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摔下去的那一跤把膝盖磕破了皮,兰英表姐正在给她擦红药水。
她见我一个人回来,就问辉辉是不是在罗芳芳家里。
我点了点头,“那个兔崽子,等回到城里我再好好收拾他……,”
周红艳催我们赶紧吃饭。
我爸从屋里拿出几挂鞭炮来,这是农村人的传统,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寓意辞旧迎新。
本来今天中午就该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被辉辉这么一闹,大家都没什么心情,何况张春梅也一直板着个脸。
“你儿子在罗芳芳家里,他今天为什么要说我不是他爸爸?”
“我怎么知道?”
张春梅简单回答了一句,往碗里夹了些菜,然后去了厨房。
她不是讨厌我,而是不想跟周红艳坐在一起吃饭。
这事也怪我爸,他不该让我把张春梅叫回来。
一顿饭在非常沉闷的气氛中吃完,周红艳把手里的孩子交给我,系上围裙准备收拾碗筷。
“弟妹……,”兰英表姐拦住了她,“还是让我来吧。”
“嫂子,我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这种活儿我也能干。”
“不行,你把围裙交给我,我做习惯了的……,”
两人在那里争来争去,我妈都已经把桌上的碗筷收进了厨房。
我哥最后把袖子一撸,“妈,你们都歇着,这些事交给我和爱国。”
兰英表姐也立马说道:“好啊,做饭洗碗又不是女人的专利,今天这顿交给他们兄弟俩。”
我哥也是充能,他拿枪拿刀还可以,拿抹布洗碗就有些笨手笨脚了,一不小心还打碎了一个盘子。
他说这叫‘碎碎平安’。
而我一个堂堂的董事长,更是不屑在厨房里干这种粗活,但也只好陪着他。
“哥,我来吧,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张春梅说道。
“春梅,那就谢谢你了,让爱国帮你。”
可张春梅让我也出去。
我站在灶台旁,再次问她,“梅儿,辉辉就真的这么恨我?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她还是那句话,让我自己去问辉辉,那个兔崽子可能也不会告诉我。
我今天打了他,没准他对我会更加憎恨。
除他之外,还有大女儿娇娇,这兄妹俩可能都讨厌我这个爸爸。
早知道我该也不要回来过年了。
农村人过年喜欢各家各户串门,下午的时候,伍胖子领着他老婆和女儿到我家里来。
他老婆陈爱华现在也不叫我哥了,但叫了张春梅一声嫂子,在看到周红艳的时候,更是一脸的鄙视。
伍胖子凑在我跟前小声告诉了我一个消息,他说有人给罗芳芳介绍了对象,是个医生。
“你既然不要人家,就该让人家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明天不要去瞎捣乱。”
我想这应该又是四婶的主意,不过有谁在大年初一相亲的?
伍胖子说那个医生是朱家场人,今年三十五岁,人长得高高大大,跟陈爱华她们家的关系还不错。
罗芳芳之前跟我说过,她是我陈爱国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她,难道说女人都是善变的?
我这时听到陈爱华在跟张春梅说,她们要去罗芳芳姐家里打牌,甚至还叫上了兰英表姐。
伍胖子让跟他到村子里走走,顺便回忆一下童年的快乐时光。
我点了点头,突然又瞥见了神情落寞的周红艳,她一个人坐在房门口抱着孩子。
我便对伍胖子说,“算了,我还是在家里陪你嫂子……,”
我搬了把凳子坐在周红艳身边,握了一下她的手。
就算别人再怎么讨厌她,她始终都是我妻子,在这里她也只有我可以依靠。
“爱国,我想回城,想姐姐和小刚了……,”
“过几天吧,初三回去,然后带上果果去省城看她舅舅……,”
“嗯……,”
我把孩子从她手里抱过来,其实这样抱在手里也蛮辛苦的。
哥哥下午也出去找人玩了,我爸和我妈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大年三十的年夜饭。
辉辉晚上还是留在罗芳芳家里。
兰英表姐悄悄跟我说,我把辉辉的腿上打了好几道印子,张春梅和罗芳芳都很心痛。
吃年夜饭的时候,张春梅还是没有上桌,独自坐在厨房里。
而周红艳就变得善言起来,开开心心的给全家人敬酒,说了很多新年祝福语。
初一一大早,我们都还没有起床,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接着又听见苏清清在吼,“你不是想找你爸爸吗?去叫他啊,别逼我在过年的时候收拾你……,”
“爸爸,爸爸,奶奶,奶奶……,”
是帆帆的哭声,听苏清清的语气,她应该也是打儿子了。
我妈先起床开门,“孙儿,你们怎么早就回来了?”
“奶奶,妈妈打我……,”
“乖,让奶奶看看……,”
我爸也起来了,问苏清清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把孩子弄哭干什么。
“昨天一整天都在家里使性子,嚷着要找他爸爸,我把他送来了,让陈爱国自己带。”
我也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正准备穿衣服,就听到苏清清在外面用力敲门。
这个婆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干嘛,哥哥两口子也还在睡觉呢。
“陈爱国,你给我起来,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管你儿子了……,”
今天早上外面打了一层白霜,房门一开寒意瞬间侵蚀入骨。
苏清清在我跟前唠叨个不停,口里吐出一团团白气,骂我枉为人父。
我没敢跟她吵,大年初一就吵吵闹闹也不吉利。
“陈爱国,我看你火气很大呀……,”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穿外套?你女人有没有关心过你?”
是我不想穿外套吗?分明是她敲门敲得这么急。
苏清清闯进我的房间,拿出外套帮我穿上。
她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情绪转变得非常快。
于是我才开口问她,为什么要打儿子?
“你儿子不是个东西,他昨天竟然骂我是个没人要的女人……,”
帆帆会说出这种话来吗?他这时跟我妈在厨房里,向我妈哭诉她挨打的经过。
昨天大年三十他们也在苏清清老家,帆帆觉得姥姥家不好玩,便吵着回城找哥哥。
可能是把苏清清惹烦了吧,打了几下他的股屁,他就吵着要去找爸爸。
我摸着他红彤彤的小脸蛋,“儿子,你为什么说妈妈没人要?”
“你本来就不要她……,”
“是谁告诉你的?”
“我看到她一个人在屋里哭,就是你不要她了,姥爷也是这样说的……,”
我搂着帆帆在厨房里烤火,只希望这个儿子不要向他哥哥那样叛逆。
其实也不怪辉辉,一切的根源都是我自己。
苏清清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拘束感,她甚至比周红艳更像陈家的儿媳妇。
给哥嫂打洗脸水,帮我爸扫地,替我妈下厨,反正就是不闲着,而且那张嘴还特别甜。
她问张春梅,“妹妹,儿子呢?”
“被他爸打跑了,在他大娘家里。”
苏清清就拿这事吓唬帆帆,“听到了吗?你爸昨天把哥哥打了一顿,今天该你了。”
帆帆不相信,跑到每个房间找他哥哥,最后在我和周红艳的房间里摔了一跤,磕破了嘴皮。
那时周红艳才从床上起来,正在给女儿穿衣服。
帆帆哭着从屋里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周红艳向我说明了情况,还是她把帆帆从地上抱起来的。
苏清清怒道:“那我要不要谢谢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清姐,我有那么坏吗?”
张春梅在边上插了句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
这也把周红艳气得不轻,指着她们两个吼道:“我已经没有跟你们计较了,你们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好欺负?”
“哼,你想怎么样嘛?”
本来都不关张春梅什么事的,她今天早上偏偏要跟周红艳顶撞起来。
我爸刚劝她少说两句,她就阴阳怪气地说,“是啊,我哪里有资格在这个家里多嘴……,”
我妈在那里摇头叹气,兰英表姐只好出面调解。
“哎呀我的妹妹们,你们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样吵起来会影响你们财运的,也会让邻居们看笑话,赶紧进屋吃饭吧。”
今天什么日子?
农历一九九九年的大年初一,罗芳芳要在今天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