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队当兵的哥哥来信了,父亲让我把信念给他听。
哥哥在边防哨所站岗执勤,那里的条件异常艰苦,常年都在冰天雪地里,光寄一封信都要一个来月。
这是一封报喜的书信,哥哥说他在部队里荣立了三等功,受到了部队领导的亲自嘉奖。
他还给我们寄了一张带大红花的照片,英姿飒爽,妈妈哭着说哥哥长高了,也黑了。
“爸,妈,哥哥还给家里寄了三十块钱。”
这是哥哥第四次给家里寄钱,他也知道家里下半年要盖房子。
信中也提到了我,哥哥对我没有当上兵的事情感到惋惜,他说搞好四个现代化也是报效国家。
我给哥哥的回信中写道,自己现在要以赚钱为中心思想,请他相信我,五年之内,一定会让我们家脱贫奔小康。
“爱国,把你跟芳芳的亲事告诉你哥,顺便问一声他年底有没有时间回来探亲。”
我在信里没有说自己要去当罗家的上门女婿,只说罗芳芳喜欢我,这门亲事是他们家主动提出来的。
父亲今天要去乡里寄信,顺便去邮局把哥哥汇的钱取出来,他准备先把欠王秃子的钱还了。
我们正在吃早饭时,罗木匠到家里来了,我好奇他今天为什么没有去铁佛村干活。
“你婶跟芳芳不让我去,怕我晚上又在人家里把酒喝多了。”
见他还没有吃早饭,母亲单独给他煮了一碗面条,还在上面卧了个鸡蛋,这是我们家最高的待客礼遇。
“嫂子,你怎么还把我当外人?舀碗稀饭给我吃就行了嘛。”
罗木匠把面条推给我爸,“老哥,你吃。”
我爸又推给他,“你不要嫌弃嘛,快吃。”
“爱国,看你瘦的,把你碗里的稀饭给我,你吃这碗面条。”
“不了,不了……,”
“听话,我今天是来找你的,上午你还要帮我砍树。”
四婶不让罗木匠去给人家干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让他先给自己的闺女打一套结婚用的家具。
说他当了二十几年的木匠,不能亏待了自己的闺女,所以他今天才来把我叫上,其实这也是罗芳芳的主意。
刚砍下来的树根本就不能做家具,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罗木匠家里不缺现成的好木料,他无非是想让我跟他学手艺。
我帮他用墨斗弹好线,他递给我一把斧头,“按照这个线把料劈出来,我先教你做凳子。”
罗芳芳跑过来嘲笑我,“哼,你不是不学吗?老丈人的话你也不敢不听啊。”
我把手上的墨汁敷在她脸上,“你害不害臊?谁是我的老丈人?”
“陈爱国,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跟我爸学,他教徒弟可是会骂人的,你到时候可别给我丢脸。”
严师出高徒,虽然我第一天就被罗木匠用最严厉的语气说了五次,但也领会了一些东西,他也看出来我是个可教之才。
晚上我还是继续跟伍胖子夹黄鳝,本来打算有五十多斤的时候就拿去县城卖,胖子的意思是干脆搞够一百斤再说。
我也没有时间去县城,白天跟着罗木匠不是劈木头就是拉锯,后来又开始划线凿孔。
我干活的时候,罗芳芳就在一旁看着,学着他爸的样子对我指手画脚。
甚至还不忘提醒我,“陈爱国,这是自家用的东西,你要做好做结实。”
当我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她也会上来用毛巾给我擦一擦,递给我一碗凉开水。
在她们家干活的这段时间,我顿顿吃得大饱,怪不得有这么多人愿意去学门手艺。
农村有句俗话,嘴馋了就去给别人家干活,就算像我家那样穷的,只要请匠人也会拿出好酒好菜招待。
四婶今天杀了一只老母鸡,她也说我太瘦了,最近又比较辛苦,要多喝点鸡汤补一补。
在他们家吃饭我根本就不用伸手夹菜,碗里总是满满的,四婶这次又往我碗里放了几块鸡肉。
罗燕燕看到后就笑着说道:“爱国哥哥,我妈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叫她四婶?”
我们这里也有定亲以后,管准岳父岳母叫干爹干娘的,可在这个时候我又怎么好意思改口呢?
罗芳芳也在盯着我看,还故意拿脚蹭了我一下,我哪里有她那样的厚脸皮?
“爱国,你现在每天晚上还在跟胖子一起夹黄鳝吗?你们到底夹来干什么?”
既然四婶想知道,我就在饭桌上说给她们听了。
同时也说,后天就想跟胖子一起去县城把那些黄鳝卖掉。
罗木匠对我大加赞赏,“我就知道你小子脑瓜子灵活,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我是从来都不会看走眼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别人提前对你的认同。
听说我要去县城,罗芳芳也想要跟我一起去。
我们这里离县城有三十多公里,长这么大我也只去过两次。
胖子找来了两个大口袋,我们把黄鳝全部装在里面,拿秤称了一下,居然有一百零三斤。
“发财了,老子要在城里吃顿好的。”
我没有胖子想的那么肤浅,心里在琢磨怎样才能把这些黄鳝卖出去。
我上次也是偶然在集市上听到有人说,城里有人高价收购黄鳝,七毛钱一斤,至于在什么地方却全然不知。
这次去县城的车票钱是罗芳芳帮我们两个出的,她是第一次到县城,对城里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
我跟胖子两个每人背着一个大口袋,出车站后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在罗芳芳的建议一下,我俩干脆就在车站门口把装黄鳝的袋子打开,果然吸引了来往的路人。
看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收购我们的黄鳝,胖子都有些泄气了,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罗芳芳也认为我们今天把黄鳝卖不出去,这玩意儿就算送给别人也不见得有人要。
“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看着,我去找那些商户问问。”
我坚信可以找到买主,可能是我们没有找对地方。
连续问了十几家商户后,我走进了一家药材店,店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戴一副老花镜,留着一把白胡子。
他听完我要打听的事情后,直接问我有多少?
“100多斤。”
“在哪里?”
“就在汽车站门口。”
“你去拿到我这里来,七毛钱一斤,称完称后马上付钱。”
我欣喜若狂,赶紧跑回去告诉胖子,我们两人把黄鳝背到了这家药材店。
店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老先生的儿子,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有钱的大老板。
他在我们的口袋里伸手掏了几把,口袋里有水,那些黄鳝都还活着。
“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在田里夹的?”
“对,我们两个辛苦了好几个晚上。”
中年男人叫我们把黄鳝倒在一个大的竹筐里,等里面的水全部漏干净后,又让我们抬到秤上去称一称。
“九十三斤,你们看对不对?”
胖子和我都感到无所谓,只要能把这些黄鳝变成钱就很高兴。
“九十三斤,每斤七毛,一共是……,六十五块一毛钱。”
中年男人把钱递给了我,手里第一次握这么多钱,双腿都在不停地颤抖。
我和胖子每人可以分到三十二块五毛钱,除去所有的成本,我们还是可以净赚二十六七块。
这相当于我爸给人家干十七八天的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