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眠雪点点头,却正是如此,若非是要将对方调出来,自己却并不会行此险招。
以身犯险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这是对方实在太过狡诈,如若不给他一个足够大的诱饵,他根本不会现身。
从甄夫人失踪开始,康眠雪便心中清楚,恐怕对方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其他人,而是自己。
“那位晋王之子,极为的谨慎,若不是我以身犯险,恐怕根本没法抓住他。”康眠雪轻声解释,她伸出手向后握住那支弩箭,手上稍一用力便将其直接拔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周围的之人又是一惊,绣橘仔细的在康眠雪的身上打量,见到对方面容红润,这才松了口气,口中无奈的说道:
“我的主子,您可真的是要吓死人了,若是再来几次,奴婢真真是要先去。”
绣橘说到这里已然泪流满面,她从小看着康眠雪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将其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
如今见她为了抓晋王之子,竟不惜以身犯险,又哪里能够受得了?此时一下更是触动伤心。
康眠雪在司徒源怀里有些尴尬,她想要挣开,却难得被他用力的抱在怀中钳制住,不肯有半分移动。
如今看众人的样子,她到底有几分心虚,是以康眠雪也不敢太过挣扎。
“绣橘姐姐,你却是放心,此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康眠雪此时也觉得,自己这次乃是托大,然而那人实在是太过狡猾,如果不给他机会,却是很难将其抓住。
“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司徒源语调严肃,紧紧盯着康眠雪说道,此时他难得的急切,他实在是怕自家妻子再搞出些什么名堂来。
“这个…!”康眠雪下意识的游离双眸,她却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此事。
“即便那家伙是你说的晋王之子,而你竟然没有在他面前,暴露你并未受伤的事情,这自然就说明,他要么不是晋王之子,要么便是后面还有着其他。”司徒源淡淡的分析到,他看着康眠雪的表情,仿佛是在探究,对方到底那脑袋瓜里到底想些什么。
康眠雪尴尬一笑,这事儿却是一时之间难以说明,她能说自己真的是确定,自己不会出事,这才会暴露在对方面前的吗?
她有些无奈的在对方怀中,稍微挪动了下身形,让自己更加舒服一点,这才继续解释。
这件事还要从之前甄夫人失踪说起,因为甄夫人无无声无息的失踪,康眠雪一直在奇怪对方为何会如此,或者说这样下手的想法又是如何?
因为实在不觉得,对方这一个举动,会使得所有的局面改变。
她开始以为对方,是如同甄老夫人一般,盯着英莲。甚至还在好奇,英莲到底是如何的身份,后来她却想明白,对方肯定不是如甄老夫人那般。
与之相反的,她觉得其人非常冷静,甚至带着些许冷血。
这样的人怎么会抓住,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不放呢?对方肯定不是甄老夫人那种偏执的性格,那么他会突然掳走甄夫人,便只有一个可能,甄夫人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环。
这个解释让司徒源一愣,他挑眉沉思,却是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意有所指,而这个可能让他心底泛起几分不舒服。
“是因为嫉妒吗?”他试探性的问道,难道说雪儿的身份,与那晋王之子有何关联?
却是完全无法理解,更别提会下这样的血本。
以身犯险,定然要亲手诛杀雪儿。
康眠雪点了点头,她看着崔太医说道:“崔太医,我的伤你还是先做一些处理,务必要使人相信,我此时却是气息奄奄。倒不是为了别的,晋王之子已经抓住,我却是怕会一时走漏风声。
到时若是害了甄夫人的性命,我反而是造了孽。”
崔太医也不多问,只是躬身行礼。
对于没什么问题的崔太医,康眠雪这时却觉得,对方顺眼极了。
至于化身为好奇宝宝的司徒源,康眠雪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却觉得那晋王之子有些问题。我与那晋王之子远日无冤,近日无仇。
但其不知为何,所有的行径都指向于我,最开始的时候我曾经想过,难不成是不是咱们与对方有着某些冲突。
是以这才会不顾代价的做这些事情,但是后来却发现隐隐有些不对。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去查了那晋王之子相关的事情,因为对方对我有种特殊的关注,甚至每每能够预料到我所思所想,这却有些不同寻常。”
能够听明白此言的,在场不过是两人。绣橘倒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康眠雪为人性格与普通之人大相径庭,甚至可以算得上,天生带着些许的特性。很多人喜欢的,她未必会喜欢,很多人讨厌的,她也未必会随着讨厌。
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极为有自己的性格,是以很少人能够,预测到康眠雪的想法。
司徒源突然插嘴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话一出口,却是让屋子里的人,都闻到了一股子醋味儿。
黛玉此时一脸呆滞看着司徒源,只觉得自己以前对其的想法好像有些失真,这话实在是难以相信,竟是从堂堂定国公的口中说出。
反倒是绣橘和崔太医,一个一脸无视,不停奋笔疾书,另外一个则只将注意力放在康眠雪身上。
康眠雪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火从脚底冲上天灵盖,她实在是憋不住。
伸手照着司徒源的腰间,便是拧了下去,却看见对方面不改色的承受下来。
康眠雪挑挑眉,少见地发现自己的招数不好使,这让她有一些挫败,当下手上更加用力起来。
眼神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司徒源望向自己所深爱的那一双如水眼眸,只觉得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无奈的轻叹一声,软下身子,口中哀悼:“我错了!”
康眠雪挑挑眉,这才松开手指,却是不想再和他在这里丢人现眼,实在是足足将戏演到了众人面前。
“我后来想了一下,恐怕是因为嫉妒,因为嫉妒,所以让他会不自觉的针对我。”康眠雪轻声的解释道。
这个理由却有些古怪,但是又莫名的让人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嫉妒……”司徒源低沉的重复的,此刻他似乎真的明白对方的想法了。
这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康眠雪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嫉妒。
“因为我的身世跟他一模一样,但是我们之间却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我为父皇所宠爱,而他则因为生父而遭受各种的虐待。”康眠雪想起自己拿到的那些血滴子的报告,一时之间对于晋王之子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晋王之子虽生在王府,然而却只是衣食无忧,王府中所有的人,都将他当做一个空气一般。
即使是那位贤德着称的晋王王妃,看见他却只当做瞧不到。
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先太子,当时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对方,他一心扑在九龙夺嫡之上。
能够直接前往晋王府,言明那孩子是自己的,已然是先太子足够的有担当了。
他的生母,实际上却也是因为利益结合委身于先太子,因此又怎会对那位晋王之子有着半分怜悯。是以其便成了,那斩断最后一根稻草的罪魁祸首。
他的生母乃是朝中二品的嫡女,本来若是合适,便是成为先太子的正妻也是可以。
要知晓当年先太子的正妻,不过是从二品大员的嫡女。
因此这位小姐,一直可算得上是心高气傲,其当日所想,便是纵然此时一时委身。
来日,未必不能入主正宫,可是谁曾想到,自己竟然被人一时算计,害得委身于晋王。
纵然是其人说明,自己只是负责养老,然而这对于满怀雄心壮志的她来说,仍旧是天大的打击。
此后她因为这些事情,变得越发偏执,在晋王之子六个月之时,便开始强制的训练对方,甚至一旦对方达不到自己的要求,便是各种的体罚。
而这美其名曰,便是他乃是太子之子,日后定然是要皇位加身的,自然不能够与寻常的孩子一般。
几乎是将晋王之子,整个童年全部磨灭。那晋王之子,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被苦苦折磨了六年。
在他六岁的时候,先太子造反失败,当众自刎。
他母亲根本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然而随之而来的事情更加的惊险。
先太子的孩子们,因为其父的连累,皆被圈禁于宫中,是以当时朝中却是有着不少负面的声音。
而晋王此时已然发现,九龙夺嫡其中遍布荆棘,他不想参与其中,却难免会因为那位先太子的遗孤而被卷入其间。
就在他打算面见先皇,将晋王之子脱手,也是不知为何竟然会走漏消息,被晋王之子的生母所知,那人也是厉害,竟不知怎的直接带着那孩子潜逃出京城。
当然这是血滴子查到的,其实康眠雪对于孩子的消失,反而有着另外一种理解。
恐怕这一切的主导,便是晋王与晋王妃,二人的精心布置之下,使得那位妾室带着孩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血滴子的报告也到此为止,当年那位消失的妾室与晋王之子,后来又遭遇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然而康眠雪却可以想象得到对方经历了些什么?一个半疯癫的母亲,足以将孩子的生活完全摧毁掉。
六岁之前的晋王之子,可能虽说衣食无忧,却未曾受过半分的关怀爱护。
而他六岁之后,流落江湖期间,又发生过什么,却是更加无人能够知晓。
康眠雪想到这里,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所以他便嫉妒,嫉妒同样是私生子的你,你的养父母爱你如同珍宝,即便是亲生也要排在你的身后。
你虽未被正式认下,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皇族身份,你成为了高高在上的郡主,更是再次成为长公主,更是享有着定国的称号。
此称号却是非皇后嫡长女不可得,可以说你虽然没有正式的写入皇家玉碟。
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他们所缺的只是哪一天,皇帝会亲自下旨将你记录而已。”司徒源的语调带着些许的黯然,其中又有着他人无法了解的复杂。
康眠雪听到司徒源的话,心中也是一颤,她轻轻的点头,握住对方的手。心中知晓,却是自己让对方难过了。
“阿源……”康眠雪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又觉得不知该说些。
司徒源淡然一笑,轻轻摇头,抚摸着妻子的后背,却下意识的摸到了一把黑色的鲜血。
虽然明明知道这血并非是妻子的,然而只是抚摸到,仍旧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康眠雪也发现不对,赶紧从对方身边挣脱,口中连忙喊的:“绣橘,把帕子打湿了拿了。”
绣橘一见司徒源的模样,赶紧转身走到铜盆面前,取出手帕打湿,这才复又送了上来,司徒源擦了擦手,看着康眠雪仔细询问:
“如今你却是打算如何?事情要如何继续下去?”
康眠雪抬头先观察了下,司徒源的脸色,见其并无什么大的异样,这才轻声说道:“自然是好好的审问一下,我却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司徒源沉默了一下,其实在他看来,不管真假直接杀掉才是正理。然而妻子的话,他却并不愿意反驳,只要妻子不会再次以身犯险,司徒源便不会去阻碍对方的任何选择。
康眠雪从对方的脸色便知晓,司徒源此时在想些什么,她立刻乖巧的说道:“你却是放心,我自然不会以身犯险,更不会让自己去盲目地陷入险地。”
这一副绝对笃定的样子,司徒源看着妻子如此,略带迟疑的想要点头,偏又觉得对方只在自己的这里,实在是毫无信用可言。
刚想摇头,便又看见她那带着渴求的双眸,一时之间只能心叹着点头。
“也罢了,只是你却是一定要注意,我虽不知道你又在想着做些什么,然而总归要先护着好自己才行。”司徒源仔细地吩咐道。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康眠雪才是第一位,母亲死后他已经没有了什么牵挂,眼前之人便是他的一切。
康眠雪低下头乖巧的点头。
她如今却是不管如何,先要乖巧为上,免得对方又在后面自己为难自己。
司徒源见其如此,也不好再说下去,毕竟此时还有三人正在看着。
“让你们在这,乃是因为在甄夫人被救出之前,黛玉此时你还是得哭,等一会儿出去定要一副哀悔的模样。”司徒源轻声的吩咐道,他此时已然知晓妻子的想法,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配合对方才是最合适的。
黛玉听了半天,已然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知晓,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神之中看着,康眠雪却更加的崇拜。
她从来未曾想过,竟然还有这种方式,而且康眠雪毫不迟疑的自身涉险,只是为了一个普通人的安危而已。
只凭借这份果毅勇敢,便是他所无法想象的,也更难以企及。
果然便如同爹爹当时所说的一样,公主娘娘乃是当世之奇女子。她一定会听从爹爹的教诲,仔细的与公主娘娘学习,定要青出于蓝不可。
康眠雪看着黛玉那发炙热的双眼,一时之间也不知怎的竟有些觉得发凉。
“我等一下却是去一趟后面,然后好好的替那位晋王之子梳洗一番。毕竟你此时生死不知,我还是要好好的表现一番才可,不然到时会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来。”司徒源和康眠雪两人心意相通,此时知晓了康眠雪的打算,司徒源便毫不客气地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康眠雪笑着点头,这却是应该如此,如若不然却是容易让人,发现其中的作假了,她轻声说道:“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变装。”
“对了,娘娘,五皇子已然带着那人到了后面,可不会对其用刑太过吧?”绣橘也是极为聪慧,她哪里不知道晋王之子此时的作用。
康眠雪听闻此言,下意识的一愣。
自己刚才倒是听到了五皇子的声音,这是因为不是特别注意,便打了岔过去。
如今可别他一下子,将那位晋王之子再弄死了,此时尚不知此人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她这番却是白费了力气。
不过康眠雪刚一着急,便马上冷静下来,想到五皇子的为人,她却并不担忧对方会莽撞杀人。
“放心,那人死不了,甚至咱们过去之时恐怕毫发未伤,不过肯定吃苦头是真的。”司徒源见妻子有些着急,赶紧安慰对方。
五皇子的脾气,他极为了解,那是一条成了精的狐狸。
若论审时度势,五皇子简直甩了三皇子跟四皇子十条大街。
朝中不是没有人想依附对方,甚至有人想要先斩后奏,将事情推在五皇子的身上。以其逼迫其现身朝堂,好争夺储位,然而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最后成功的。
甚至其中倒霉的,还被五皇子毫不客气的背后将军,数十年官场进士作废,最后落了个充军发配的结局。
虽说这算是五皇子做人留一线,算是他极为善良,然而在司徒源看来,这一份善良可以打上引号。
与其说对方善良,不如说他是杀人诛心的主。在皇子中寻找善良之辈,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尤其五皇子刚刚看了自己的那副模样,自然更加不可能会对晋王之子真的下手,最多便是一些不伤筋动骨的刑法。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五皇子心中清楚,对于那些人司徒源才是最主要的下手人选,是以他却不会越俎代庖。
从此便可以看出,这位五皇子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如果说五皇子想要争夺皇位,恐怕三皇子和四皇子、六皇子,绑到一起都比不上他一个。”崔太医突然插嘴,他手中却是拿着一张写好的药方。
他刚刚才把这副费尽心力的药方仔细的写出来,自然是不希望暴殄天物。
司徒源瞧了他一眼,眼中些微闪过几分惊讶,他本以为对方是个喜欢医学的书呆子,却没想到其人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想来对于五皇子也做过几份研究。
康眠雪却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及乃是崔御医的亲戚,一手被崔夫人带大,可以算得上是深受其熏陶,又怎会真的如同外表一般是个木讷之人呢?
想来崔御医,年轻之时便也如他一般。
“倒也罢了,不过这药是直接煮了喝,还是要倒掉?”司徒源拿着药方,挑眉看向崔太医。
崔太医看了看司徒源,突然嘴角微微勾起,原本木讷的五官,瞬间灵动了起来:“自然是要喝的,不过不是给公主娘娘喝,而是给那位五皇子。”
他淡定说道,眼神极为清凉,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木讷?分明又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司徒源看了看对方,直接无奈摇头,这算是什么?投名状吗。竟然在自己面前显露了自己真实的脾气,也算不错。
他忍不住替自己找着理由,然而其实不管是他,还是康眠雪,都知道此时崔太医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想要真正的收服对方,却是还要不少的时间和机会,不过此时人既然已经到了手中,便不必担忧会跑。
毕竟崔太医心中明白,自家那位真正的“千年狐妖”,将自己送过来,便是对于康眠雪二人有着绝对的信心,自己早晚会对其效忠。
“我现在只希望那位晋王之子能够多扛一会儿。”康眠雪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面容之上笑的温婉,然而却让人莫名觉得身上发冷。
就在与此同时,在刑房之中,男子被高高的挂在墙上,他看着坐在桌后喝茶的五皇子喊道:“我说,你要问什么?我告诉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