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渐晚敷衍了梁如水几句就赶紧溜之大吉。
面对宋遇的死缠烂打,她还能从容应对,但她是真害怕长辈的询问,特别是梁如水始终客客气气、温柔亲和,她就更不适应了。
孟渐晚舒口气,随手从雪白的长条形餐桌上取了杯香槟,像灌酒一样,一仰脖喝完了整杯。
“听说你前段时间回老家了?”身后,许瞻清润的声音响起。
孟渐晚稍稍一顿,放下酒杯,转过身看向他。
许瞻今日穿的是一套休闲款的西服,扣子没系,里面是一件简单的T恤。他单手插兜,手里端着一杯香槟,一直没喝,清俊的面容带着几分笑意。
回老家这种事也没必要隐瞒,孟渐晚点点头,“啊”了声:“回去住了一段时间,陪陪老人。”
许瞻垂下眼,看着她的发顶,几秒后移开目光,举起香槟抿了口,状似不经意地问:“宋遇也跟你一起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孟渐晚讶然,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余光落在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上,她恍然大悟,“宋遇跟你说的?”
许瞻眼神微闪,又啜了口香槟,慢慢道:“算是吧。”准确来说,是宋遇在微信里说的,除了他,其他的好友都知道。
孟渐晚左手搭在右臂上,轻嗤一声:“别提了,他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我回老家的消息,追着我回去了。在老家住的这段时间,我差点被他烦死了。哎,我很久以前就觉得奇怪,你怎么会跟他是好朋友?你们俩完全是两种类型。”
“我们这群人年龄差不多,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许瞻摇晃着高脚杯,瓷白的脸在灯光下泛着柔光,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对孟渐晚的形容表示无奈,“我和他怎么不是一种类型了?”
孟渐晚穿高跟鞋站着有点累,干脆倚着身后的长条餐桌:“你,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孟渐晚顿了下,思索着更准确的形容词,“不要脸、骚断腿。”
“你骂谁不要脸呢?”
宋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刚好听见孟渐晚后面一句话,虽然她没提名字,但他就是能猜到她说的人就是自己。
孟渐晚挑眉,望向声源处,淡淡一瞥后收回视线,语气不善道:“哟,我就随口一说,就有人迫不及待对号入座了,你也知道自己不要脸?”
宋遇愣了愣,还真就不要脸了:“孟渐晚,你有没有点良心,我被你掐过的地方到现在还疼,你还骂我。”
孟渐晚咧嘴一笑:“我连心都没有,哪儿来的良心,你能别搞笑了吗?”
宋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认真道:“是不是因为你的心在我这里?”
孟渐晚眼皮抽了下,别过脸去:“有被恶心到,谢谢。”
两人你来我往,看似争锋相对,言语间的熟稔却让别人无法插进话来。许瞻就在一旁看着他们——孟渐晚在骂人,宋遇在狡辩。
看着看着,许瞻忽地别开视线,喝完了杯中的香槟,微甜的口感,尝不出酒精味,本不会让人产生醉意,他却有点头晕目眩。
孟渐晚不想跟宋遇在大庭广众下吵架,瞪了他一眼,提着裙摆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不习惯穿高跟鞋,还没走两步就踩到了裙摆,整个人趔趄了下。
宋遇和许瞻同时伸出手扶她,因为许瞻刚才没有看着她,所以动作慢了一步。宋遇握着孟渐晚的手腕,把她扶稳,等她站好以后,他才说:“你慢一点。”
许瞻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臂,愣了一秒,讪讪地收回手。
孟渐晚惊魂未定,呼出一口气,抬高手臂,从宋遇手中抽走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句谢谢都没有。
宋遇早就习惯了她的态度,捻了下指尖,不在意地笑了笑。
许瞻这才转回视线,看着宋遇,略一扬眉:“把人气走了,你满意了?”
宋遇:“……”
宋遇就是因为看到孟渐晚和许瞻有说有笑的样子,想来听听他们聊了什么话题,没想到他走过来后,三言两句就把孟渐晚气跑了,他自己也有点蒙。
“不太满意。”宋遇理了理袖口,不经意间垂眼,看到许瞻手腕上戴的那块腕表,是孟渐晚在他生日那天送的。
那块表不是特别名贵的牌子,胜在外观简约大气,非常有格调。继而,让宋遇联想到刚才那一瞬,许瞻的下意识反应。
“老许,你……”宋遇话说到一半,唇线抿直,有些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被咽下去,没问出口。
“怎么?”许瞻等着他的下文,奈何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往下说。
宋遇摆了下手:“没什么。”
孟渐晚走向另一边的餐桌旁,挑了一个贝壳形状的蛋糕拿起来。
其实这种宴会上,即使糕点做得再精致美味,也没有多少女士会吃,一来是怕热量高,二来会影响形象。男士就更不会吃了。
孟渐晚就从来没有这种顾虑,一口解决掉一个小蛋糕,品尝过后觉得味道还不错,准备拿第二个时,孟维夏走了过来。
“你想跟我说什么?”孟渐晚睨了她一眼,在她开口前先发制人,“我劝你收起发散思维,不要胡说八道。你知道,我这人脾气不怎么样,把我惹毛了,别怪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难堪。”
说完,孟渐晚把整块小蛋糕塞进嘴里,舔了下唇角不小心沾上的奶油——她是真的肚子饿了。
孟维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要不是脸上化了妆,盖住了原本的脸色,估计脸色不怎么好看。
“没话说啊?那我走了。”孟渐晚临走前还不忘拿走一块蛋糕。
“等等!”孟维夏叫住她,顿了很久,才艰难吐出几个字,“宋遇……喜欢你?”
“这个问题你问他啊,你问我干什么?”孟渐晚眯着眼,感到莫名其妙。
孟维夏捏着裙摆,看着面前这张明艳的脸,以及这张脸上张扬恣意的表情,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孟渐晚十二岁左右到孟家来,小小年纪,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自觉,睡在最好的房间,用着最好的东西,享受着跟她和哥哥一样的待遇,她却不懂得感恩,总是闯祸。
偏偏就是她这样的人,分走了爸爸的宠爱,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孟渭怀都会看在梅思琇的面子上,帮她善后。
初二那年,孟渐晚打伤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因骨折进了医院,男生的家长到家里来闹事,要求他们家给个说法。那样恶劣的事情,孟渭怀也没有责怪过孟渐晚一句,他工作都不做了,帮她处理好,让她安心上学。
孟维夏问过爸爸原因,他说孟渐晚失去了父亲,心思比较敏感,他这个做继父的要给足她安全感,不能让她在外面被人欺负。
孟维夏当时觉得无比荒唐和可笑。孟渐晚那个刺头,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孟维夏小时候不懂得隐藏情绪,对孟渐晚的讨厌和嫌弃摆在明面上,她越是这样,孟渭怀就越觉得亏欠了孟渐晚,想方设法地补偿她。
后来孟维夏长大了,慢慢学会了藏起心思,表面上与孟渐晚互不相干,实际上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厌恶。
现在,连她喜欢的人都被孟渐晚抢走了,她凭什么?
“孟渐晚,你凭什么?”孟维夏情绪上来了,情不自禁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定定地看着她。
孟渐晚察觉她情绪不太对劲,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
其实她真不想跟孟维夏纠缠,尤其是在感情问题上,她觉得为了个男人吵来吵去实在太幼稚了,不符合她社会姐的行事作风。
可是孟维夏又是个死心眼,自己想不通,非要绕进死胡同里,还要把别人也拉进去。
孟渐晚沉默片刻,非常欠揍地耸了耸肩,言简意赅:“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宋遇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接下来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她顿了一下,才慢慢道,“因为我长得比较好看,没办法,天生的。”
孟维夏:“……”
孟渐晚的意思是,她长得没她漂亮?
孟渐晚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舔了舔唇,大方点头承认:“你没有想错,我就是那个意思。”
孟维夏气结,话锋一转道:“你又不喜欢他,为什么不拒绝?”
“哇靠!你以为我没有拒绝?但是宋遇爱我爱得死心塌地,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肯放弃。”孟渐晚说,“如果你能让他放手,我会很感谢你的!”
这话是真的不要脸,可能是跟宋遇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就被传染了。这不是个好现象,要改掉。
孟维夏不依不饶,正要说什么,手却被孟峤森拉住。他低声说:“你们在干什么?吵架吗?别让宾客看笑话。”
孟维夏刚才光顾着与孟渐晚理论,忘了注意周围,此刻被提醒,果然看到好几个宾客看过来,目露探究。
她抿了下唇,调整了面部表情。
孟峤森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说:“你跟孟渐晚说什么?还是因为宋遇的事?你没看到宋遇对她的态度?这种事你找她有什么用?她又不能左右一个男人的喜欢。夏夏,你还是尽早放弃吧,别伤到自己。”
孟维夏喜欢宋遇不是秘密,她自己亲口承认的,所以她和孟渐晚发生争执,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个。
孟维夏闻言,不可置信道:“你在帮孟渐晚说话?”
“我没有在帮谁说话,我只是客观分析事实。”孟峤森觉得她有点不可理喻,皱了皱眉,说,“圈子里的流言你应该听过吧,是宋遇主动追的孟渐晚,她根本没有答应他。”
起初他听孟维夏说,是因为她喜欢宋遇,孟渐晚才故意接近宋遇,他差一点就相信了她的话。
后来才了解到,根本不是孟维夏说的那回事。
幸好他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跑去质问孟渐晚,不然把她惹怒了,没准她会把他上次被小混混揍的照片发出去……
孟维夏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不想跟他争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向着孟渐晚了。
真是荒谬!
他以前不是最讨厌孟渐晚吗?
孟维夏被孟峤森带走了,孟渐晚的耳根子总算能清净一点,她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宴会厅。
一阵秋风袭来,穿着礼服裙的她登时打了个哆嗦,下一秒,肩头落下一件西装外套,带着温度,裹住了她。
孟渐晚一愣。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在火车上,宋遇也是把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外套裹在她冰凉的腿上,怕她乱动,他还把两条袖子打了个结。
“宋遇,你真是够……”孟渐晚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的人是许瞻,不是宋遇,余下的话便没有说出来,拂着耳边的发丝尴尬一笑,“是你啊。”
许瞻低低地“嗯”了声,想到她刚才脱口而出的名字,心情有点烦闷。
夜已经深了,宴会厅里仍旧灯火通明,与外面恍若两个世界。
“你有时间吗?”许瞻指尖蜷了蜷,似在做什么重要决定,而后,慢慢将五指收拢,握成拳头,“我想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