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罗芳芳不要逞能,这段上坡路有两百米长的距离,就算是我背上去也要好好喘口气歇一歇。
她这次也跟张春梅一样倔,背起口袋就往前走,我还想制止,却被张春梅偷偷拉了一把。
“你忘了她家是住在半山上的?这点坡路对她算不了什么。”
张春梅这句话说的很小声,也倒是提醒了我,罗芳芳她们家经常要从山下背东西回去,怕是已经习惯了。
“你明天要去赶回龙场?”
“嗯。”
“每天跑来跑去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
我这次尽量简单来回答张春梅的话,是怕走在前面的罗芳芳产生误会,她负重前行,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开。
坡路上面有几块专门用来歇息的石墩,罗芳芳把口袋放在上面,从身上掏出手帕来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从这里回去还有三四里平坦的小路,张春梅又要帮我背,我刚想拒绝,罗芳芳也拉了我一把。
“走你的,不用管她。”
这次我和罗芳芳走在前面,把张春梅甩在了身后,有好几次我想回头看一看,都被罗芳芳阻止了。
第二天我赶回龙场时,又碰巧遇到了张春梅,她割了一些猪肉,说是晚上回去给她爸包饺子。
罗芳芳见不惯她这么炫耀,也跑去割了两斤肉,还买回来一些小笼包,往我嘴里硬塞了一个。
我差点被噎死,幸好张春梅带了瓶水,直接拿过来朝我嘴里灌。
咳、咳……,
罗芳芳拍了拍我的后背,又用胳膊碰掉了张春梅拿在手里的水瓶。
那个水瓶是玻璃做的,咔嚓一声就碎了一地。
这确实有些太过分,我跟张春梅都知道她是故意的。
“春梅,我赔给你。”
“不用了,我们家这种水瓶多的是,下次我送你一个,今晚上到我们家吃饺子吧。”
自从张春梅的妈妈病逝之后,我感觉她的性情变了许多,特别是这两次她在我面前的表现,是这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她应该知道,还有八天我就要跟罗芳芳结婚了,要是跟她走得太近,免不了会传出一些闲言碎语。
何况这次罗芳芳就在我跟前,她竟然还敢邀请我去她们家吃饺子,在罗芳芳看来分明就是在挑事。
“张春梅,人要脸树要皮,你妈死之前没教你这些吗?”
这句话骂得不可谓不毒,也能看出来罗芳芳此刻心里的愤怒是到了极点,恐怕接下来就要开始大打出手了。
张春梅反应平常,没有动怒,怕是不想在集市上跟罗芳芳吵架,只好先走一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贱的女人?”
如果我这时候去指责罗芳芳的话,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所以也选择了隐忍,等她骂够了自己就会收口的。
“你今天晚上就到她家去啊?我看她是**痒了,等你去*。”
我听得面红耳赤,很难想象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是从罗芳芳嘴巴里说出来的。
回龙场的集市很小,今天只卖了七副中药,现在被罗芳芳这么一吵也没有了心情,打算收摊了。
明天天不亮又要去朱家场,等再赶两个集市,就要开始在家里准备结婚的酒席了。
而我还要亲自去请那些至亲,就是我的两个亲姑姑,三个亲娘舅和一个姨妈,另外还有健在的外公。
仔细算起来我们家的亲戚还是蛮多的,只不过由于我们家里穷,平时跟那些亲戚也没有走动过。
结婚是人生当中的一件大事,该请的客一定要请到,至于那些亲戚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我们至少不会让他们找着讨伐的借口。
去这些亲戚家当然也不能空着手,爸妈没有给我拿钱置办礼物,我只能开口向罗芳芳开口要了。
罗芳芳一百个不愿意,“你爸妈也太抠了吧?就算是嫁儿子也不能这样啊,凭什么要我们拿钱去买东西?”
“他们没说让我们拿钱,是我自己的意思。”
“不行,要不你就空着手去请你们家那帮亲戚,我们的钱以后进货都不够。”
罗芳芳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她还是在朱家场的供销社里给我买了几包白糖和饼干,另外还专门给我外公买了一盒罐头。
她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可能唯一看不惯的就是张春梅对我的好。
最近这段时间张裁缝咳嗽得很厉害,我们的中药也没有起到作用。
胖子根据《本草纲目》上的偏方配了一副药给他,症状还是没有减轻。
我劝张春梅还是把她爸带到卫生院去检查一下,可能是肺上出了问题,因为张裁缝之前经常烟不离手。
我们今天到她家里来买衣服,张裁缝没说几句话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种症状是在张春梅妈妈去世后才出现的。
罗芳芳只给我挑了两套衣服,她自己没要,看样子是没有她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张裁缝这时拿出一块大红花布来,他要用这款料子为罗芳芳做一件衣服,就当是送的一份礼金。
他叫来了张春梅,“梅儿……,拿尺子给你芳姐……,量一下尺寸……。”
张春梅也学了几年裁缝,平时的裁剪都是由她来完成的,只是缝纫方面还没有她爸这么熟练。
罗芳芳本来是严励拒绝的,可张裁缝都咳成那个样子了,人家又说是当礼金,我就劝她不要推辞。
“把双手举平……,”
张春梅拿着皮尺,先给罗芳芳量了袖长,又量了领围,接着是胸围腰围和臀围,最后才量了身高。
她们准备给罗芳芳做一件新娘装,保证能在我们结婚之前完工。
“芳芳,我知道你跟梅儿两个有些矛盾,她妈走了,我怕是也快不行了,以后梅儿啦还免不了让你们多照顾,有些事情你就别往心里去好吗?”
张裁缝是趁张春梅不在屋里时才对我们说出这些话来,他这次居然没有咳嗽。
“才叔,你说哪里的话?我跟春梅两个没啥矛盾,你身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放心吧。”
张裁缝还想说什么,却又不停地咳嗽起来,看他的样子非得要去卫生院检查一下才行了。
“才叔,要不要先喝点水?”
“不……不用……,”
病来如山倒,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张裁缝平时的身体看起来挺硬朗的,这次一见他竟然病入膏肓到这般模样。
我找到张春梅,劝她还是明天把张裁缝带到卫生院去做个检查,到时可以让伍胖子陪她们一起去。
张春梅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早跟他说过,可他就是不愿意,爱国,你明天能不能陪我们去?”
“明天……明天怕是不行,我要去把我外公接到家里来,还要顺便去请我的姨妈。”
“那就算了吧……,”
张春梅有些失落,可我确实没有时间,这下恐怕得等办完酒席后才会有空。
我把这事告诉了伍胖子,他到是乐意去帮这个忙,可张裁缝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八月十五的当天晚上,我爸在饭桌上跟我们讲,“张瘸子怕是撑不了几个月,听说现在咳嗽的痰里面都带着血块。”
我妈也长叹了口气,“他要是走了春梅可咋办呀?这家人怎么这么命苦?”
“可不是吗?虽说有钱,但人却没了……,”
因为是过节,又有外公在家里,母亲今天晚上特意炒了两个菜。
我们刚吃完饭,张春梅就到家里来了,并带来了给罗芳芳赶制的那件新娘装。
这次是她亲自踩的缝纫机,也是她做的第二件成衣,因为第一件她做给了她自己,和这件一模一样。
“你自己拿给她吧,让她不要嫌弃做工粗糙。”
“谢谢啊——,”
我只能说这句话了。
今天是满月,大地宛如白昼,张春梅让我不用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