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化妆师给唐君容画了一个美美的妆。
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不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娱乐城的所有人都来送她最后一程,还有何花跟罗艳艳。
苏清清、周红艳、罗芳芳和张春梅也来了,四人对着唐君容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
要是没有唐君容替我挡住那一刀,今天她们来送行的人就是我。
张春梅后悔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唐君容不是人尽可夫的婊子。
我抚摸着唐君容的脸,再一次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君容,下辈子记得找我还债,你的仇兄弟们也替你报了……,”
她没有亲人了,我就是她的亲人。
我捧着她的骨灰来到陵园,亲手把她安置好。
贴在墓碑上的那张遗照安详清丽,而下面的那一行字……,
是用我的名义刻在上面的,用了‘一生挚爱’这个词。
“君容,没想到你还是留在了宇县,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我抚摸着她的照片,“我会经常来这里看你,陪你聊聊天,你是我陈爱国此生都不会忘记的女人……,”
经历了这场变故后,我感觉自己老了许多,很长一段时间都变得沉默寡言。
人活的意义是什么呢?
谷总给了我一个答案,那就是将来死后总有人惦记,这样的话就不枉此生了。
我好像放下了一切,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归隐起来。
于是给周红艳留下了一封信,带了几样生活用品来到了二龙山。
现在正值暑夏,二龙山又是一处避暑胜地,所以度假山庄的入住率达到百分之七十。
有这样的成绩当然跟政府的大力宣传有关。
同时和我们合作的那个周老板也通过旅行社带来了很多客户。
我不喜欢热闹,没有像其他客人那样住在度假山庄里,寺里的老和尚便在半山腰给我找了个茅屋。
这里很清静,唯一的噪音就是那潺潺的流水声。
茅屋里没有通电,老和尚便给我提来了一盏油灯。
我的一日三餐是山上寺庙送来的斋饭,老和尚会在每天傍晚时下来陪我聊天。
我把唐君容的死告诉了他,向他忏悔我的罪孽深重。
老和尚说凡事都有因果,说不定这就是我和唐君容在上辈子种下的因,这辈子由她来还。
“陈老板,你本就是俗世之人,心中情欲太多了,能放下的就尽量放下,实在放不下的,还是需要你勇敢面对……,”
我这时才得知,在我住进茅屋的这段日子里,苏清清她们都来找过我几次。
是老和尚劝她们不要来打扰我的,还说我总有一天会下山回去。
可我已经习惯了目前的这种生活,吃着斋饭,听着山间的鸟叫声和流水声,不必为任何事情而徒增烦恼。
宇城国际有苏清清,孩子们有各自的妈妈,父母也有我哥和大嫂,似乎……,我什么都可以放得下。
在这里我可以随心所欲,不用穿着整齐,不用擦皮鞋,更不用刮胡子。
山间的泉水可以随便饮用,也可以坐在那块大石头上,让流水一次次冲洗着我的灵魂。
只是在这里,我始终没有梦见过唐君容一次。
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就是我从她耳朵上取下的这对耳环。
我想她,想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
昨天晚上二龙山下了一场罕见的大瀑雨,雨后的早上空气更加清新。
只是可惜了我身后的那间茅屋,它被喷涌而下山的洪冲得七零八落。
万幸的是我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茅屋搭建在这里已有十几个年头,经历了多次山洪,偏偏在这次落得如此下场。
老和尚认为这就是天意,说明我此时该下山了。
“陈老板,这几天一直有人在山上等你,跟她回去吧。”
“师父,等我的人是谁?”
“你应该自己去见她,你放不下别人,自然也有人放不下你……,”
是苏清清吗?
原来是罗芳芳,她昨晚就担心我有危险,想一个人冒雨来找我,不料扭伤了脚踝。
她正在寺庙的禅房里养伤,老和尚给她涂抹了特制的草药。
“芳芳,痛吗?”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在我的搀扶下站起来。
“爱国,孩子们都在想你,回去吧……,”
“可你的伤……,”
“不碍事,我可以杵拐杖,只是不能开车了。”
我在跟老和尚告别的时候,请他找人再把那间茅屋盖起来。
他说不必了,倒下去的东西就让它倒下,他要做的是加固和检查那些还没有倒下去的禅房。
“陈老板,人生亦是如此,太执着于过去会增添新的伤害……,”
我听懂了老和尚的话,搀扶着罗芳芳一起下了山。
两个女儿在四婶这里,见到我的时候,她们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是我来。
我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好在精神状态还不错,四婶也才松了一口气。
“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非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四婶让罗芳芳先带我去理发,然后我又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爱国,如果你和芳芳一直生活在石岗乡,凭你的头脑,现在的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的。”
“妈,我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恐怕下辈子也还不清这些账……,”
四婶往我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又叹了一口气。
“多吃点,看你这段时间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娇娇也问我,“爸爸,你去了哪里?”
“爸爸在山上想事情……,”
“是不是在想死去的那个阿姨?我听哥哥说,他妈妈心情也不好……,”
罗芳芳让娇娇赶紧吃饭,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春梅阿姨也想成为爸爸一生的挚爱,可是爸爸不要她了……,”
“陈娇娇,你胡说八道什么?”
“本来就是嘛……,”
四婶为了给我调理身体,让我在石岗乡多待些日子。
我也趁这段时间和伍胖子商量,是不是应该为我们伍家村做些贡献。
毕竟我们两个现在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
伍胖子不知道该为村里做些什么,那些之前在家具厂上班的村里人,嫌工资太低,都跑去南方打工了。
这种现象制衣厂也有,他们仗着懂了些技术,愿意背井离乡去挣高工资。
我们没有那个能力、也找不到好的产业带领老乡们致富,就只好为老家的基础建设添砖加瓦。
村里至今还没有一条水泥路,我就跟伍胖子商量,由我俩牵头,先把路修好再说。
其实修路这件事我早就答应过老村长伍德林,只是一直都没有兑现。
我在石岗乡待了十来天,来赶集的伍家村人都很好奇,询问我跟罗芳芳是不是复婚了。
四婶现在倒是看得很开,直言不讳地告诉大家,我跟罗芳芳这辈子是复不了婚的,但我依然是她的儿子。
在这十几天里,我和罗芳芳住在一张床上,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地方让我们住。
我要回城了,罗芳芳对此依依不舍,她知道很难再有和我这样相处的日子了。
我终究不属于她一个人的。
离开宇县的五十多天里,关于我的话题每天都有人在谈论,有人说我受不了打击,上二龙山当和尚了。
回家之前我先去陵园看唐君容,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不能接受她离我而去。
“君容,到梦里来看我一次好吗?我想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怎么样。”
墓碑前有一束鲜花,祭台上也摆着两个新鲜的苹果,应该是有人才来看过她。
谷总说得对,不管是生是死,有人惦记就是幸福的。
我回来了。
在别墅大门口紧紧抱住了小强和果果。
“爸爸,我们好想你……,”
“宝贝儿们,爸爸也一样……,”
周红艳从屋里出来,身上系着围裙?
在我松开孩子们的时候,她也扑上来紧紧抱住了我。
“老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回来就好,这是你的家,你还有爱着你的人……,”
我问她是不是去看过唐君容,她说没有,应该是张春梅。
“老公,张春梅现在的情绪很低落,还大病了一场……,”
“她怎么了?”
“因为你在唐君容的墓碑上刻下了‘一生挚爱’那四个大字,她一直接受不了。”
“你呢?”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墓碑是蟒蛇找人刻的,他承认了用词不当……,”
平心而论,我也觉得稍微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