了!”老蒋抱怨道。
木村义拓呵呵笑着走到了他的对面,从拎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瓜子递给老蒋:“天气是挺热的,不过再忍忍就熬过去了。”
“这可使不得,老是吃您的瓜子了,我老婆都说我是爱占便宜的人了!”
这个老蒋嘴皮子挺溜,脸皮也够厚,木村义拓不禁有些失笑,几乎每次都是这个说辞,但每次都是把给他的炒货接过去,无一例外。
老蒋笑呵呵地接过了瓜子。
“郑老板,今天这是有事啊,这么早出门?”老蒋知道郑记炒货铺顾着三名伙计,即使老板不用去店里,照样卖货。
不像他这样,老婆为了省钱,不肯雇伙计,这烧饼铺开了小二十年了,都是夫妻两人操持着,一刻也不得清闲。
“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也是没办法的事。”木村义拓敷衍着回答道。
“也是,这年头儿谁都不容易!就说我老婆有个娘家侄子,本来是扛枪吃皇粮的,可前几天突然出事了,差点一条命都没有了。”
“呦,那可是够吓人的,现在没事了吧?”木村义拓倒是听老蒋说起过这个内侄,在部队里当班长,挺有前途的。
“还在医院躺着呢!医生说了,命是保住了,可以后怕是不能干重活儿了,你说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他就……”
“老蒋,这到底怎么回事?”木村义拓顿时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