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白天的喧嚣散去,衬得路边的霓虹更为绚丽夺目。酒吧门口的人来来去去,全是陌生的面孔。
梁沅沅一直待到乐队的演唱结束,苏粲还是没有出现,不过也确实如预告所说,乐队今晚增加了几首新歌,全是苏粲作词作曲,非常好听。
酒吧里不少女生都跟梁沅沅一样,是冲着苏粲过来的,虽然不否认歌很好听,却难免有些失望。
梁沅沅抿了下唇角,从离舞台最近的卡座换到吧台边,看着钟城的脸欲言又止。
不用她开口,钟城就能领会她的意思:“想问苏粲怎么没来?”
梁沅沅点了点头。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钟城摇晃了两下手里的高脚杯,把杯子放在吧台上,“他只在电话里跟我说临时有事不能前来。”
梁沅沅暗暗舒口气,这样至少可以证明苏粲不是躲着自己。
钟城瞥了眼舞台的方向,演唱结束,台上的人即将从左侧的台阶离开。他抬了下下巴,示意那边:“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梁沅沅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毕竟跟苏粲的队友不太熟,不好意思问,而且这样做显得她穷追不舍。到底是女孩,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可是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她的心绪开始摇摆不定,最后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她憋着股气拔腿冲了过去。
钟城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感慨不愧是宋遇的妹妹,追人都是一样的奋不顾身。
梁沅沅追到后台,苏粲的队友已经离开了,从酒吧的后门出去,到后面那条步行街。她脚步顿了顿,略一犹豫就再次追出去。
“樊振东!”梁沅沅在后面喊了一声。
她每次体育测试跑步这一项都是倒数,实在追不上一群一米八几大高个的男人,只能喊住他们。
樊振东听到声音回头,一同回头的还有他的伙伴柯章和施楠。
樊振东认识梁沅沅,知道她是他们队长的头号粉丝,经常来捧场,坐在舞台下面的最佳观看位置,为他们的表演欢呼加油。
见他们停下脚步,梁沅沅这才扶着腰拖着缓慢的步伐跑过去。
“有事吗?”樊振东问。
梁沅沅搓了搓被风吹乱的刘海,一片白茫茫的气从嘴边散开,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就是想问问,苏粲他今天怎么没来?”
“啊,你说这个。”樊振东笑了一下,似乎是意料之中的问题,也没觉得意外,“他弟妹得了重感冒,他去医院了。”
梁沅沅疑惑:“弟妹?”
樊振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称呼有歧义,连忙解释:“弟弟和妹妹,两个小孩子一起感冒,忙坏他了。”
梁沅沅:“那他的家人呢,不帮忙照顾吗?”
樊振东忽然噤了声,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其余两名队友也是同样的反应。过了大概半分钟之久,樊振东咳了一声:“其他的我不方便说,以后你自己问他吧。”
梁沅沅也不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光是看他们的表情就能猜出来是有难言之隐,要么家人都已经不在了,要么相隔甚远,没办法照料。
“行,我知道了。”室外的气温零下,梁沅沅鼻头都冻红了,她吸了吸气,“我可不可以再问一下,他在哪家医院?”
樊振东把肩上的吉他往上扯了扯,手握住吉他包的带子,没有隐瞒,跟她说了医院的名字。
梁沅沅道了声谢,两只手揣进兜里往回走,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送她去医院。
本来就天寒地冻,医院这种地方到了晚上更显得冷,站在走廊上都能感觉刺骨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从衣领往里钻。
梁沅沅搓着手,缩了缩脖子,她没有苏粲的联系方式,偌大的医院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樊振东说生病的是小孩子,应该在儿科?
她站在一楼大厅的方位图前找了找,儿科在三楼。一楼电梯前等待的人很多,她干脆选择爬楼梯,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穿过一个小门到三楼的等候大厅,她就看见了苏粲。
男人坐在铁灰色的椅子上,穿着单薄的白色卫衣,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他用羽绒服把小女孩裹得紧紧的,旁边的椅子上斜躺着一个小男孩。两个小孩都在输液,输液袋挂在同一个架子上。
梁沅沅只见过台上那个万众瞩目的苏粲,从没见过这样的他,瘦削、落寞,甚至是有点狼狈。
她忽然有些无所适从,不敢靠近。
许是梁沅沅的目光过于直接,苏粲一抬头就看见了她,怀里的小女孩跟着动了动,虚弱地眨了下眼,因发烧而变得通红的脸蛋浮上一抹笑意:“漂亮姐姐。”
梁沅沅任何时候都穿得跟洋娃娃一样精致,雪白的羽绒服敞开,露出里面的深蓝色毛衣和格子短裙,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两边垂下来的毛球摆在身前。
既然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梁沅沅也没处可躲,大大方方走了过去,站在苏粲面前。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苏粲声音淡淡的,仔细听还有点沙哑的颗粒感,不知道是不是也感冒了。
“今天你没来酒吧,我问了樊振东,他说你在这里,我就来看看你。”梁沅沅看着他怀里的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眼珠亮晶晶的,小脸有点黑,额头贴着退烧贴,在很小声地咳嗽。
苏粲:“现在看到了,早点回去吧。”
梁沅沅:“你吃饭了吗?我去帮你……”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苏粲的语速较快,说完了该说的话,梁沅沅的话却被迫中断。
她愣了愣,还是接着说完了:“我去帮你买饭。”
“你那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苏粲忽然提起他们之前那次不能称之为争吵的对话,“你说你不是在追偶像明星,那你是在追我?你现在看到了,我并不像舞台上那么光鲜亮丽,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梁沅沅不料他把话挑开了,说得这么直白,她心脏跟敲鼓似的,毫无节奏地乱跳,耳根也开始发烫。
她毫无招架之力,手指攥紧了衣摆,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就跑了。
苏粲望着她匆忙跑开的身影,自嘲地笑了一下,低下头看着妹妹,又看了眼一旁睡着的弟弟,心头如同压了块石头,那样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样沉重的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梁沅沅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盖饭,还有毛毯。
她没说话,把毛毯盖在旁边小男孩的身上。
苏粲傍晚时分接到邻居的电话,说他家里两个小孩发烧,他丢下酒吧的事匆忙赶回去,再带着他们赶到医院。挂号、缴费、输液,全部是他一个人在忙活,自然没空吃饭,也没带东西过来,于是把自己的衣服裹在妹妹身上。弟弟是男孩子,年龄又大一点,只能让他自己抗着。
好在大厅里有暖气,并不是很冷。
梁沅沅指了指输液袋,提醒他:“还有一点就输完了,你快吃饭吧,我帮你抱她。”
小女孩很懂事,听她这么说,挣扎着要从苏粲怀里下来:“我可以自己坐,哥哥你去吃饭。”
苏粲连忙阻止她的动作,担心她乱动会碰到手背的输液针。他犹豫片刻,最后把妹妹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旁边吃饭,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谢谢。”
梁沅沅低着头,踢了踢鞋尖上沾的污渍,应了一声:“不客气。”
输液袋已经见底了,苏粲还没有吃完饭,梁沅沅跑去叫了护士过来拔针。旁边一直昏睡的小男孩醒了,眨着惺忪睡眼,皱了皱鼻尖:“好香呀。”
他身上的毯子随着起身的动作滑了下来,梁沅沅过去帮他盖上去,笑了笑说:“你现在感冒不能吃那个。”
小男孩看着她,声音充满稚气:“你是谁?”
“我是……”梁沅沅看了一眼苏粲,他已经吃完饭了,把饭盒收拾了一下装进袋子里,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扔进垃圾桶,她收回视线,对上小男孩乌丢丢的眼珠,“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时间已经不早了,苏粲也该带着两个小孩回家了。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的二维码,要求加梁沅沅为好友。
她有点受宠若惊,之前他送她回学校,她一路上心里都在敲着小算盘,不知道该怎么要到他的联系方式,没想到这次轻而易举。
她慌忙拿出手机,扫了他手机上的二维码,添加好友。
苏粲的微信昵称是一个“苏”字,后面带了一个话筒的符号,头像一片黑灰色,个性签名也没有,微信号是他的手机号。
短短的几秒时间里,梁沅沅已经把获得的全部信息记在了心里,刚想把他的号码存进电话簿,苏粲就发来一条消息。
不是别的,是转账消息,刚才那份盖饭和毛毯的钱。
梁沅沅:“……”
他还真是一分一毫都不想欠别人。
之后,苏粲又道了声谢,带着弟弟妹妹离开医院,站在路边打车,他扭头看向梁沅沅:“你怎么回去?”若是平时他就送她回学校了,但是现在他走不开。
梁沅沅摆摆手,不在意道:“你快走吧,别让他们再着凉了,学校离这边不算远,打个车回去就行。”
“好,到学校给我发消息。”苏粲拦下一辆车,带着两个小孩坐在后座,车子前行时他透过车窗朝她看了一眼。
梁沅沅站在原地,抬头望着一颗星星也没有的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又忍不住扬起唇角。
不管怎么说,她这也算是向前迈进一大步了。
可是笑着笑着,她唇角的弧度又压了下去,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感,帝都的夜,好像格外凉。
——
接下来几天孟渐晚都待在美甲店,今年的春节在一月下旬,距离过年没几天了,做美甲的顾客尤其多,全都选了红红火火的样式,符合新年气氛。
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孟渐晚这个老板也会帮忙接几个顾客。
上一个顾客就要求用正红色做底色,上面点缀小雪花,还要求用金色写上“暴富”两个字。
孟渐晚撑着下巴敲了敲桌子,下一个顾客就坐到了她面前,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人家想做什么款式,放在桌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宋遇:“我晚上有应酬,你来接我。”
孟渐晚:“你司机的老婆要生孩子?”
宋遇:“没有。”
孟渐晚:“那你为什么让我接你?”
宋遇:“回家顺路。”
孟渐晚按灭了手机扔在一旁,拿起图册递给面前的女生,公式化问道:“有想做的款式吗?没有的话可以现选。”
到了下班时间,孟渐晚请店里的员工去吃火锅,算是过年前最后一次聚餐。
冬天天黑得比较早,遇到像今天这样天气不好的时候,六点不到天空就蒙上了一层黑色幕布。
吃完火锅,孟渐晚给宋遇发了条消息,他回复他那边的饭局还没有结束。她直接把车开到酒店楼下,没有那么多耐心和时间等待。
孟渐晚:“我已经到了,五分钟内你不下来我就先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三分钟刚过,宋遇就下来了,黑色大衣挂在臂弯,笔挺的西裤裹住笔直修长的双腿,西装扣子规规矩矩地扣着,再往上是一抹雪白的衬衫领口,喉结锋利,下颌分明,金丝框眼镜精致矜贵。
人模人样的,却每次都把她当司机。孟渐晚腹诽。
宋遇低低地呼了口气,坐上了副驾驶座,担心她不满,他偏头看过去:“要不然我来开车?”
“你不是在应酬吗?”孟渐晚皱着鼻子嗅了嗅,闻到了来自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而且是白酒,“喝酒还敢开车。”
“我没喝。”宋遇身上的酒味是饭局上其他人喝酒沾上的,“我说我老婆不让我喝酒,他们就不敢让我喝了。”
孟渐晚的名声圈子里谁没有听过,“母老虎”三个字不足以形容她的凶悍。
孟渐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