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在清这句话的时候,全家人都愣住了。
他向来光鲜亮丽,随随便便挥个手都有女人前仆后继,然而这一刻,陆在清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握不住。
他害怕,害怕再次面对楚歌,也害怕楚歌那种坦诚,她太过坦诚,以至于说话甚至不用考虑陆在清的心情,单刀直入就能将他扎得遍体鳞伤。
陆如冰看不下去了,什么时候见自己那个风流倜傥的弟弟这样狼狈过?虽然知道陆在清对楚歌的行为很恶劣,得不到同情,但是毕竟是家人,她还是心疼了。上前抽了几张餐巾纸,拉着陆在清一边坐下。
“哎哟……”陆如冰啧啧着,“爸,您这也太狠了吧,半边脸都肿了,清清本来还想帅气潇洒地接楚歌回来了,这会儿估计能把楚歌吓跑了。”
陆庭风知道自己这是下手狠了,但是当时在气头上,也管不了那么多,如今再看看,倒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小儿子。
毕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打脸呢。
当爹的站在那里好一会,才粗着嗓子道,“他?他现在能把楚歌带回来,都算我上面祖宗保佑!”
陆如冰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陪着陆在清一起哭嚎,过了一会陆在清脖子一梗,“谁跟你说我带不回来的!”
陆庭风眉毛一挑,“哟?刚刚哭唧唧的是谁呢?现在嘴硬有什么用啊,你就嘴硬,你什么性格我不知道?”
陆在清脸上挂不住了,鼻血一抹眼泪一擦,恶狠狠道,“你懂个篮子!”
哎哟呵!
陆庭风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自己青葱似的小儿子哭得像个八哥狗,想了想愣是笑了,“眼泪擦一擦,鼻涕都要下来了,你能不能注意注意自己形象,说出去我陆庭风儿子哭成这样,多跌份儿啊。”
陆在清恨不得抄起一边的烟灰缸跟自己老爹大战三百回合,“放你的狗臭屁!楚歌就是我的,我告诉你,等我脸好了——我就去苏黎世——”
说着说着陆在清没声音了。
陆如冰一拍大腿就笑了,“说,继续说!你改名叫陆嘴硬算了!刚刚说怕见楚歌的是谁呢!刚刚哭的是谁呢!”
陆在清脸一扭,“我属鱼,七秒钟记忆,我忘了。不知道。”
“……”比不要脸还是比不过陆在清啊。
******
这天夜里陆在清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而后他打开手机就开始看朋友圈。
隔了一会,陆在清猛地发现了什么。
荣泽发了个朋友圈,说是欢迎回国。
欢迎回国。
欢迎回国?!?!?!?!
陆在清脑子里闪过去各种念头,然后轰的一下炸开了!
谁回国了?谁回国了?!
然后往下拉,就看见了柴业的朋友圈。
他提着行李,然后和楚歌搞了个合照,两个人一起举着剪刀手。
柴业留了一排字,【楚歌回来过生日啦!真是好久不见了!】
呸!人模狗样的东西!
陆在清立刻从床上一个卧起,随便抓了一把头发,鬼哭狼嚎地从房间里冲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陆如冰在楼下安慰自己还在气头上的父母,就看见陆在清抓着头发冲到了楼上栏杆边缘,抓着栏杆看楼下客厅的家人,大喊道,“楚歌回来了!”
陆庭风和姚波也紧跟着站起来。
“什么情况?”
陆庭风跟陆在清一样激动,然后指着陆在清,“那你站在上面干什么!还不赶紧下来!”
“我……我不知道楚歌现在在哪儿啊。”
陆在清趴在栏杆上,激动过去之后就是后怕和犹豫,“我要不要现在过去找她啊,今儿楚歌生日。”
陆庭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你猪脑子你还不乐意了!你怎么知道楚歌回来了的?”
“柴业和荣泽的朋友圈。”
“那你去问柴业和荣泽啊!”
陆庭风对陆在清道,“还有!去之前买礼物知道吗!姑娘生日呢!你空手过去就不好了!”
“行行行!”陆在清被自己老爹指点了一会,刷的一下就跟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什么限量款联名款全都找出来了,过了一会才道,“爸!我穿什么衣服好啊!”
陆庭风说,“你脖子上的脑袋是装饰吗!”
“……”被亲爹骂的没声儿了。
陆在清在半个小时后洗好澡换了衣服出来,就是半边脸还比较肿,一看就是被打过的,陆如冰说,“我那儿有面膜,你要不敷一下,镇一下肌肤。”
陆在清说,“那你告诉我哪款儿是镇定皮肤的。”
陆如冰和姚波对视一眼,娘俩噗嗤一下都乐了。
姚波还说,“至于吗,不就是个没背景的小姑娘嘛……清清,世界上好女人那么多,妈再给你找也不是不行啊……”
“妈,您还别说。”陆在清往后看了一眼,“那我要是就要楚歌呢,您不会跟我吵架吧?”
姚波一下子把脸拉得老长,“你想干嘛?”
“我来问问。”陆在清呲了呲牙,“虽然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我也得过问您二老的感受啊。”
“我都行。”陆庭风道,“家境清白就好,姑娘踏踏实实的就行,之前那个……出来卖的事儿,是被骗了?”
“嗯。”说起这个,陆在清的眼神暗了暗,“正好……遇着了我,我也以为,她,她是职业干这个的。”
后来楚歌走了,彻底死心塌地远走高飞了,陆在清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用语言伤人会造成多么难以挽回的局面。
“如果是误会,就好好去和姑娘解释清楚。”
陆庭风过去站在了自己妻子旁边,“你妈呢,肯定是想你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的,女人嘛,都好面子,自己儿子娶媳妇儿,也肯定要风风光光那种。不过你要是真的坚持楚歌,我们也不会多反对你,毕竟人家虽然没有我们家境好,但是也不是那种市井小人。没有优点的话,那也没有缺点嘛是不是?你妈妈这会儿跟你犟着,兴许回头看见楚歌又改变主意了呢?”
姚波被自己老公拆穿了心思,理了理头发站在那里,不说话,故作生气。
“你理解我们,我们也理解你。”陆庭风和姚波站在一起,两个人一起看着陆在清的脸,“儿子,认定了就不能后悔了。趁现在楚歌回国,你们之间的距离近了,就好好地去找楚歌,千万不能再把人家逼走了。”
陆在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泛酸,“那……那我要是,没成功呢?”
“不后悔就好了。”
陆庭风眯眼笑了笑,“快去收拾一下自己,我们等你的好消息,要把咱陆家的孙子和儿媳妇一并带回来啊。”
陆在清进去房间一趟,顶着一张面膜出来,倍儿搞笑地竖起拇指做了个GoodJob的姿势,哼哼唧唧道,“好的老陆!”
怕什么,不过是一场重头再来。他只要能找到楚歌,就一定可以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她的。
就像……就像当初楚歌拼命把爱意传达给他一样。
******
楚歌这次回国也是临时,因为在苏黎世接了荣易以后,小荣易听说楚歌生日要到了,死活要给楚歌办个派对。
他现在已经在读小学了,过两年就能升入初中,因为家里条件好,吃的东西也好,所以荣易现在的个子在小孩儿堆里算是拔尖的,站在人群中就像个小绅士,看见楚歌的时候,对着楚星河特别不友善,“你有没有给我家楚歌添麻烦?”
楚星河抓着楚歌的手,“楚歌是我家的,你说什么呢!”
“嚯!”
荣易双手交叉起来,“你哥哥我五年前就说了长大要娶楚歌当老婆了,你还是回去再读几年书吧。话说你上学了吗?小屁孩?”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喊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为小屁孩,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搞笑。
荣泽道,“荣易,不能和楚星河这么说话哦。”
楚歌笑了笑,“他们俩不是一直这样吗?表面上是这样,事实上,楚星河要是被谁欺负了,荣易冲过来比谁都快,是不是?”
荣易一下子红了脸,“才不是呢!我才不想管这个拖油瓶!”
“哼,我也不想见你!”楚星河话是这么说的,偏偏上去抓住了荣易的手,两个人还一脸血海深仇的样子,明明在见面的前一晚都高兴得睡不着觉,“你要给我们家楚歌过生日吗?”
“对的。”
荣易道,“楚歌太久没回来了,我们都很想她。”
说完他又扭头看楚歌,“你今晚跟我一起回国好不好?我们这里开了好多小吃店,我想带你兜一圈,我爸爸现在每个月都会给我零花钱了。我们再去看ImAx电影好不好?”
楚歌蓦地就想到了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跟着柴浩和荣易三个人一起出去看电影,看了复仇者联盟三,她还和荣易一起哭哭唧唧地闹脾气。
时光未曾饶过她。
楚歌笑了笑,却红了眼眶,荣易这一句话勾起她无数回忆,或许那个逃避的地方……是该回去看看了。
她说,“好,我们这两天就回国,然后过生日,好不好?”
有些伤疤,该揭开来,晒晒太阳了。
这天晚上楚歌到达了荣泽的家里,荣易给她开了欢迎会,把家里都重新打扫了一遍,挂上了各种漂漂亮亮的装饰,楚歌进去的时候惊讶了一下,随后看见荣易穿着一条小围兜,稚嫩的脸上挂满了自豪,“这是我和爸爸搞了一下午的成果,喜欢吗!”
楚歌惊喜地看着这一切,随后蹲下来抱了抱荣易,“我很喜欢,谢谢你。”
荣易红着脸,把脸扭向一边,“切!你的喜欢真是肤浅,随随便便就可以喜欢别人了!”
荣泽站在那里,也穿着和荣易同款的亲子围兜,柴业一看就乐了,“哟,今儿你是服务员啊?”
荣泽手里还拿着一个鸡毛掸子,跟包租婆似的一下子戳到了柴业脸上来,“废话少说,过来搬桌子。”
楚歌把头往里面伸得老长,看见了客厅长长的红木桌上放着一大堆丰盛的晚宴,烤鸭的肚子里填满了熏烤过的水果,旁边叉烧浇着晶莹剔透的蜂蜜,三文鱼金枪鱼被切成一片片厚度一样的形状,有的摆成玫瑰花造型,有的叠在一起,放上干冰冒着白烟,造型相当细巧。
洗干净的水果端端正正放在盘子里,前菜和甜点都在另一边堆起来放在三层的蛋糕塔上。刀叉都是一整套的,带着金色的边缘纹理,一看就是高逼格的。
楚歌睁大了眼睛,“哇,这么厉害,都是谁弄得啊?”
她扭头去看荣泽,“不会是你准备的吧?”
荣泽脸也跟着红了,刚想说对,荣易道,“他肯定要骗你了,这个是我们打电话喊米其林厨师过来的!”
“……”猪队友亲儿子!
楚歌一愣,而后轻轻捂着嘴笑了,“啊,那我也要好好感谢你们,谢谢小荣易,费心了。”
楚星河刚才没听见他们讲的什么,就看见了那么多好吃的,直接冲上去,“哇!荣易哥哥,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荣易一改刚才的口风,“对的,我一个人做的。”
“……”撒谎不打草稿啊这是。
荣泽和柴业将椅子和沙发统统搬掉,让出了一大个客厅的空间,好在荣泽的家里也的确够大,他们在地上铺了一层飞行棋的毯子,旁边茶几上也摆了各种消遣时光的棋子玩具,楚歌走进去一边感慨一边道,“感觉这个家变了很多……但又感觉什么都没变过。”
就像是她第一次走进荣家给荣易补课一样,什么都还好好的,墙壁还是那个墙壁,人,还是那个人。
楚歌怅然若失,只觉得自己离开的这五年,风起云涌,却等到风雨平息以后,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原点。
人是多善变的呢?善变到上一秒还爱着你,下一秒就会说别离。
人又是多固执的呢?固执到了那些记忆盘桓在你大脑最深处,你拼命去忘记的时候,随便别人寥寥数字,所有回忆就会被人勾出来。
楚歌摇摇头,嘲笑自己内心多余的感慨,而后盘着腿在毛毯上坐下。
荣泽和柴业正在喊伙伴过来一起玩,楚歌就和两个小孩子坐在一起,身后跟着刚停好车的柴浩。
他最近一直充当车夫角色,后来也过来参加飞行棋,四个人正好坐满,明明年龄相差挺大的,看在荣泽愣是觉得没有违和感。
就跟家里多了四个小孩儿似的。
“楚歌你这是什么狗屎运啊,为什么又轮到你起飞……”
柴浩都要直接扑到地图中央把所有的飞行棋打乱了,楚星河乐得咯咯乱笑,哪怕不是自己赢,看见自己妈妈起飞了还是很开心。
楚歌是第一个到达终点的,柴浩是最后一个。
“浩浩哥哥输了!”楚星河挥舞着手,“接受惩罚!弹脑门!”
五秒钟后,厨房里忙活的柴业和荣泽听见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
柴浩护着额头在毛毯上滚来滚去,“天啊!楚歌你这个简直是一指入魂啊,太痛了!”
楚歌笑着弹了弹空气,“我可能这招是杀人最狠的哟~”
******
半小时后,一群好友统统赶来,看见楚歌的时候,手里还拎着各种礼物。
都是些名牌儿,这不过这次楚歌可以坦然接受了,笑着像是个一家之主似的接待了他们,收下礼物就送给了荣易和楚星河,俩小孩儿在毛毯上一起拆礼物,拆得特别开心。
“哇!是高达!”
荣易一把抢过来,“这个给我!”
“这儿还有个钢铁侠!”
刚刚抓住高达的模型,荣易就听见楚星河喊了一句钢铁侠,顿时眼睛里咔擦咔擦翻出钢铁侠的脸,冲过去又抢过来,“钢铁侠是我的!高达我不要了,给你!”
“荣易和楚星河关系挺好啊。”
友人笑着说道,“看来我礼物买对了。”
“你是想着讨好小孩子吧。”
柴业在一边乐了,“通过讨好小孩子,再来讨好楚歌?”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江凛也来了,进门就打了个招呼,“嘿楚歌,看见我不会不高兴吧?”
楚歌摇摇头,“没事,来者是客。”
“楚歌今儿怎么搞得跟荣家女主人似的。”
“哎哟,想得美,荣泽哪有这个福气?”
荣泽脸都绿了,“说什么呢!赶紧吃鸡得了!”
刚想走,就被柴业一把抓住。
“干嘛?”
柴业盯着荣泽的脸,“你喜欢楚歌?”
荣泽脖子一梗,“关你什么事!”
柴业道,“那很不巧,我俩得竞争了。”
荣泽气得想摔盘子,“我懒得跟你竞争,你还不如跟我儿子竞争去吧!”
柴业又道,“你以前还说楚歌乡巴佬呢。”
荣泽道,“她以前是乡巴佬啊!怎么,你否认她的出身?”
柴业不说话了。
后来大家都聚集到了一起,各自在各自座位上坐下,楚歌左右手一个容易一个楚星河,在孩子中间就像个孩子王。
柴浩不知道从哪里给楚歌定制了一个翻糖蛋糕,上面画了一个楚歌的小人,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子手拉手,场景和现在特别像。
“有心了啊小浩。”柴业夸奖道。
荣泽给楚歌插了蜡烛,江凛道,“一会记得许愿。”
生日快乐歌放起来,楚歌脸上带着激动,站直了双手合十。
柴业将客厅里的灯一下子关了,就点着造型是21数字的蜡烛,大家一起笑着看楚歌站在那里虔诚许愿。
许愿,我下半生会好好的,不用再流浪了。
许愿,楚魏能平安长大,家里人都健康幸福。
许愿,楚星河和荣易永远是好朋友。
许愿……许愿陆在清……可以忘记我。
要吹蜡烛的时候,门外被人一脚踹开。
众人听见这声巨响,都吓了一跳,纷纷扭头去看门外,而后看见陆在清喘着气,原本梳好了的头发现在又有点凌乱了,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盒子,喊了一句,“等一下!”
灯火摇曳,楚歌的心哆嗦了一下。
她推开椅子,发出些许噪音,“你……”为什么会来?
“我听说你今天过生日。”
陆在清另外一只手里也拎着一个蛋糕,他有些紧张,更加多的是害怕,害怕这一次,楚歌会拒绝他。
他将蛋糕缓缓递上去,“来……给你过生日。”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慌张如孩童。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楚歌没接,站在那里,用一种很痛苦的眼神看着他,陆在清,我已经选择往前看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触痛我?
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身边有人上前,一巴掌打落了陆在清手里的那个蛋糕!
陆在清怔住,所有人都吓到了。
楚星河站在那里,将小手收回来,看着地上那摊在盒子里摔烂了的蛋糕,小男孩呵呵笑了两声,红着眼睛抬头,稚嫩的声音化作利刃,刀刀剖开陆在清的胸腔直到鲜血淋漓!
“要你假好心来送楚歌蛋糕?我不稀罕你这种爸爸!”
我不稀罕你这种爸爸!
陆在清原本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也努力给自己巩固了很多思想工作,家里人又帮忙出了各种主意,这才鼓足了勇气过来见楚歌。
可是楚星河寥寥数语,就让他溃不成军。
楚星河狠狠推了陆在清一把,小孩子力气很小,只是这个动作却着实把他伤着了。
他倔强地把陆在清推出去,陆在清知道自己抵挡得了这个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推得一直后退,直到站在了门外。
楚星河带着眼泪说,“你快走开!不要来楚歌生日上捣乱!我们不需要你,快走开!”
小孩子年纪不大,不会用多么复杂的骂人词汇,可是哪怕只是这些轻飘飘的字眼,也足够伤人了。
陆在清站在那里,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说话的声音。
心口就跟刀子割过去一样。
他将眼神投向站在里面的楚歌,可是楚歌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
到后来楚星河倒是先哭了,楚歌这才走到门口来,“回去。”
“不,楚歌。”楚星河哭着抱住楚歌,“我不要让他和你这么近,他是坏人,上次在机场就骂我是野种,我最不喜欢他了。”
野种。
陆在清才知,原来当时自己冲动的语言对于自己的儿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可是现在,任凭他手眼通天,楚歌和楚星河那难熬的五年,他要如何还他们?如何还?
楚星河没有再说别的话了,倒是楚歌有点心疼自己儿子,“你……你是怎么知道他是你爸爸?”
“上次在机场,听见你们喊他陆在清了。”
楚星河这才回答道,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然后,柴浩哥哥告诉我的,我爸爸叫陆在清。”
陆在清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自己儿子哭,却根本没有上前安慰的资格。
因为把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弄哭的人,就是他自己。
楚歌看见楚星河的眼泪,内心无比愧疚,牵着他的手想往里面走,门口陆在清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等等楚歌……”
楚歌回头,眼底微红,已是湿了眼眶。
陆在清的心就这么一哆嗦,任凭他平时多么逢场作戏,现在这种时候,居然没有任何办法来为自己辩解。
“我……”陆在清来的时候两只手各有一个袋子,蛋糕被楚星河打掉了,就剩下一袋礼物。
也是用方方正正的盒子装着,楚歌退后两步,站在那里看着陆在清,声音已然颤抖,“你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陆在清将手伸出去,拎着手里的礼物袋,“生日……礼物。”
楚歌哭了。
“我……真的只是想来,给你过个生日而已。之前一直都没有记得。”
陆在清闭上眼睛,觉得地上那摊被打翻的蛋糕,就像是自己的心脏一样,在此时此刻,四分五裂,摔了个稀巴烂。
“很抱歉,不过今年……我也算是赶上了,礼物你要是不稀罕,就,丢了就好。”
陆在清喃喃着,用最后的理智,“但是……丢,请你不要再当着我的面了,我转身,转身就好。”
楚星河上前一把夺过那个袋子,然后双手抓住抱在怀里,对着陆在清,孩童带着哭声喊道,“快走开!我们家楚歌不稀罕你的礼物!送完了就赶紧走!”
陆在清笑了一下,那一下像哭一样,他无力面对这个孩子,明明是他的儿子,对他却用着最陌生疏离的眼神。
陆在清走的时候,一个人的背影特别落寞,楚歌转身走进房间里,客厅里面的人都一脸担忧看着她,女人擦着眼泪笑了笑,“好了,就是个特别环节而已,蜡烛还没吹灭呢。”
柴业将客厅灯光打开,楚歌脸上还没收拾好的表情就这么落入众人的眼里,她立刻伸手捂住脸,慌乱地拿餐巾纸擦眼泪,“我没事的,继续过生日吧?”
“楚歌。”
江凛坐在那里叹了口气,他身为陆在清的好友,也说不出什么来替陆在清解释,只能道,“你就当陆在清过来送个礼物就好了,别的什么都没有,也别乱想,给自己增加压力。”
楚歌摇摇头,“没关系,我没有乱想,真的……”
楚星河在那里拆礼物。
是刚刚陆在清最后伸手给的礼物,或许也是他最后面对楚歌的勇气。
小孩子不哭了,就红着眼睛,像是泄愤一样撕扯着包装袋,到后来,楚歌道,“星河,我来吧。”
楚星河不依。
“星河。”
“楚星河。”
楚星河抬头,小男孩还是有点委屈,那双眼睛那么大那么澄澈,乍一眼。一如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楚歌,“我永远叫楚星河对不对?我不想姓陆。”
这一句话,就令楚歌刚收好的眼泪一下子又决堤了,她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情绪崩溃不好看,只能一边笑一边擦眼泪,然而更是这种姿态,让看着她哭的几个大男人觉得有点难过。
她那么努力在坚强了,为什么陆在清的存在就可以轻飘飘的,让她丢盔弃甲呢?
后来楚星河不拆东西了,把没拆完的礼物推到了楚歌面前,楚歌坐下来,动作很轻地撕开了外面的包装纸。
然后,里面露出了一个相当细巧炫目的钻石皇冠。
楚歌愣住了,看着这个小巧的皇冠,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加快,而后血液开始逐渐滚烫起来。
上面镶满了钻石,一圈都是好几克拉的整颗钻石镶在上面,周围是各种颜色的碎钻,盘成了一个一个爱心,纯银的皇冠造型并不是那种精确到了每个角度都一样的高标准,但是也因此可以看出来是手工定制的,一样十分完美。
所有人都被这顶闪闪发光的钻石皇冠愣住了。
荣泽指着上面的一颗说,“靠……这不是当年参加拍卖的爱神之吻吗?”
众人纷纷一震,朝着荣泽指的最中间的一颗钻石看过去,紧跟着就呼吸一滞。
名贵的钻石从来不是通过什么颜色什么造型吹出来的价格,钻石的最高级别就是两个字。
纯粹。
完全无色,没有一丝杂质。
d级的爱神之吻,完美符合这些要求,世间稀有。
它的名字也很符合这个概念,爱情就应该像最高级的钻石一样,纯粹,洁净,没有杂质,心无旁骛,只为了你。
一颗恒久远。
楚歌怔怔地看着这颗钻石,她现在不是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楚歌,打拼了那么久,也算是听说过一些名贵珍惜物品的名声,自然也知道爱神之吻的价格是她打工一辈子都买不起的。
所以楚歌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这是几千万的那颗钻石吗?”
再往上一点都要近亿了。
一堆大男人哐当一下把楚歌挤开,围在桌子边上转着圈儿观赏那颗钻石。
“真刺激啊……陆在清一下子花那么大手笔?”
“估计他要没钱了,过几天肯定就要来跟我们借钱了。”
“嫖资都花在这上面了差不多。”
“陆在清这人这么抠门,居然舍得花钱。”
楚歌嗯了一下,“陆在清抠门吗?”
“抠门啊!”江凛嗤之以鼻,就差扣个鼻屎再撇着嘴弹一弹了,“他最缺德的就是有一次睡完姑娘请她吃了一顿拉面,然后掸掸衣服裤子走人了。”
楚歌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啊?”
好气又好笑,“他不是不缺钱吗?”
“谁跟你说有钱就大方的。”
江凛扣着桌面,“越是真正有钱的,越抠门,知道吗?因为他们每一笔钱都会算,不必要花的就不用花。钱是他们赚来的,花出去就要更物尽其用。或者说,有钱人的大方,是为了以后的入账,比如和合作伙伴就这样,绝对的大方好伐,就差上厕所给他们扶着几几了。”
楚歌一顿乐,可是又想起了陆在清带她买衣服,好像从来没在她面前计较过钱。
江凛摸着下巴又感慨了一声,“不过像陆在清这样的,可能也不是精打细算,他可能是真的缺德和抠门。”
“……”
楚歌盯着眼前的那顶皇冠,忽然间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太贵重了,她实在没办法收下。
后来荣泽说,“诶,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条。”
几个人眼睛一亮,楚歌把纸条从下面抽了出来。
只见到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排跟喝醉了一样的字——
【送给你的,反正不是特意送来给你过生日的,爱要不要!不要还给我!贵!】
“……”众人对着纸片一阵无语。
楚歌又看下面一排小字,依旧丑得和上面大字一样不分上下。
【才不是我亲手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你不要误解!我不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东西!反正就是给你了,我才不缺钱呢!】
这次的楚歌无语之余脑门上还冒了一排问号。
然后她将沉甸甸的皇冠拖起来从下往上看,看见了里面一圈边缘上歪歪扭扭刻着一排小字。
那么丑的字一看就是陆在清自己刻上去的。
【LZq&cG】
楚歌蓦地一顿,原本只是觉得好笑,可是现在盯着这排署名,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微信号,chugelzq。
想起了那些走投无路的爱情和期待。
楚歌这会心脏钝钝地疼,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说,“陆……陆在清的字好丑啊。”
“你才知道啊?陆在清最丑的大概就是他的字了。”柴业在一边以为楚歌是在开玩笑,就这么直接接了梗过去,“从小到大就没好看过,他妈逼着他书法练了几年,过了几年书法老师哭了,不干了直接搬进深山老林去了。”
“……”
“我感觉这是陆在清自己做的。”
江凛托着下巴,“这么丑,专业的镶钻师可做不出来。”
“署名了吗?署名了的话就是陆在清做的。”荣泽道。
楚歌点点头,“署名了。”
“那就是他做的。”
荣泽看了眼那个署名,差点笑喷,“妈呀,这么丑的字为什么要刻在皇冠上,陆在清这人脑子是不是被枪打过?”
周围人都笑了,只有楚歌在一片笑声里应付着,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她收下了皇冠,过了一个开开心心的生日,第二天却主动联系了陆在清。
******
——陆在清正嗑了半粒安眠药睡得跟头猪一样,自从去楚歌生日被赶出来,他就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面子里子一并丢光了踩碎了,就差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于是回到家,他就磕了药直接往床上一躺。
做梦吧,梦里有楚歌。
陆如冰刚开始还满脸期待,她觉得自己弟弟认认真真出马去追一个女人,不可能存在追不到的事情,毕竟又帅又认真又想痛改前非的男人谁会拒绝?
老实人楚歌表示,我会。
陆在清回来开始兴致就不大高,陆如冰看出来了,一脸遗憾地和自己爹妈摇摇头,姚波和陆庭风叹了口气,这是打了败仗了。
出去的时候据说还拎着什么必杀武器呢,这回回来这么垂头丧气的,唉!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把礼物收下。
陆庭风说,“准是楚歌不想原谅他。”
姚波不乐意了,贵妇人双手交错在一起,“哼,那礼物呢?我儿子送出去的,肯定不是什么便宜的,要是不想原谅他,把礼物收下干什么!”
“你怎么老是把人想那么坏。”
陆庭风回嘴道,“那姑娘要是真的有心计,生了儿子就该问咱陆家要钱来了!人家一声不吭白给我们带孙子五年,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便宜去?”
姚波又哼了一声,“你怎么替外人说话。”
“外人外人,万一以后小陆娶进门了呢,那还是外人吗?”
陆庭风立刻对着自己的老婆好好一顿劝,“这是小陆看上的女人,首先咱们不能就刁难姑娘,让人家不敢来咱陆家了呀!她以后要是对你不孝敬,那你给她做规矩,我没二话。”
“我看出来了,你也不是偏向外人,你就是偏向你小儿子!”
姚波指着自己的丈夫,“臭男人,你就是个想要传宗接代的!”
“诶!”陆庭风头大了,连忙哄道,“哪儿能呢,老婆,我都是为了你好呀,以后家里和和气气的,不比天天婆媳吵架好过吗?什么比得上你呀?”
“你这张嘴!”姚波有点恼,又有点羞,“当着小孩儿的面说什么呢!”
陆如冰下一秒就学着江凛的流氓腔调吹了声口哨,“我什么都没看见。”
“呸。”姚波家教严,就跟着道,“跟谁学的?口哨声儿流里流气的。”
陆如冰把江凛供出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问江凛学的,您骂他去。”
“这孩子!”姚波嗔怪道,“看着一表人才的,私底下作风不会不好吧?”
陆如冰凑近了自己的母亲,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您猜对了,还真不大好。”
“冰冰,咱们不能和那种人相处啊!”
陆如冰笑了,“他呢,私底下跟我弟弟似的,您说,还喜欢吗?”
姚波噎着了。
过了一会她道,“你就是跟你爸约好了,一个怪我把小儿子宠坏了,一个怪我对未来儿媳妇不好,你们爷俩串通好了!”
“哎哟!哪儿敢呐我们的皇太后!”
陆如冰听见了手机铃声,抬头往楼上喊了一句,“小陆子接电话啊!手机不接,铃声都传来楼下了!”
陆在清躺尸。
陆如冰框框拍了两下红木沙发的扶手,“小陆子!这儿不是你的私人公寓,你把电话接了,不然轰你出去,就说扰民了啊!”
陆在清的房门还是安静的。
陆如冰冲上楼,一边冲一边道,“就不该让他这几天住咱家里,把他赶回私人公寓去——”
一推开门,就看见陆在清睡眼朦胧地抓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然后对面说了一句话,陆在清啊啊啊啊啊啊啊咆哮起来。
陆如冰吓了一跳,陆在清啊了半分多钟,然后道,“楚歌!!”
这俩字,姚波和陆庭风都跟着精神一震,走上楼梯,就听见陆在清坐在床上,顶着一头鸟窝,对着手机连连道,“后天下午是吗?好的我知道了!要不要我来提前接你?啊不用了?啊你会开车了?什么玩意儿一眨眼你都会开车了?不是……我是说,你真冰雪聪明,驾照都考出了。”
陆如冰硬是听出了一身冷汗。
而后陆在清挂了电话,从鸟窝头里拨开眼前的刘海,找到自己的眼睛,扭头看向门口站着整整齐齐的一家三口,“咋?上班打卡啊?”
陆如冰指着陆在清的手机,“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楚歌?”
陆在清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了!就是楚歌!意外吗!”
“意外。”陆庭风说,“祖宗保佑,陆家有后了。”
姚波说,“是不是礼物比较贵重,人家心动了?”
陆如冰说,“可以啊清清,楚歌找你啥事儿,不会是把礼物还给你吧?话说后天可能会下雨,你出门记得带伞。”
陆在清脸一拉,当场就不高兴了,“你怎么说话呢!就没想你弟弟点好的吗?”
陆如冰道,“你还好呢,你全身上下哪儿是好的?”
陆在清呲了呲牙,“长得好。”
“嘚瑟啥啊,胎投得好,好好孝敬爹妈吧。”陆如冰翻了个白眼,“起来!姐给你烫头发,搞个蔡徐坤同款。”
“我不比他好看么?”陆在清回头反问自己站在门口的爹妈,陆如冰又将他的头转回去,“坐直了,我给你选衣服。”
“亲姐姐,咱后天才见面呢。”
“我就是给你准备后天的,提前准备出来,然后熏香,你懂什么你?”
陆如冰丢了背心给陆在清,“去洗澡,出来我给你做面部清洁护理!”
陆庭风说,“快!给他把腿毛剃了!不美观!”
陆在清头上的鸡窝轰的一下竖起来了,“男人的尊严休想!”
姚波说,“我去给你泡蛋禁品,最近瘦了,都不健美了。”
当妈的一边嫌弃楚歌,一边说,“万一人家姑娘是个喜新厌旧的呢,见你不帅了,就不要你了。不行,你得补回去。”
“就这两天我也补不了多少吧……”陆在清看了一眼周围的家人,愣住了,“你们都在指望我啊?”
“不然呢?”其余人齐齐问道。
“我努力……”陆在清不知道为什么,声音顿了顿,随后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心的掌纹,而后缓缓将手指收拢。
楚歌……我真的只想求你给我一次,重新接近你的机会。
******
然后当陆在清英俊潇洒老树逢春堪比国内一线小鲜肉一路招蜂引蝶坐在楚歌面前的时候,楚歌把皇冠拿出来,往陆在清面前一放。
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陆如冰这张开光嘴——
楚歌想说话,陆在清直接打住了。
“你想干什么?不会是想把这个玩意儿还我吧?”陆在清立刻道,“这么丑的东西,倒贴我钱我都不要。何况我就是不要了,我才转手给你的。”
楚歌愣了愣。
发现陆在清表情有点强撑。
她说,“原来不是你亲手做的啊,那我收着没有什么意思,不然还留个心意……”
陆在清一改口风,“这么漂亮当然是我亲手做的!我做了半年多——”
话没说完,陆在清嘎的一下愣住了。
而后他看向眼前的楚歌,只见楚歌苦涩地笑了笑,将皇冠推了过去,“看来的确是你花了心思做的。不好意思,陆在清,我不能收。”
陆在清耳朵两边嗡嗡嗡地响,过了一会男人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套我话?楚歌你现在会套我的话了?”
楚歌沉默。
陆在清收紧了手指,五年后重逢,每一次面对楚歌,似乎都是他输。
是他惊慌失措,是他不懂招架,可是楚歌已经轻描淡写地习惯了一切,哪怕眼前这个人,是她曾经深爱的人。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陆在清的心,就这么猛地一凉。
她一定是彻底不在乎了,才能这样无所谓。
“皇冠你收回去吧,太贵重了,我听荣泽他们议论,这个钻石价格不低。”楚歌摇摇头,“陆在清,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所以……”
楚歌说这个话的时候,天边猛地炸开了一道惊雷。
下雨了?
陆在清往外面一看,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下。
他姐姐是什么神仙转世到底!说什么中什么!
老天……老天都在看他的笑话吗?
楚歌的话语被惊雷锁吞没,她又想重复一遍,可是看出她口型的陆在清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个冲动的动作吓得楚歌挪着椅子往后一步,又一下子拍开他的手。
陆在清红着眼说,“不要说……不要说……”
他看懂了。
窗外的雨开始越下越大,砸在玻璃窗上,砸得陆在清一颗心左右晃,他直视眼前的楚歌,那个曾经被他看不起的女人。
现在的她,已经足够成熟和理智了,他们之间的地位就像是一下子反转,从当初的楚歌卑微,到现在了陆在清低声下气挽留。
命运都是一个轮回,所有你自己做下的孽,最后的恶果,都会回到你自己身上。
陆在清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深刻明白了,有些人,哪怕去努力了,也可能挽不回。
楚歌站起来,耸耸肩笑了笑,“下雨了,我得先回去了。”
陆在清鼻子一酸,冲上前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楚歌的身影。
他手都在哆嗦了,餐厅里众目睽睽注视之下,他道,“楚歌……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楚歌红了眼眶。
“我真的……以前伤害你,我也不懂怎么挽回,但是我现在,我努力学。我肯定能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
这话,是从前楚歌心底的那些话。
楚歌无声地笑,眼泪却止不住落下。
“我也不该拿谈恋爱的幌子来骗你,当初是我欺骗你,对不起……”陆在清知道楚歌急着要走,他如何舍得?
他半年多以前就开始做这个皇冠了,鬼使神差的,跟人学,跟人练。最后完成的时候,他因为不知道楚歌的生日,就一直藏着……
“有些事情,不是对不起能填补一切的。”楚歌声音那么淡,是经历千番波折之后的麻木和苍凉,配合着那些疾风骤雨的声音,更加显得冷漠,“陆在清,可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傻喜欢你的楚歌了。”
抱完之后不如松手,就当做大家从没在一起过。
楚歌一根一根扳开了陆在清的手指,那个过程让陆在清觉得心像是被人一刀一刀挖出来一样。
那么狠,那么深。
他终是被人彻彻底底推开,而后看着楚歌的身影没入雨幕,陆在清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再说话的时候,已然是有些哭腔,“楚歌!”
楚歌顿了顿,没回头,在路边拦了车就走。
不要走……陆在清丢下皇冠和服务员,追出餐厅,在大雨中踉跄,暴雨劈睫,似乎能把他的灵魂劈裂,精心打扮的衣衫和头发被淋作一滩狼狈的模样,他分不清眼前的水是雨水还是什么,只知道楚歌要走了。
要走了。
他……他还没来得及说,他喜欢她……
可是楚歌坐上车以后,回头了。
摁下车窗。
她说,别追了,何必要在一起。
陆在清呆呆站在雨里,雨水打湿他的头发,顺着他脸庞的轮廓往下滑,他愣愣地看着汽车红色尾灯逐渐消失在了淅淅沥沥的雨幕中,直到最后一抹红色都稀释到看不见,他才后退几步,差点腿一软跌坐在一滩水里。
这天下起了大雨,陆在清浑身湿漉漉回家的时候,推门而入,身后风雨跟随他一起晃进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他站在门口好一会,投下一道细细长长的黑影,就这么盯着从自己发丝末梢滴下来的水珠,直到在门口积起了一小摊水渍。
陆在清站在那里,有点不想走进去。
姚波和陆庭风在家里熬了粥煲了汤,素鸡切成一片一片的,生菜沙拉已经被拌好,他看着家里人准备的一切,忽然间觉得一颗心有点凉。
他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家里人走出来看见陆在清一身雨水,吓了一跳,“清清!你这是怎么了,下大雨也不会赶紧进来,你——”
姚波接下去的话都愣住了,说不出口了。
因为陆在清的表情太令人难过了。
那种想哭,却又不得不撑着自己没事,努力笑出来的表情,让人有点无法相信会出现在陆在清脸上。
陆庭风过来看了一眼,平日里自己小儿子青葱似的,白白瘦瘦,现在就这么浑身狼狈地回来,实在有点心疼。
虽然自己儿子当初干得事情也不咋地,但是这会儿受罪的也是他自个儿,当父母的,总归会心里替儿子难过。
“你这是……”
陆在清晃了晃,站在门口,看着家里餐桌上的热气,知道家里人都在准备等他回来好好吃一顿晚饭。
他看着脚下的水渍和被水渍扭曲了的瓷砖地板,喃喃着,“爸,我好像挽不回楚歌了。”
陆庭风经历过大风大浪那么多,唯独听见自己小儿子这一句话,就觉得心一下子酸了。
“怎么回事啊?”
他有点不敢相信,陆在清去的时候诚意十足,应该能怀着道歉和弥补的心情去的,这回来怎么就这样了,是楚歌心硬又拒绝了吗?
他赶紧把儿子扶进来,“伤心难过也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呀,你这又是吹风又是淋雨的不怕得病吗?”
“我不怕得病。”
陆在清踉跄了一下,“但是我怕楚歌走。”
陆庭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该努力都努力了,这说明啊,你和楚歌没有缘分,儿子,咱算了吧,也不强求。”
说着陆庭风去替陆在清拎他手里的袋子,“这是你之前送她的礼物么?”
当爹的掏出来皇冠看了一眼,差点眼睛都被闪到了,他呼吸一滞,“这,这是你做的啊?”
陆在清扯了扯嘴皮,“很丑对不对?难怪她嫌弃。”
陆庭风声音顿了顿,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隔了一会他道,“也没多丑吧,不过可能就钻石亮眼了一点,这形状……虽然送我我也不要……”
陆在清感觉这句话就像是压垮他最后一根理智的稻草,陆庭风话音刚落,他整个人扑扑簌簌地抖了两下,把他爸爸吓得脸色都变了,“你这是怎么了?”
陆在清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围了一圈人,他愣了愣,想张嘴说话,嗓子是哑的,“你们都……干嘛?”
“下大雨淋了个发高烧加上咽炎。”
江凛道,“牛逼啊,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发烧能上四十度。”
叶天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陆在清床尾,“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陆在清说,“楚歌……”
“楚歌回苏黎世了都。”
荣泽看了一眼陆在清,“柴业送她回去的。”
哦,柴业。
回回都是他。
呸。
陆在清攥紧了手指,“那她……她知道了我病了吗?”
众人沉默了一下。
陆在清敏感地察觉到可能有情况,哑着嗓子多问了一句,“她知道?”
“她来看过你一次。”
叶天坦白,“我和她说了,陆在清跟你见面完回去发高烧昏迷不醒,她就过来看你了。”
“那不是我像缠着她一样吗?”陆在清急了,眼眶都红了,“怎么能让她——”
“楚歌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荣泽自己给自己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她知道了你因为她受打击所以生病了,肯定会过来看。这就是楚歌做人的道理,也是她的原则。过来看你,陪着你爸妈聊了会天,然后见你没醒,就走了。”
陆在清喉咙口都在发抖了,这都是什么事啊!他最不想让楚歌知道的,最尴尬的样子,统统被楚歌知道了。
“她还跟我父母聊天了?!”陆在清追问,“她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她——她怎么可以这样?”
“还给你留了封信呢。”
叶天道,“枕头底下,自个儿看。”
说是自个儿看,陆在清刚把信拆开,就感觉周围一圈人猛地窜了上来。尤其是叶天,凑热闹速度比谁都快。
“干什么干什么……”
“哎呀拿来一起看看啊都是好兄弟——”
陆在清怒了,“我自个儿看!都给老子撒手!”
他看了一眼,信上也就寥寥数字。
【你能来我的生日我很意外,有点难过,也有很开心。因为这是你来参加的我的第一个生日,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了。年少轻狂曾经带给你和我都太多的牵扯烦恼,再次道歉,让你挂念那么久,或许我也有责任。那么我对此能做出的最好反应就是彻底远离,楚星河下个月会由你爸爸接回陆家,他的生日是四月九号,希望你能把他教成一个勇敢的大人,这是我的唯一愿望,勿念。】
陆在清捏着信,感觉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
连楚星河都可以撒手不要了,楚歌,你的心可真狠啊……
陆在清喘了口气,感觉要窒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脚都哆嗦得厉害,楚歌认定了就不会回头,他还有什么机会去对楚歌说那些心里话?
他想她留下来,他想和她一起生活……可是楚歌不想了,撇干净了一切关系。
陆在清笑得荒唐,却红了眼眶。
而后身边有人伸出手来,缓缓遮住了陆在清的眼睛。
遮住他落下来的眼泪,直到房间里压抑又缓慢的哭声逐渐偃旗息鼓……
陆在清病了,得了一场很重的病。
感冒发烧之后,他整个人瘦了很多,本来就高,现在更显得有点虚弱,跟个病秧子似的,急得姚波又是中药又是西药,最后都上了针灸过来给陆在清看病。
陆在清高烧不退,这一病击垮了他所有的勇气和防御,陆庭风也没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小儿子,跟丢了魂儿似的,眼里一片空洞。
荣泽他们也来来回回看陆在清,劝了,不听。也没用。
医生说陆在清这是自己想不开,钻牛角尖了,后来给医生坦白了一遍经过,医生叹了口气对陆在清说,“你就当是,你俩缘分不够吧。”
陆在清不说话,就这么沉默。
后来荣泽说,楚歌在国外又升职了,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听说公司里一直都有人追她,但是楚歌一心工作,踏实上进,没有任何再谈恋爱的想法。
陆在清一边听,一边自己顾自己玩手机。他装作一心玩手机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手机屏幕上却出现了一排乱码。
“你没事吧?”
柴浩偶尔跟着荣泽过来一起看陆在清,看见他这样如同行尸走肉地过日子,又觉得有些心疼,“唉,过去了都过去了,你老是缅怀过去,也没什么意思啊……”
陆在清这才从手机面前抬起头来,看着柴浩,喃喃着,“楚歌跟你,有保持联系吗?”
柴浩傻不拉几地说,“啊,有啊,我一直都有跟楚歌保持联系。”
陆在清的脸色更难看了,而后他又把头低下去,看了眼日历,轻声道,“楚星河马上就要回来了……”
原来这阵子,他一直在数日子。
这天夜里陆在清又发起了低烧,姚波看着难受,小儿子这么放不下一个女人,全家都跟着提心吊胆的,就怕哪天以陆在清这个状态,出点事可怎么办。
大家觉得陆在清病的不是身体,是心。
一个礼拜后,陆在清的身体渐渐好转,周围人都松了口气,可是他逐渐恢复了,眼神还是那样,又空又黑。回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换了个人,就没见平时笑嘻嘻的陆总这么冷漠过。
陆在清会在开完会以后一个人直愣愣地留在会议室里好一会,看着光从旁边落地窗透进来,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就这么发着呆。
发着呆,似乎就能把时间给捱过去。楚歌离开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尤为漫长难熬。
方城叹了口气,敲了敲门,“陆总,您在这儿坐了快十分钟了。”
陆在清回神,“我忘了。”
“我都以为你要打坐然后羽化成仙了……”方城嘟囔着,“您最近这是怎么了?”
陆在清说,“在想楚歌。”
方城脸色诧异,“嚯!少见你这么……直率啊!”
陆在清回过头去看了方城一眼,这才见方城絮絮叨叨着,“哎呀,陆总,您别这样一幅到结局了的样子,人生路还长呢,以后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准呢。”
陆在清撑着下巴,扭头去看自己的助理,“小gay还挺会讲哲学?”
“怎么了?”方城上去拍了拍陆在清,“楚歌不是最近要……要把小少爷送过来给你嘛,你换个角度想,这其实等于在增加你俩之间的联系呀?”
陆在清眼睛嗡的一亮,“怎么说?”
“有了小少爷,你以后话题可就多了——孩儿感冒了,孩儿要开家长会了,孩儿过生日啊,学校里开运动会啊——各种事情可以喊楚歌来出面啊。”
陆在清呼吸一顿。
头顶似乎炸开了一束烟花。
感觉原本一片漆黑的内心世界在瞬间被一束光亮烫穿,他眼睛微微睁大起来。
紧跟着他一下子按住了方城的肩膀,吓得小白脸扑扑簌簌地抖,“陆总您想干什么?虽然我是你的属下,但是你不能强迫我——”
陆在清狠狠啵了一口在方城的脸上,声音响到了都发出吧唧的一声,方城吓得尖叫,“你要干什么!混蛋——我不是那种基佬!”
陆在清搂住方城蹭了蹭,“你真是爸爸的小棉袄!爱你一万年!”
方城腿软,“别,陆总,您别强迫我,我,我有喜欢的男人了——”
陆在清蹭的一下从会议室里跑出去,“我知道了,谢了宝贝,帮我去查一下最近的行程,还有我儿子要上的小学——”
方城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没退去,陆在清就跟一阵风似的直接刮出去了,他还被这阵风带得晃了晃才站稳,喃喃着,“亲娘嘞,陆总这是发什么神经,我的清白啊……”
陆在清回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遭穿越一样,现在神清气爽,拉了拉领子,刚坐下,方城小心翼翼推门进来,“那个,陆总……”
“啊?”陆在清皱着眉,“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不是……荣少他们在开派对。”
方城咽了咽口水。然后慢慢把手机举起来,“刚刚……刷朋友圈,看见的。”
陆在清挑了挑眉毛,“什么情况?”
“好像又有外国友人过来找他们玩,就出去开派对了,我还看见柴大少在下面评论说楚歌什么的。”方城道,“不过,他们没喊您。”
陆在清恢复精气神,拍案而起——“岂有此理!”
******
半小时后,陆在清到达了东公馆,也就是江凛的别墅,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正好拉响了一个礼炮,各种彩色的带子在那一瞬间爆向半空,颇为热闹,也很有气氛。
“一,二,三——热烈庆祝——”
一堆人在那里一边笑一边欢呼。
然后众人听见声音扭头去看陆在清,都愣住了。
紧跟着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出现了!!”
柴浩大喊一声,“传说中的‘每次该露面的时候不露面但是都会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陆在清’真的出现了!”
荣泽都吓了一跳,手里还拿着那个礼炮,“你怎么来了?”
江凛也是一脸意外,“我记得我们没喊你啊。”
柴业很认真地说,“我发朋友圈,都屏蔽了陆在清的。”
荣泽道,“哦,我也是。”
“……”陆在清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他站在那里,气压一下子就低了,然后就看见方城从他身后干笑着探出头来,“那个……各位老板,你们好啊。”
荣泽一下子明白了,“哟,这不是陆在清公司里那个小基佬吗?”
柴业一脸找到了真相的表情,“哦,我们忘记屏蔽方城了。”
众人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陆在清觉得他这会儿很可能被气得一口血喷出来,看看他交得这都是什么朋友啊!一个一个的都把他当三岁小孩呢!
“你们在干嘛?”陆在清大步迈进来,“又是香槟又是礼炮,还有蛋糕塔,你们开派对为什么不喊我?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到一半,陆在清听见一道声音,“咦?是不是有别人来了?”
他耳边嗡的一下,就立刻扭头,随后看见蛋糕旁边放着一个手机,楚歌正通过视频电话和大家打招呼,还笑着,“你们怎么不继续了?”
荣泽尴尬地说,“陆在清来了。”
“啊……”楚歌在对面有些呆愣,紧跟着就看见那个眉目漂亮的男人大步走上前,出现在了她屏幕中央。
他好像瘦了。
楚歌吓得直接把视频电话关掉了。
看见视频通话一黑,紧跟着断开连接,陆在清手背青筋暴起,“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看着天花板,一个个装出了四处看风景的样子,“给楚歌庆祝。”
“庆祝什么?”
“庆祝她升官发财。”
“还有呢!”
“还有庆祝她彻底离开你……”
“……”
陆在清真是头发都要被气得发飙竖起来了,“你们就这样对待我的?!”
柴业道,“朋友是一回事,那我们也拿楚歌当朋友啊。”
陆在清抬头就看见上面挂着一幅锦旗,红色的布底,还绣着几个特别刺眼的正楷的字。
【恭喜楚歌终于脱离苦海,迎来新的人生!】
“……”陆在清声音开始虚无缥缈,“这……这玩意儿是谁弄得?”
柴浩在角落里弱弱举手,“是我……我看别人经常给我爹发锦旗来表示心意,我就,也给楚歌定制了一个……”
陆在清笑得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能干呢?”
咦也?没生气?
没生气那就是小场面,不要慌!柴浩干脆双手把腰一插,“那可不!我是楚歌最好的异性朋友了!”
陆在清脑子里只剩下“他想杀人”四个字。
用了极大的理智来克制住自己的心情,陆在清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朋友,“你们都那么开心楚歌离开我吗?”
几个人眼神也很复杂,荣泽说不出别的话来,到后来是柴业说了,“陆在清,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对楚歌好吗?”
陆在清没说话,只是颓然地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其实呢,主要我们还是为了庆祝楚歌回国以后升职到了新的岗位上。”荣泽也在他一边坐下,“正好,楚歌也跟你撇干净了关系,算是一个新的开始吧,所以我们都说要给楚歌庆祝一下,这才连线到国外的楚歌一起……你这样想心里好受一点了吗?”
陆在清知道,现在他这么难过,都是当初自己作孽,他怪不了别人,所以没资格替自己辩解。
因为他们分手而高兴鼓掌的大有人在,他没有还手之力面对这些人,或许从某种方面来说,楚歌舍得离开自己,还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陆在清沉默一会,又道,“你把视频打开。”
“啊?”江凛说,“楚歌刚刚挂了。”
“再……弹一个视频过去。”陆在清这话说的有点艰难,但是他的眼神很直接,江凛叹了口气,将荣泽的手机拿过来,塞在陆在清手里,“喏,要和楚歌面对面视频是吗?你来吧。”
陆在清觉得这会儿有点紧张,差点握不住手机。
然后又给楚歌弹了个视频过去,对面女人一看屏幕上出现的陆在清那张脸,表情变得特别明显。
可是她忍住了自己再次挂掉的冲动,是选择笑着对陆在清说,“怎么是你?这不是荣泽的微信号吗?”
陆在清嗓子哑了,“我拿他手机给你弹视频了。”
“这样。”
楚歌理了理头发,大概是在掩饰自己的紧张,“那么,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陆在清无声沉默,光是这样面对楚歌,就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之前荣泽他们说,要给我庆祝一下,所以我们通过视频来联系了。我没想到你会来,刚刚就把视频切断了。”楚歌坐在那里,穿着一件雪纺的衬衣,一派成熟小女人的味道。她还是那张脸,白皙水灵,一双眼睛干净得令人不敢直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坦诚都可以刺伤到他。
陆在清咧嘴笑了笑,“是啊,我不知道,所以现在来了……过来一起庆祝。”
楚歌偏了偏脑袋,旧情人相见有太多痛苦的方式,却唯一没有像她这样冷静,冷静到……似乎从没爱过。
她笑说,“你也来庆祝啊?庆祝我什么?”
陆在清顿了顿,才道,“庆祝你……升职了,听说你在苏黎世的工作绩效很好,我很替你开心。”
“谢谢。”楚歌轻声道,眼神已经有了些许闪烁。
她好像也有点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哪怕一度练习排演,终是无法自控。
“也庆祝你……”
陆在清的声音低了下去,而后男人缓缓笑了,楚歌没见过这么难过的笑容,可是陆在清偏偏笑着说,“嗯,庆祝你……离开我。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祝什么?祝福你离开我。
他往自己心上狠狠痛了一刀,直到鲜血淋漓,他才知这是最满意的结局。
一个人要抱着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一句,恭喜你离开我呢?
又或者说,抱着对前任多少残留却无能为力的爱意,才能这样祝福对方的未来呢?
陆在清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喜欢楚歌,只是如果楚歌能笑出来的话,那他稍微寂寞一点,也没关系的。
这都是他欠她的,不存在感动不感动问题,只是他想明白了,所以也坦白接受了那个劣迹斑斑的自己。
楚歌盯着屏幕,眼泪掉下来,她也朝着陆在清笑了笑,“一直以来都谢谢你的照顾了,很高兴你可以这样祝福我,我以后一个人会更努力的。”
陆在清点头,“嗯,你现在已经……很优秀了,楚歌。”
哪怕只能成为朋友,也在所不惜。
垂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无意识地收紧了,陆在清说了一声再见,楚歌也挥挥手,而后手机被荣泽拿走,几个人继续朝着楚歌开玩笑,还直播切蛋糕给楚歌看,他们之前似乎从未有过嫌隙。
哪怕当年荣泽也和陆在清一样,抱着对楚歌同样的不好的看法,现在他却可以轻轻松松靠近楚歌。
嫉妒吗?陆在清问自己。
嫉妒得要疯掉了。
但是陆在清没说穿,他于自己一帮兄弟中一起附和地笑着,大家和楚歌说胡话,一起替楚歌描绘未来,一起吐槽自己以前遇到过的傻逼客户,对面楚歌也举着一瓶科罗娜,对准了屏幕笑说,“干杯!”
“干杯!”
陆在清随着大流高举香槟,压着血泪一起往下咽,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他终于有勇气去面对楚歌了,也终于有勇气祝福楚歌去迎接崭新的未来。
甚至那个未来里没有自己,也无伤大雅,他该接受这一切的。
回去后陆在清加上了楚歌的微信,却没有打过一声招呼,两个人就这么静静躺在对方的列表里,似乎时间静止了一样。
他们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以代号相称,偶尔会在朋友圈有所交集,却也是寥寥数语。
那个微信号楚歌到现在还在用,而原来那个旧手机,却被陆在清妥帖藏进了保险柜里,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会被开启。
他端正了心态往前看,也拒绝自己一度缅怀过去。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更加像个大人。
原来不是曾经他传递给楚歌什么做人的道理,而是楚歌教会了他如何去成为一个合格的,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楚星河要被接回来的时间,陆在清对自己父亲说,“爸,你别去了,我去。”
陆庭风有些错愕,原以为陆在清会不想面对楚歌的,现在居然主动要求了,还有些不放心,“你最近没事吧?”
感觉自己小儿子越来越靠谱了,可是……这种靠谱让陆庭风觉得有些陌生。他还是想看见当年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陆家小少爷,至于现在的陆在清……或许更应该恭恭敬敬喊一声陆总。
心里头感慨万千,陆庭风道,“你自己可要把握住啊,还有,要好好和星河处理好关系……”
“我最近没事啊。”陆在清摇头笑了笑,“我会的,对了,和我妈说一声我明天出国。”
“嗯。”
陆庭风道,“儿子,你还怕楚歌吗?”
陆在清顿了顿,而后回头,只是笑了笑,没说别的。
陆在清于傍晚时分启程,踏上飞机,飞向苏黎世,楚歌在那里已经做好了接应,就等着陆家派人来把楚星河接走。
听说楚歌要和自己分开,楚星河眼眶哭得红红的,嘴巴撅着,漂亮的小脸上挂满了委屈,一直抓着楚歌的衣服下摆,哭唧唧地说,“你要赶我走了是不是?”
楚歌摇摇头,蹲下来,轻轻剥着楚星河脸上黏住的头发,“你去陆家,那边条件很好,你可以过上像王子一样的生活。”
“可是……”
楚星河哇的一声抱住楚歌的手,“可是楚歌才是我的公主,不在你身边,我不要当什么王子!”
小孩子的话语足够单纯直白,却让楚歌心里一酸,她一边摸着楚星河的头,一边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正常,才说道,“不,我也会经常过来看你的。”
“我不信!”
楚星河抱着楚歌不撒手,“你肯定把我送走以后,就不来看我,然后就和别的男人一辈子过上好日子去了!”
楚歌哭笑不得,然后听得楚星河继续道,“然后我到了陆家,又不受陆家宠爱,天天都被欺负,陆在清要是娶了别的老婆,就是我的后妈,对我一定更恶毒!我过日子简直水深火热呜呜呜……”
楚歌觉得这种悲伤的分离气氛,硬是被楚星河说得她想笑,戳了戳自己儿子软乎乎的脸颊,“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上回那个尤金带我出去玩然后看到了一段电视剧,那个电视剧里就是这么说的。”楚星河用明晃晃的视线看着她,诚实地说道,“不过……尤金是不是对你还蛮好的?”
楚歌点点头,“嗯,除了感情方面比较自私以外,别的地方对我蛮好的,也不小气。”
楚星河不哭了,又小声道,“那不行,给钱谁都可以给,但是感情才是最珍贵的。”
他认认真真地像个老师一样对楚歌道,“我们不要人家钱,楚歌,我要的是人家真心实意,把你当好老婆,疼你,对你好,带你出去也要光明正大的那种。”
楚歌笑着,却红了眼眶。
楚星河那么小,却将楚歌想要的能够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童言无忌,又惹人心疼。
楚歌看了眼时间,陆家的人应该快到了,她安慰了一下楚星河,随后道,“没关系,妈妈以后一个人也可以。”
“如果……”
楚星河咽了咽口水,“我是说如果,如果陆在清以后改掉了的话,你会,原谅他吗?”
楚歌有些疑惑,“你说的改掉是指……”
“就是,如果陆在清他重新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大人。”
楚星河顿了顿,“会保护我,也会保护你的大人,你愿意接受他吗?”
楚歌有些呆愣,楚星河立刻道,“你可以不用考虑我的心情的!楚歌开心就好了,不用因为我迁就的!只是……”
小孩子松开了楚歌,随后两只小手捏在一起,像是很局促的样子,声线低下来,弱弱的,像是在紧张一样,“我上次……上次你生日,我把他推出去……我看了他的表情。”
楚歌直视楚星河的眼睛,“没关系,你对你父亲所有的感受,我都不会做出任何的指点。”
楚星河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他看着我的那个表情……特别的,悲伤。”
像是被伤透了。
可不是嘛,有谁试过被自己亲儿子这样往外推的?
大概陆在清这次也是吃够了苦头吧。
楚星河鼓着一张小脸,结结巴巴地说着,“我觉得,他应该……应该会变,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很想和你在一起,虽然他以前很坏。但是,但是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其实没关系的,我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楚歌叹了口气,“星河,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过去肯定是回不去了,我和陆在清如果真的想要在一起……我们之间心里那道坎儿,也得跨过去再说。”
她总是很坦白地承认一切,从楚星河学会讲话,学会道理问出她一句“我爸爸呢”开始,她把所有的故事都讲给了他听。
楚歌和楚星河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互相尊重又互相爱护的,楚星河为了她可以去推搡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已经很感动了。
只是,小孩子也不应该和自己的父亲关系闹到这么僵的地步,对以后成长不好。楚歌对他道,“我和陆在清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我比较担心你去了陆家会不会和他闹变扭。”
“不会的。”
楚星河死死抓着楚歌的手,透过家门口的窗户,看到了底下缓缓有一排黑色的商务车超他们家楼下开过来,排场很大,气势很足,他下意识又一把抓住了楚歌的袖子,轻声道,“楚歌要是希望我好好地,我就好好地,为了不让你担心,我也会在陆家乖乖的……不闹。”
他……不想和楚歌分开。楚歌很脆弱的,很需要人保护的,他是王子,不能和公主分开的……
楚星河抹了一把眼睛,之后听见了敲门声响起。
要和楚歌分离了。
她是他最重要的妈妈啊……
楚星河去开门,红着眼睛对上了门外陆在清的脸。
两个人就这么都愣住了。
老的看着小的,有些意外,“你一个人在家?”
小的盯着老的,也有点吃惊,“不是我爷爷来吗?怎么是你?”
陆在清笑着把手环在胸前,紧跟着往楚家的门框上那么一倚,无处安放的两条长腿都快溢出门框了,他偏着脸说,“老陆最近没空,所以是我来了。你不愿意跟我走?”
楚星河噘着嘴,“不想看见你。”
陆在清乐了,“生我气啊?”
楚星河不说话,楚歌也呆在里面。
陆在清用舌头弹了一下口腔顶部,发出些许逗宠物的声响,随后蹲下来看着楚星河,“你妈妈跟我有仇,这我知道,怎么你——”
他伸手抓了一把楚星河的脸,“也跟我有仇啊?”
楚星河还是嘟着嘴,“因为你不要我们了。最讨厌你了。”
陆在清眯起眼睛来,漂亮的脸上挂满了笑意,似乎觉得楚星河这种小孩子耍脾气的样子也蛮可爱的,反正应该比自己小时候可爱。
毕竟他那会是孩子王,一不留神就撒泼打滚。
男人无奈地笑着,而后张开双手,“我这不是知错了吗,所以来接你回家啊小祖宗。”
陆在清说完这句话以后,就一直做出了张开双臂的姿势,楚星河愣在原地,回头看了楚歌一眼。
楚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不管楚星河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拦。
她明白大人之间的恩怨,和下一代无关,如果楚星河能和陆在清搞好关系,她也不会觉得被背叛了。
楚星河站在那里没动。
陆在清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五秒,他道,“干嘛呀,你不来,我多没面子啊。”
楚星河眼睛红红的,“我不要被你抱!”
陆在清笑着啧了一声,上前,老鹰抓小鸡仔似的直接将楚星河整个人搂进怀里,随后扛上手臂,刷的一下站起来。
楚星河吓得抱紧了陆在清的脖子,坐在陆在清臂弯里,尖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陆在清说,“你不来,就只能我自己上了,你再扑腾,留神摔了。”
楚星河吓得牢牢抱住陆在清,声音都带着委屈拖长了,“你耍无赖!”
“我无赖,你第一天知道啊?”陆在清说完顿了顿,隔了半晌道,“没准儿还真是第一天。”
楚星河怕摔下去,第一次坐人臂弯里头,就跟电视剧里的小孩儿似的,还有点紧张。紧张之余扭头就能看见自己亲爹侧脸,往下还有喉结,楚星河心里感觉很复杂。
陆在清对他来说,到底是一种什么存在呢?
楚星河无意识伸手揪了一把陆在清的头发,男人疼得嘴都歪了,倒抽一口凉气,“轻点儿啊,你爹我上午起了个大早,让你姨给我做的,倒腾了很久。”
“我大姨?”
楚星河偏了偏脑袋,“你还有个姐姐?”
“对啊,大美人。”
陆在清站着,手里扛着楚星河,就往前走了一步。
他往前走一步,楚歌就往后退一步。
直到陆在清完完全全逼到了楚歌对面,楚歌瑟缩了一下,本能让她有些害怕,但是她还是选择了面对。
她说,“希望你回去以后,好好照顾楚星河。”
“啧。”陆在清另一只手就这么跟逗小狗似的,伸过去挠了挠楚星河的脑袋,把小孩儿的头发挠得一团乱,他才道,“你这语气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回头还总得来看呢。”
楚歌愣住了,“你说我?”
“对啊。”陆在清说,“怎么,你不打算来了?我又没跟你抢小孩儿,你想楚星河了,过来看呗,我不收你门票钱。”
“我才不是展览物!”楚星河顶着一头被陆在清挠乱了的头发,嚷了一声,陆在清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看他乱糟糟的发型,一下子乐了。
他说,“仔细看……你的确有那么点儿像我。”
楚星河童言无忌道,“我要是不像,那多有趣啊。”
陆在清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
他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的,你就是我儿子!”
楚星河怼回去,“你怎么确定?楚歌生我的时候,你又没陪着她!”
陆在清被这话砸得整个人晃了晃,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让楚星河觉得看不懂的情绪,随后就见男人继续咧嘴笑了笑说,“得了,就这说话欠揍的劲儿,准是我陆在清的儿子了!”
楚星河呆了一会,又气又笑,而后陆在清抱着楚星河到了门口,楚歌一些行李都整理好了放在门旁边,他打了个指响,就有一群下人进来收拾楚歌放好的行李,都是楚星河想带走的东西。
陆在清站在那里,看着属于楚星河的东西一件一件被收入楼下车子的后备箱里,又扭头看见楚歌站在客厅最里面,他们一个在门口,一个在最里,目光冗长又戛然交错,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些怔忪。
陆在清觉得楚歌的眼神很寂寞。
养了五年的小孩要被接走了,说不寂寞,是骗人的。可是现在的楚歌咬着牙也不会再说一个示弱的字了,她早就被磨出了温润却又坚毅的性子,很多事情哪怕自己心里苦,也绝对不说。
他抱着她的小孩,站在门口,以一种深沉的眼神回望她。
楚歌站在那里,绕在身后的手早就死死搅在一起,她没说话,微红的眼底却暴露了她的内心。
楚歌笑了笑,“星河,去了那儿记得要有礼貌。”
楚星河声音也有点哭颤,他喊了一声,“妈咪……”
他一般不喊楚歌为妈咪,总是称呼她的大名,但是这一刻,亲情的本能让楚星河不舍得了,所以他微微颤颤那一声妈咪,让楚歌所有的防线彻底坍塌。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很狠,都不争取一下,自己养大的孩子,说放弃就放弃了。
陆在清察觉出了楚歌的情绪,在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毕以后,男人还是以原来的动作站在门口,似乎一尊雕像,与楚歌目光相交的时候,如同一眼万年。
而后,陆在清毅然决然转身,不顾楚星河瞬间哭出来,“妈咪,我不想走,我不想和你分开……”
楚歌喉咙口已经没办法发出声音,她怕自己一张嘴说话,只剩下哭。
陆在清大步往前走,却骤然一停。
他没回头,以背影回答楚歌——
“等到你想起来了……想把小孩的抚养权拿走,就随时来拿。”
丢下这一句话,陆在清头也不回地离开,楚歌站在那里,因为错愕瞪大了眼睛,而后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随时……来拿?
他舍得陆家这个孙子吗?
楚歌没说话,盯着陆在清带着她小孩离开,高高瘦瘦的背影逐渐成了视线尽头的一个点,最后缓缓消失不见。
******
两个小时后,飞机上,楚星河不哭了,眼睛还是红肿的,陆在清给他记上了安全带,而后空姐过来检查,又过了二十分钟,飞机缓缓起飞,楚星河说,“我们要走了。”
“对的。”
陆在清拿出ipad来,他怕楚星河无聊,给他下载了一堆电影。
楚星河伸着脖子探着脑袋过去瞄了一眼,吓了一跳。
“你怎么净给我下恐怖片啊。”
“哪儿恐怖了?”陆在清指着屏幕说,“这个,侏罗纪世界。恐龙,知道吗?就那霸王龙,一张嘴能吃一百个你。”
楚星河晃着小腿,“我妈妈给我看过一部前传,我还好,她吓得都躲起来了。”
陆在清乐了,“是吗?就你妈那看钢铁侠都要被吓到的胆子……”
楚星河扭头看陆在清,“我妈妈看钢铁侠都会被吓到啊?”
陆在清说,“对啊,你妈当初胆儿更小,我稍微吼她两句,就缩成一团,跟兔子似的……”
楚星河过去抓陆在清的头发,“你还敢吼她!你这坏人——”
“诶诶!祖宗!我现在不吼了,我现在哪儿敢,我现在把你妈当皇太后一样供着……”陆在清笑着挣扎开了,“好了,坐直了,回去以后你爹我有事情要和你交代。”
“什么事?”楚星河说,“是不是你有什么家族性遗传病,快死了……所以找我继承家产?”
陆在清喃喃着,“你怎么……知道?”
楚星河脸色一白,“真的假的?”那,那陆在清要是真死了,他,他也会小小难受一下的……
陆在清表情一变,“骗你的。”
“……”楚星河气得要和陆在清扭打在一起,这是亲爹吗?这是坑亲儿子呢!
“我就是想跟你说,回去后……我想定个追你妈的计划。”陆在清按着楚星河不停扑腾的肩膀,“能不能成,就靠你了。你爹我现在还是光棍,你看我可怜吗?”
楚星河摇头,“不可怜,你活该。”
“……”这回轮到陆在清被楚星河气吐血。
“那给我个回城重来的机会吧。”陆在清说道,“乖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帮着我一块追你妈。”
楚星河眨着眼睛,“尤金也是这么说的。”
一想起来陆在清就哐哐拍了两下飞机的椅子背,“回头拉个表格,什么首要敌人,什么次要敌人,统统把名字报给我!”
楚星河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你不帮我,你帮谁?”陆在清眼神很亮,像是装着全宇宙一样,“你妈妈也要有个人照顾。我心疼她,我想对她好,我现在有能力了,我还是你亲爹。所以,你,得帮我,懂了吗?”
有点……霸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星河对陆在清这副强势的样子,有点紧张和期待,小男孩支支吾吾道,“前期行为太差劲,影响后期评分。”
“你爹我一般不在意评分。”陆在清笑着挑了挑眉,漂亮的脸上满是嚣张的笑意,“一般直接把审核员拿下就好了。”
呔!不要脸的祖宗是谁?陆在清!
******
楚星河到了陆家的第一天晚上,推门进去,就看见有人朝着他冲过来,赛跑似的,第一个陆如冰一把抱起自己的小侄子,后边的陆庭风和姚波差点摔了,推搡着挤过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哎哟!基因真好啊,这么白!”
陆如冰惊喜道,“长大一定是个小帅哥!”
“倒是……生得挺好看的。”姚波嘴上不饶人,眼里已经是一片喜欢,“哼,多少女人想给我们陆家生孙子,倒是她楚歌抢了个便宜!”
陆庭风看见孙子自然不用说了,更夸张,撸下手上大金戒指就直接往楚星河手指上戴,“爷爷……爷爷送你的见面礼!”
陆庭风这个紧张又急促的样子,让一家人都笑了,楚星河也没想到欢迎仪式这么隆重,想自我介绍的时候,陆如冰正巧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呀?”
楚星河没有胆怯,正视他们的身影,声音坚定道,“我叫楚星河。我姓楚。”
我姓楚。
楚歌的楚。全家人都因为楚星河的这句话愣了愣,他们没想过能从一个小孩嘴巴里听到这种话,都恍惚了一会,而后一家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表情复杂。
陆如冰觉得眼前的小孩挺让人心疼的,他一定很爱自己的妈妈吧?
但是姚波就不同了,她看了楚星河一眼,双手抱在胸前,“什么姓楚不姓楚啊,你来了我们陆家,你就是陆家人。”
楚星河死死抿着嘴唇,过了一会他道,“我宁可待在楚歌旁边,如果你们强行逼迫我改姓的话。”
他的话语稚嫩却又直白,让姚波硬生生白了脸色,指着楚星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我们陆家比楚歌有钱有势,你居然还想回去?”
“老婆!”陆庭风站在一边劝了一声,姚波被陆庭风这声喝止给吓了一跳,而后他道,“孩子还小呢,不懂事,你和孩子计较什么呀?”
“凭什么我就不能计较了?他年纪小我就得让着他?”
姚波狠狠把手一甩,像是气急了,“你要是不乐意来,你就走,我们陆家求你似的!”
楚星河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双手一下子握成了拳头,小男孩像是摒着一口气,直到看见姚波甩手走人,他低下头去,肩膀隐隐颤抖着。
陆在清只能走出来打圆场,将楚星河再一次抱进自己臂弯里,而后道,“你奶奶嘴直,但是心不坏,你别难过,女人嘛,都是要哄着的,明儿就好了。”
楚星河抬头,眼角还带着泪花,他哽咽地对陆在清说,“你总是这样……对家人那么仁慈,对楚歌那么残忍。”
陆在清一下子愣住,后来他全程发愣带着楚星河到了自己的房间,坐下以后,楚星河一咕噜直接滚上床,将被子一卷,把自己卷成了一根毛毛虫。
“你怎么了?”
“我不喜欢陆家。”楚星河红着眼睛,用自己的小手擦了擦脸,“我也不喜欢你。”
陆在清没说话,隔了好久在床边坐下,床单上陷下去一块,他伸手过去摸了摸楚星河的脑袋。
而后他听见小男孩一边哭一边说道,“但是……我会努力在陆家不给你添麻烦的,我答应过楚歌了……”
那一刻,心里像是有什么防线在一瞬间轰然坍塌,陆在清不可置信地微睁了眼睛,如同在楚星河身上看见了楚歌的影子。
当年她也是这样害怕和紧张,但是却努力拿着自己的善意在面对整个世界。
陆在清心头思绪万千,却不知道如何来宣泄,只能拍了拍楚星河的肩膀,替他重新盖好了被子,“你可以先休息了,不用想那么多。”
男人顿了顿,站起来的时候,才对着躺在床上小小一坨的小人儿说了一句话,“不用……在陆家那么辛苦的。楚星河,整个陆家都是你的。”
整个陆家都是你的。
可是他叫楚星河。
楚星河睁着眼睛没说话,陆在清便退出去关了灯,直到整个房间里暗下来,安谧将彼此都吞没。
******
一周后,楚歌微信收到了几条信息,正好她最近忙,接了个新的策划案,正焦头烂额地忙着要如何做ppt。
手机一阵震动,楚歌以为又是甲方客户爸爸发来了新的要求,深呼吸一口气刚想吐槽,打开来发现是陆在清发来了几条消息。
他们之间已经太久没有联络了,久到楚歌甚至都忘了他们微信好友加回来了这回事。
点开来一看,是陆在清发了几张照片,照片里的楚星河穿着一身漂亮的蓝白新校服,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像个小绅士一样背着双肩包站在那里,大大的眼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渴望。
楚歌一怔,而后微微笑了笑,打过去几个字——
【四面楚歌:他去上学了?】
【陆在清:嗯,前阵子带他去报名了,做了个测试,通过了就提前开学了。下周入学,书什么的都已经发好了。】
【四面楚歌:真的吗?他太棒了。】
【陆在清:开学典礼……你要来吗?】
楚歌没想到陆在清会问这个,后来她陷入一阵沉默,直到对面陆在清感觉到她情绪可能不对劲,又追问了一声是不是她不方便的时候,楚歌回过去一句话。
【四面楚歌:嗯,最近忙,的确没空。麻烦你了。】
如此生疏客套的语气。
陆在清没忍住,加重力道握住了手机,心头一片酸涩。
他觉得自己和楚歌的位置已经彻底换过来了,如今看见楚歌这样优秀,他竟然会觉得惶恐。
那个曾经软弱单纯的她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并且是陆在清亲手推开的。
盯着屏幕上那排字,陆在清觉得自己一颗心逐渐沉入冰冷的大海里,逐渐凝成一片冰山,被深埋。
他没说话,退出微信的时候,方城发来了别的消息。
是尤金和楚歌的过去。
陆在清起身打了内线电话让方城进来,方城手里便拿着一叠资料,看见陆在清以后,将资料统统都交了上去。
而后,方城道,“您看看,这就是尤金。”
陆在清眯着眼睛,看着方城递上来的资料,伸出细长的手指在A4纸上敲了敲,“他和楚歌……谈恋爱谈了几年?”
方城晃了晃神,随后还是老老实实答道,“自从楚歌一进公司……尤金就开始注意到她了,但是尤金没有一下子就和楚歌告白,就是以工作的幌子一直接近楚歌,给她吩咐各种事情。”
陆在清脑门青筋暴起,咬着牙说,“臭洋鬼子还挺会耍阴招!”
“总之就是……尤金和楚歌相处了很长的时间,然后在一次晚上带着楚歌出去谈公事的时候,和楚歌告白的。”
方城指了指,“就是这一天。”
半年前。
陆在清看了眼大概过程,楚歌上班第一天,尤金打听了楚歌的身份背景,开了个新人会议还特意点了楚歌的名字喊她来发表看法。
一周后,尤金给楚歌下了一个有点困难读书的策划方案,并且让楚歌去进修设计培训,这个月月底,楚歌完美完成了任务,从此尤金对她大加赞赏。
“衣冠禽兽……”陆在清捏着纸张,盯着尤金的照片看了好久,最后切了一声,“不就是个绿眼睛的洋人吗!”
方城说,“哎妈呀人家可帅了!”
陆在清冷脸一拉,“你什么意思?我不帅?”
“都帅都帅……”方城缩了缩脖子,“可是尤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你看楚歌现在多漂亮,尤金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吗?”
的确很正常。
所以后来在尤金的追求之下,楚歌同意了和尤金谈恋爱。
陆在清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揪紧了,胸口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楚歌和别的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又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呢?
她会不会也那么无知单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相信别人,哪怕遇到……生命危险。
她不是喜欢他吗,怎么可以这样轻轻松松就去和别人谈恋爱呢……
陆在清最终将纸放在一边不再去看,方城小心翼翼问道,“您……不开心了?”
“没有。”陆在清喃喃着,“只是我想起楚歌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没办法忍受。”
忍受什么?
忍受嫉妒。
嫉妒尤金可以拥有这样一个无知却又坚强的楚歌,在她蜕变成为最好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尤金。
陆在清什么都错过了,哪怕连楚歌生小孩,他都没有去陪伴,错失了五年的亲情,难怪楚星河对他那么疏离。
后来男人低下头去,对方城道,“你让我静一静。”
方城有些不理解陆在清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你没事吧?”
“没事。”
陆在清摆摆手,“我只是……有点难过。”
难过他曾经有那么多机会,却终究一步一步和楚歌走到了今天这种田地。
后来方城推出去,把一室寂静留给陆在清,男人坐在办公桌面前,陷入冗长的宁静里。
*****
苏黎世,楚歌正在发送邮件,对面帕特里克丢过来一条速溶咖啡,“你最近赶工好几天了,宝贝。”
“多谢。”
楚歌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而后帕特里克伸过脖子来,“需要我帮忙吗?”
“没关系的。”楚歌摇摇头,“就等审批了,我刚刚把邮件往上发。”
“辛苦你了。”帕特里克挑挑眉,对着楚歌挤眉弄眼,“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一杯?”
楚歌有些吃惊,而后微微笑说,“不用了吧,我还得回家,嗯,我家里有人在等我。”
“上帝……”帕特里克挫败地转过身去,“你这是第几次拒绝我了?第五次?还是第六次?”
“记不清了,抱歉。”
楚歌站起身来,“我去上个厕所。”
刚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拐角,就有人一把将楚歌拉了过去。
她一愣,对上一双蓝绿色的眼睛。
尤金盯着她,眼里和以往的风流不同,带着些许威严,“刚刚帕特里克在约你一起吃饭?”
楚歌觉得有点好笑,“前男友先生,我得纠正你一下,是喝酒,不是吃饭。”
“oK。”尤金按住楚歌,“在我耳朵里都那么回事。总之,你告诉我,那个该死的,想和你约会?”
楚歌被这样的尤金所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我管不着,总之我也没有答应,你可以松开我了。”
尤金握住了楚歌的手腕,那么细,亚洲女人才有的那种柔弱娇小的气质,在楚歌身上淋漓尽致。
尤金凑近了楚歌,让她和自己对视,“我没有那么仁慈,能够眼睁睁看着你身边的男人一个一个多起来。”
这个口吻。
楚歌不愉快地皱着眉头,“希望你考虑清楚一件事情,第一,我并没有和别的男人有那些不好的传闻;第二,哪怕有了,也和你没关系。”
尤金愣了愣,随后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但是他还是让自己脸上一幅容易接近的样子,对楚歌道,“是不是你之前那个初恋来了,所以你现在……都会这样和我说话了?”
楚歌摇摇头,“你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
尤金被楚歌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给气到了,她看着娇小一只,但是一直都是坚守自己内心的底线,被这样的人喜欢上了,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但是若是被讨厌了,那也是永远的。
尤金觉得楚歌和自己在一起,也只不过是为了想忘掉陆在清。
他往办公室大厅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拉着楚歌到了一边。
楚歌正要去上厕所,半道被他给截胡了,现在又被尤金拉拉拽拽到了一边空着的办公室里,往里一推,他就将皱着眉的楚歌顶在了墙上,而后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会要分手?”
楚歌直视尤金的眼睛,“因为你不想公开,很抱歉,我接受不了地下情的关系。”
尤金一愣。
“为什么?只要等我在公司的位置彻底稳下来以后就好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把工作更彻底地安排好……楚歌,这点信任你都给不了我吗?”
“能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
楚歌伸手,轻轻挥开了尤金抓着自己的肩膀的手,动作那么轻,尤金却觉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说什么让我等你,给你时间这类的,总是把我们的等待当成了理所当然吧?你觉得我既然和你在一起就应该替你付出时间去等待你功成身就是不是?”
楚歌的语速并不快,她说得很认真,“但我觉得这太自私了,我不想被你藏着掖着,连明面上都登不去的爱情,凭什么给我未来?”
连明面上都登不去的爱情,凭什么给我未来?
楚歌这话多少年前就想问自己一次,可是那个时候一而再再而三选择了忍让,现在她已经不想再面对这种事情了,干脆直白道,“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放我走了。”
尤金没想过自己会被楚歌说的这么一无是处,总觉得丢了面子,可是眼前的女人说得又那么坦诚,他不知道如何去回复楚歌。
因为她把自己不敢说也不敢面对的话统统都讲出来了。
楚歌最后摇摇头,“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的话,我们之间还是好好做朋友吧,尤金。你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以后肯定会变得更好。”
她从尤金的怀里脱身而出,踩着小高跟步子坚定往外走,尤金握紧手指追喊了一句,“可是楚歌——”
楚歌没回头。
******
苏黎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楚歌下班回家,和往常一样打算着给家里小孩做什么晚饭的时候,猛地想起来,楚星河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的确是有些寂寞。楚歌抬头看着从天上落下来的一根一根雨丝,从天空到大地这段冗长漫长的距离将它们拉拽成为纤细的雨幕,楚歌眨了眨眼睛,一颗雨滴落在她眼角。
她沉默了许久就走路出门,往回走的时候忽然间发现有什么不对,扭头往后一看,又发现身后没有人。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楚歌觉得浑身不舒服,像是被人监视着一样。
隔了许久她再一次往回一看,身后开过一辆车子,溅起些许轮胎边缘的水花,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身影出现。
是她神经质所以敏感了吗?
楚歌喃喃了几句,随后挤入公交车,和平时一模一样的回家行程并没有带来什么新鲜的改变,只是她自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到家,一个人,楚歌给自己随便煎了鸡蛋,她在苏黎世没有什么玩得特别要好的朋友,国内也就寥寥数人,吃完东西回房间坐床上给柴浩发了个消息,那边很快就回复说,今天去找楚星河完了。
说完给楚歌发了几张楚星河的照片。
楚歌盯着照片就笑了,笑了一会她笑不下去了,缩进被子里,一个人无声地抹了一把眼泪。
原来这就是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孤独的寂寞感。
疑神疑鬼,没有安全感,怀疑整个世界,和这个社会脱节。
楚歌刚想说什么,另外一边陆在清传来了一条消息。
【陆在清:楚星河今天干了一件大事。】
【四面楚歌:?】
【陆在清:他抓住了一个公交车上行窃的小偷!】
【四面楚歌:真的假的?】
【陆在清:真的,锦旗都送我家里来了,我给你看。】
说完陆在清发了一张楚星河傻不拉几拽着锦旗笑的照片,楚歌一看就乐了,没想到楚星河还能拿个光荣奖,过了一会陆在清又道,楚星河说想你了。
楚歌没说话,放下手机,去客厅给自己拿了一瓶牛奶,她强忍着自己全部的思念。
她为了能让楚星河习惯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连对自己都那么残忍,陆在清说完那句话之后楚歌就没再去搭理,然后一个人坐在客厅打开了电视机。
这个时候,门外窗边忽然见闪过一个黑影。
楚歌以为自己是错觉,擦了擦眼睛,可是现在门外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她摒住了自己的呼吸,现在她是一个人住了,对于外面的情况一直都很警觉,孤身一人定居国外,该有的防备不能少,她从沙发垫底下找出了一根棍子握在手里,然后给自己的同事发了个消息,就轻悄悄地走到了门旁边。
随后,楚歌缓慢拉开门,听到门外有动静,她下意识扭头伸出外面,下一秒前面冲过来一个黑影,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就被狠狠拽住,随后来不及挣扎,她被直接停在门口的塞入了车中。
深夜,浓稠又缓慢流淌着。
******
陆在清一时半会没有收到楚歌的消息,有些在意,可是感觉自己一直缠着她,似乎也不太烦人,一直拿起手机又放下,到了后来还是咬了咬牙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可是漫长的提示音自动结束了,那边都没人接起来。
陆在清有点担心,楚歌这会儿是睡着了,还是在忙着别的事情?为什么不接语音,是故意这样和他拉开距离吗?
楚星河在一边玩游戏,陆在清就扳着手指等楚歌回复,可是对面根本没有别的消息传出来,他就只能发过去一个试探性的问号。
随后那边楚歌回复说——
【四面楚歌:有事吗?】
这个语气……
陆在清皱了皱眉,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干脆问道——
【陆在清:刚刚怎么不接语音?】
【四面楚歌:在和家人电话。】
【陆在清:哦,替我向你父母问好,你哥哥身体怎么样了?】
【四面楚歌:还行,谢谢。】
陆在清耳边嗡的一声炸响,太多来不及思考的念头一股脑儿涌出来,男人猛地从桌子边上站起来,力道大得甚至推翻了别的书籍。
楚星河被这个动作吓得愣住,抬头看见陆在清惨白的脸色,他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在清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直接抓起车钥匙冲出门,丢下一句你乖乖在家等我,就这么一下子冲了出去!
“等一下!”
楚星河追了几步没追上,追到门口大喊着陆在清的名字,可是来不及了,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客厅门口,听到动静的姚波和陆庭风也纷纷出来看情况,就看见楚星河慌张道,“他冲出去了!”
怎么回事?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一个给陆在清打电话,一个在旁边等消息,隔了好久听到陆在清要去国外的消息。
现在?临时?要去苏黎世?
“怎么回事啊儿子……”
“楚歌出事了。”陆在清声音都要撕破了,“楚歌只有弟弟没有哥哥!但是她跟我说她哥哥身体状况很好……”
陆在清踩着油门,一手按方向盘一手拿手机,“所以我觉得她肯定在该国外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必须过去看看情况!”
“你可要路上小心啊。”陆庭风对此表示高度重视,但是姚波不以为然,“没准是人家顺口说错了呢?”
“妈,这种事情马虎不得。”陆在清急得眉头像要打结一样,“我先走了,到苏黎世了联系,爸,你帮我和苏黎世警官报个警!”
“行!”
电话一放下,陆在清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而后死死盯着前方,眼珠旁边逐渐浮起鲜红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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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了吗?”苏欣然在另一端笑着,“这贱人,总算能弄她了,等了好久等到陆在清终于和她没牵扯,居然还送个野种回来,真是胆大包天!”
“你确认不会出事么?”
那边传来一个声音,也是个女声,苏欣然笑了笑,“万无一失,我已经观察了楚歌很久了,原本以为和陆在清总算断干净了,谁知道她这么阴魂不散!”
“这女人应该比之前厉害了点。”
对面的林舒也同样语气严肃,“你可要小心。”
“放心……我要她这辈子都没脸再回到陆在清身边!”
苏欣然打了个指响,“正好你可以后顾无忧嫁进陆家,而我,也能报个当年的仇,一举两得,岂不是很好?”
“我拿什么全然相信你?”
“你现在跟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苏欣然的声音猛地压低,“你现在想抽身?别开玩笑了,林舒,你以为撇的干净吗?要是陆在清知道你一直在派人跟踪楚歌,当初还迷晕了楚歌让她和池南躺在一块,他肯定会直接跟你断绝关系,到时候你的美梦泡汤,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过你!”
林舒被苏欣然这番话说得六神无主,一时之间抓着手机不知道如何回复,随后才深呼吸一口气,“苏欣然,我可是把所有的未来都押在你身上了,你要是敢让这个事情出一点毛病,我林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苏欣然不知所谓笑了一声随后挂断了电话,查出楚歌曾经的一些历史,随后将那些资料统统打印出来。
还带着热度的A4纸缓缓从打印机里被吐出,苏欣然把椅子转过去,将那些纸张拿出来,满意的过目了一遍,而后微微笑道,“不错,该开始了……”
楚歌,你当年让我几次三番被陆在清丢下,最后连带着我男朋友池南都丢了面子,这事情的账我还没跟你好好算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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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人手脚分开绑在了台子上。
周围一片浑浊的声音,她一开始听不清楚,后来听清楚了,是一群人在笑,在嬉戏玩闹。
楚歌觉得自己眼前的视线还是模糊的,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奈何当时吸入的迷药实在是太多,导致她现在都不能控制肢体。
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缓缓传来。
“好久不见,楚歌。”
是个女声。
楚歌心里一紧,她抬头朝着声源看过去,可是因为视野模糊,只能大概看清楚一个轮廓,又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变得清晰些许。
她愣住了。
林舒。
那个当初她觉得高贵无害的林家千金。
楚歌有些错愕,这些表情都直接写在了她的脸上,看在林舒眼里尤为的畅快,女人上前,细长的指甲抵住了楚歌的肌肤,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一字一句极为狠厉,“当初就觉得你跟着荣泽过来晚宴的时候,不是什么简单的女人……”
楚歌说不出话来,挣扎也是无果,胸腔里的空气一点一点地耗尽,她的脸色开始惨白。
“明明站在荣泽旁边,眼睛却不知羞耻地看的是陆在清!”
话音刚落,啪的一个巴掌直直打在了楚歌的脸上,楚歌来不及闪躲,何况也无处闪躲,就这么硬生生挨了一巴掌,刺痛传递到大脑里的时候,连带着激醒了她所有的感官知觉。
楚歌只觉得整个人晃了晃神,一边痛,一边眼皮却要忍不住闭上。
因为林舒又闷了一块布在她口鼻处,她像一块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拼命想挣扎,却使不出力气。林舒就喜欢看见她这副无法自救的样子,狞笑着将那块布拿走,下一秒就又是一个巴掌。
连连两个耳光下来,楚歌的大脑里面如同一片浆糊,她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干呕,而后林舒打了个指响,有人上前将她手脚上的禁锢都解开了。
楚歌觉得自己的手脚自由的时候,翻了个身却从台上狠狠甩下,一堆人笑着将她围起来,女人在地上匍匐着,用手臂压在地统领自己身体撑起来,但又立刻因为浑身无力滑下去,就这么不停地像爬行一样跌落,她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
而后,是林舒拎起了楚歌的头发,将她这样的照片直接排下来,发送给了在国内的苏欣然。
苏欣然笑着收到这些照片,随后立刻发给了自己部门里面的设计师处理,紧跟着一堆处理过后不堪入目的照片就这么直接被制作完成,苏欣然用手指扣着桌面,琢磨着如何公开这批照片更有爆发力一些。
而另一边,遭受着屈辱的这一切的楚歌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情绪,她没有力气,但是猩红的眼底写满了恨意,抬头和林舒对视,那眼神硬是让林舒浑身一颤,而后她重重甩开她,“你以为自己很清白!早两年也不过是个出来卖的!现在装什么清高!你们几个,都给我把她按住,我好好拍一拍这种贱女人的真面目给大家看看!”
他们是想要网上曝光!
过来抓住楚歌的都是一些外国人,现在他们也的确还在苏黎世,楚歌终于有力气尖叫一声,但是于事无补,一群人很快冲上来将她死死摁住,不管楚歌如何扭动自己的肢体去躲避别人的掌控,还是无法逃离这些可怕的魔爪,连带着头发都被人扯直了绷紧,头皮上传来剧烈的痛意。
无法原谅……绝对……绝对无法原谅……
楚歌牙齿咬到出血,从牙龈缝隙里渗出,她脸色苍白,因为吸入过多药物导致脑子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最后她重重摔在了地上,喘着气,再没有任何力气。
不行……那么疼,却那么混沌。
明明所有的一切知觉都还在,却没有办法醒过来……
为什么……
楚歌觉得这种情况回到了她生小孩的时候,剖腹产结束以后,麻醉针的药效还没过去,她便这样昏睡着在复苏室里躺了好久。
现在……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要闭起来了。
不行……为什么……
为什么时隔五年,还要这样抓着她不放……她做过什么对不起林舒的事情吗?
啊……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林舒是陆在清的女伴,而她和陆在清,却还维持着见不得人的地下情关系……
兜兜转转……还是因为陆在清。
楚歌听到周围传来一片异样的声音,像是有人强行闯入这块昏暗的地盘,紧跟着眼前的光线迅速变幻,如同霓虹灯光在她眼前剧烈骤速闪烁,她因为吸入过多的药物导致意识出现混乱,以为自己这是幻觉的时候,有一双手将她托起。
很久以后,楚歌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感觉,呼吸不上来,产生幻觉像是濒死一样的时候,有一双手将她那么果决用力地托起,如同托起她整个生命。
楚歌再也没有多考虑别的,直接在那人怀里昏睡过去。
好像一场梦啊,这就是一场梦吧?
醒来……醒来的话,再也不要见到那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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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再次醒来的时候,享受了一下被围观的待遇,她一睁开眼睛,楚星河就窜上来了。
窜上来压着她输液的管子,吓得周围柴浩哇哇大叫,“星河你可悠着点!”
楚星河搂着楚歌的脖子,眼泪鼻涕一块流出来,又可怜又好笑,“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我一走你就出事了,你这让我怎么放心啊……”
楚歌觉得自己浑身还是有点麻木,张了张嘴巴尝试发出声音,随后才哑着嗓子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要是没来呢!”
楚星河鼻涕全都蹭在医院床单上了,“我要是没来!你出点事可怎么办啊!”
楚歌只能笑,但是她现在身体轻飘飘的,脸上的表情也掌控不好,只能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看得一边柴浩那个心疼。
“楚歌,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星河你下来,猴子似的,碍着你妈休息了。”
“哦——”楚星河拖长了音调跳下病床,后来几个站在楚歌床前的大男人都挨个跟她打了招呼,随后道,“你先休息,柴业留下来陪你吧。”
一边穿着西装的柴业明显是风尘仆仆赶来,也没多推脱,恩了一声就在一边坐下。
柴浩牵着楚星河跟着大部队出去了,随后病房里又一下子静下来,回到了当初她睡着的时候。
全过程,楚歌都没有看见陆在清出现过。
她心头疑惑,但是没有问出来,倒是柴业先伸手了,他伸手握住了楚歌另外一只没有打针的手,这个动作让楚歌一惊。
下意识将手收回去的时候,却被人又狠狠攥住。
楚歌呼吸一滞,抬头看柴业。男人清清冷冷坐在对面,用一种很明亮的眼神看着她,“楚歌。”
被他这样喊名字,楚歌只觉得心脏狂跳。
可是……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留下来的是柴业,不是陆在清?
难道那个时候,那双手的主人,是柴业吗?
楚歌睁大了眼睛,眼里带着些许惶恐,像是回到了当初五年前那个无知的小女人,她有些还害怕柴业接下去说的话,可是哪怕害怕,柴业还是说了。
他说,“楚歌,五年了,别再一个人固执地坚持了,你跟我走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楚歌被柴业脸上一脸认真的表情所惊到了。
她发了好久的呆,回过神来才喃喃着,“柴业,不要这样……”
“很抱歉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说这种话。”
柴业深呼吸一口气,“只是……我没有办法看你再这样受伤下去了。楚歌,你待在他身边,一次一次受到牵连,我很难过,但是无能为力。”
楚歌知道柴业一直以来对她都很好,哪怕她在国外的那几年,柴业也时常飞出国照顾她,很多时候楚歌都能察觉到柴业对她的各种想法,但是柴业统统忍着,从来没有做过越界的行为。
她感觉到自责,低下头去,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柴业……”
从柴老师到柴业,他像个她的长辈一样,教会了她那么多知识道理,而现在,她连一份感情,都回应不起。
太糟糕了……自己实在是太糟糕了。
楚歌红着眼眶说,‘我很感谢你来救我,但是……但是我骗不了自己,柴业,我没有办法喜欢你。“
柴业脸上的表情先是空白了些许,随后他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笑,“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楚歌坐在那里,脸上还挂着虚弱的神色,她长长地凝视着柴业,隔了好久才喃喃着,“柴老师……是我很抱歉,你对我很好,我都记得……”
柴业只能叹了口气,伸手摁住了楚歌的头发,还是那种柔顺的感觉,让他一下子以为楚歌还是五年前那个乖巧喊他柴老师的小姑娘。
只是……这个小姑娘,从五年前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柴业将手收回去,轻声道,“不要有压力,我就是怕给你造成负担……”
“不。”楚歌红了眼,“是我一直给你增加负担。柴业,你这么优秀的人,一定可以找个漂亮大方的姑娘好好谈恋爱,我……我不但生过孩子,而且还是从农村出来的,配不上你。”
“何必这样贬低自己。”
柴业替楚歌将落下来的头发绕到耳后,“在我眼里,楚歌,多少自诩大城市出来的人都做不到你这样的坚强,所以你不用觉得自己很卑微。”
“嗯。”楚歌点点头,“你教给我最多的,就是相信自己。只是柴业……我真的不能拖累你,我也不想欺骗我自己。”
柴业愣了愣,随后问道,“你还喜欢陆在清吗?”
楚歌的呼吸有些急速,随后女人露出了一个有点苦涩的笑容说道,“是啊,喜欢啊,只是这个世界上,光靠喜欢这两个字,是没有任何用的。”
她就是因为死性不改,喜欢陆在清,才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包括这一次的遭遇,也是因为陆在清。
都这样了,或许早该清楚明白了——她跟陆在清不会有结局的。
所以不管多喜欢,都要统统藏起来,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柴业坐在那里,看着楚歌脸上的表情,像一只无依无靠的小兽,心头涩然。
他忘了,楚歌一直都没有任何依靠。
于是柴业忽然间站了起来。
楚歌抬头,男人靠近病床,随后来到她面前,忍住了所有的情绪,只是问了一句,“我可以抱你吗?”
楚歌心脏就这么颤了颤,随后她低下头去,攥紧了被子,轻声道,“嗯……”
下一秒,被人抱入怀中。
楚歌被柴业按进他的怀抱里,头靠上他的胸腔,那一刻楚歌承认,自己有点想哭。
柴业伸手像是在安抚小动物一样,力道不大地拍打着楚歌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怕。”
楚歌死死抓着柴业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从睁眼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她就情绪很崩溃了,可是大家都在场,楚星河也看着,她不能暴露自己一丁点想法,她怕大家会担心。
“你永远在替别人考虑,但是你忘了考虑你自己。”
柴业下意识用力收紧了手臂,他想得到这个拥抱想了好久,原谅他现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这些龌龊的念头吧。
楚歌缩在柴业的怀里无声流泪,红肿着眼睛,像是五年前那样。
而门口,有人手里拎着各种滋补的礼物上门,却在迈进门槛的那一步硬生生停下。
陆在清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像个路人,偷窥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楚歌卸下坚持痛哭,看着柴业满脸心疼地将她抱紧。
他是个外人。
陆在清站在那里几秒,觉得那几秒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胸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隐藏但是却忽视不掉的痛觉。
哦,原来他在心痛。
陆在清摒住了呼吸,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让自己心脏都跟着停下来。
太疼了,太疼了。
眼底浮起些许猩红,他转身,手里死死攥着自己带过来上门的营养品,随后大步在走廊里走开。
离去的时候,陆在清觉得自己一颗心哆嗦得厉害,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随后痉挛抽搐一样,男人走进电梯按上关门键,靠着电梯墙壁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陆在清眼眶已是一片通红,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冲动,可是眼前的一幕太难过了,他如何不失控?
他都要疯掉了!
看着柴业把楚歌抱在怀里,看着楚歌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哭泣,他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人绑在十字架上拷打火烧一样。
嫉妒,嫉妒,无法停下来的嫉妒。
嫉妒他明明辗转反侧痛苦那么久,柴业就可以轻轻松松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陆在清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笑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而后才将手放下。
眼中一片绝望。
早该在一起了吧?他们两个人,当初柴业不是就一直护着她吗?柴业喜欢楚歌啊,陆在清老早看出来了。
偏偏柴业还永远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不进不退,待在楚歌身边跟个朋友似的,有时候想赶他走都没有好的借口。
私底下明明跟他一样下流无耻地想要占有楚歌,表面上还要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子,真是恶心透了!
陆在清胸闷,回到停车库里,将手上所有的东西都直接摔在了副驾驶。
而后男人关上车门,将自己锁在车子里,也不发动,也不踩油门,就这么坐在驾驶座上,靠着椅子背,目光涣散开来了,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意识。
他缓缓伸手揪住了自己的领子,似乎这么做就可以令自己喘过气来一样。
而后男人发动车子,一脚踩下油门,排队交完费就直接冲上马路,他按下车窗,狂风伴随着车子周遭的气流飒飒的吹过他的耳边,陆在清似乎想靠着这种疯狂的感觉来把脑子里的那一幕彻底冲刷掉。
不要想……不要再想去想起来。
楚歌和柴业那么般配的样子。
最后陆在清在看见前面变幻的红灯的时候,硬生生一脚刹车停下,男人狠狠打了一下方向盘,发出一声无意义的低吼。
没有用。
根本没有用。
他现在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把楚歌追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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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边,柴业等楚歌哭够了以后松开了手,随后对楚歌道,“好了,现在情绪好点了吗?”
楚歌吸着鼻子点点头,嗯了一声,“那个……之后的事情。”
柴业没有隐瞒,“陆在清都解决了。”
陆在清都解决了?
楚歌有些吃惊,“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来了?”
“怕你一开始情绪不稳定,听不了这块内容。”柴业笑了笑,拿起旁边的水果刀,开始给楚歌削苹果,一边削一边和她交待事实,“是苏欣然和林舒干的,然后……我们阻止地太晚了,苏欣然拿到林舒传来的照片后,就公开给了八卦媒体。”
楚歌的瞳仁狠狠缩了缩,背后冒出一身冷汗来。
“我们也找了人把消息压下去,但是免不了还是有些遭到了泄露。”柴业皱着眉头看向楚歌,“你千万不要有压力,我们都会帮你摆平的。”
“那么……那么她们人呢?”
楚歌差点撕破了自己的嗓子,一把抓住了柴业的手腕,手指死死收紧揪住,柴业感觉到了楚歌的力道,“你冷静点——我就是怕你冲动才没有放在最开始说。她们现在都在巡捕局接受审问,那块有陆在清压着,哪怕他们家里人有权有势,我们这边也有陆在清和柴浩在,暂时不会把她们放出来受委屈。”
楚歌不停地哆嗦,“怎么能这样对我……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别怕,真的,现在苏欣然和林舒都进去了,我们一定帮你好好出气,好吗?”
柴业安抚楚歌,“你先把身体养好,等养好了,我带你去巡捕局里看她们,我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楚歌声音都在发抖了,“陆在清已经知道是苏欣然和林舒干的了?”
“对的……”柴业声音低了下去,“这也是他……现在不敢来面对你的原因。”
因为他在楚歌身上叠加的伤害太多了,已经超出了正常人可以承受的范畴。
楚歌流干了眼泪,到现在已经没有眼泪可以再流,可是她觉得心痛,干哭着,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过。
像是这五年所有的孤独和疼痛将她吞噬了一样。
病房里逐渐传来压抑又断断续续的哭声,天气也跟着受感染了,这天夜里逐渐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陆在清一个人回了私人公寓,盯着空无一人发呆,他听到窗户上有雨滴落下来的声音,如同他现在的心情,阴沉压抑。
陆在清觉得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楚歌被柴业抱在怀里那一幕,尤为刺眼。
他干脆烦躁地踹了一脚茶几,挫败地发现自己丝毫没有任何长进。
原本以为想了那么多次,给自己做了那么多回的思想工作,能够使得他变得更加成熟理智一点,可是一见到楚歌,就什么都回到了原点。
陆在清无法忍受,无法忍受楚歌和柴业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更无法忍受自己这种得不到的痛苦煎熬。
明明曾经属于他的东西,现在却根本触碰不了,而别人——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近。
在没有比这个更讽刺的事情了。
陆在清刚坐下没一回,陆如冰打了个电话过来。
“喂?”
陆如冰接通了就是一阵询问,“怎么样啊?见着楚歌没有?咱爹咱妈给的那些补品有没有送给人家?”
陆在清的心被这话刺痛了,他闭上眼睛,颓然地靠着沙发,“没有。”
“没有?”陆如冰顿了顿,“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去医院了吗?”
“我跑了。”
陆在清没忍住,最终还是说道,“我在病房看见……看见她和柴业,我没进去,我直接走了。”
对面的陆如冰抓着手机愣在那里,旁边的陆庭风还有姚波不停给自己女儿使眼色,可是陆如冰的表情也很难看,夫妻俩对视一眼,完了……怕是清清又受阻碍了。
陆在清对着手机笑了笑,声音听着特别委屈,又特别无力,他道,“我觉得楚歌和柴业在一起挺配的……姐,你觉得呢?”
陆如冰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而后她道,“想什么呢?楚歌明明白白摆着喜欢你的——”
“可是我现在根本感觉不到她的任何喜欢!”
陆在清总算歇斯底里吼了一句,“我根本感觉不到!她可以这样随随便便被柴业拥抱,我却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得不到!”
陆如冰愣住了,听见对面陆在清的声音,当姐姐的也不好受。
陆在清很可能这辈子就吊死在楚歌身上了,但是楚歌已经清醒了,不想再陪他玩这场游戏了。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陆在清付出什么努力,都是迟到。
陆如冰只能索性道,“我告诉你,那你要是觉得委屈,放弃的话就趁现在断了得了,我们一家人也省得牵肠挂肚,你要是断不了,这点委屈是你必须吃的,你就好好受着吧。就这么多,自个儿想明白去。”
说完挂了。
陆在清对着一点忙音发呆。
他现在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很久以后,男人无力地将手放下,差点抓不稳手机。
如果断不了,这点委屈是必须吃的。
陆在清猝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再度拎起被甩在一边的那些营养品,重新冲出家门。
他发动车子的时候,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吃点苦头怎么了,吃点苦头怎么了。
楚歌跟自己的时候,什么苦头没吃过?
小雨继续淅淅沥沥地下,陆在清的车子从雨幕中划过,如同一道飞快的箭矢射穿了整个雨幕,而后他加速发动车子,又重新回到了医院里。
停好车子,陆在清喘着气一路小跑到了电梯门口。
看着逐渐下降的电梯数字,陆在清一颗心砰砰直跳。
看,哪怕亲眼看见了,也要仔仔细细见证。
陆在清再次来到楚歌病房门口的时候,还未走近,正好对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柴业。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里看见了吃惊。
柴业没想到陆在清能来,上前打了个招呼,陆在清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柴业便道,“你来看她?”
陆在清硬着头皮回答,“对的。”
“林舒和苏欣然的事情怎么样了。”柴业顺路问了一句。
“就那样。”
陆在清烦躁地皱了皱眉,“苏欣然和林舒家里人都给我们家施压,毕竟他们家要是出了什么黑料那对名声影响很大,不过柴浩那边帮着我,也不敢起正面冲突。”
“和苏家林家撕破脸了?”
“嗯。”
陆在清往里看了一眼,“楚歌……她现在怎么样了?”
“情绪还是容易激动,可能受的刺激不小,不过我刚刚在的时候还行。”
他在的时候还行。
陆在清的心不知道怎么的就抽搐着疼了一下,因为柴业的这句话。
他只能牵强地笑着说,“那就好,我进去看看就走。”
“嗯。”
柴业轻轻拍了一下陆在清的肩膀,“正好,我在楼下等你。你看完楚歌出来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陆在清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
楚歌听到门口传来声音,以为是柴业去而复返,正想问问有什么事,发现来者是陆在清。
脸上原本还挂着浅笑的表情一下子转变成了错愕,这种转变清楚地被陆在清看在眼里,男人觉得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可是他还是进去了,进去了坐在楚歌的床边,低沉道,“来看看你。”
“谢谢。”
楚歌的回复又快又利落。
陆在清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病床边,并且挨个道,“这个,我姐买的,口服液美容的……还有这个燕窝,我妈给你的,这个虫草,我爸爸说让你好好补补……”
“太客气了。”楚歌一听到都是些贵重的东西,一下子惊吓起来,“别别别,东西就带回去吧,你帮我谢谢他们。”
“楚歌……”
陆在清眼里带着些许受伤,看着楚歌的脸,“我知道了是苏欣然和林舒在使坏……其中也很可能有我间接性造成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楚歌捂住耳朵,瑟瑟发抖,“我不想听。”
陆在清,你看看,你看看因为喜欢你而落的一身狼藉的我……
陆在清的心就像被人挖出来一样,“可我现在知道错了,楚歌,我想保护你……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我犯下的错,啊?”
这声音太过卑微了,楚歌听着就像是有针在扎自己似的。
她从来……从来没见陆在清这样低下过。
陆在清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改也改了,性子收敛也收敛了,想做出很多改变来证明自己,可是楚歌通通不接受,一律拒之门外——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放低姿态求她留下来。
所有的感情,若是到了分离的时候,如果还相爱,要么就都各自笑着祝福对方余生幸福,要么就肯定有一方卑微如蝼蚁不停挽留。
求你……求你不要走。
陆在清低头,发现自己最近真的太脆弱了。
楚歌……你让我变得脆弱。
他一看见柴业和楚歌走近点,就心痛了,就嫉妒了,就恨不得发疯把楚歌抢回来,却又像个孩子畏畏缩缩。
陆在清说完这些话直接站了起来,随后不顾楚歌的任何反应,他就狂奔而出,姿态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迅速。
他怕了,怕了听见楚歌的回答,若是再一次拒绝,那要怎么办呢……
他陆在清这辈子呼风唤雨手眼通天,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生来就有那么多优越的条件,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缺——偏偏怕了楚歌。
偏偏在楚歌面前一次一次撞了南墙,每次流血的时候都在反复深刻琢磨伤痛。
陆在清到地下停车库的时候,电梯门一开,红着眼睛撞上了柴业。
柴业丢过去一根烟,陆在清没接,他没有力气了。
柴业说,“怎么了?又和楚歌吵架了?”
陆在清摇头,只是笑,笑着笑着嗓子就哑了,“和楚歌说了会话,忍不住了,只想逃。”
他第一次那么坦诚地把自己所有的卑微和低声下气暴露在楚歌面前,可是怕就怕迎来她的拒绝。
就像当年在泰国,楚歌瑟瑟发抖盯着陆在清说——“我要是喜欢你呢?”
楚歌,我要是喜欢你呢?
要是喜欢,喜欢,喜欢得要死呢?
陆在清说不出话来,柴业盯着他这副模样许久,男人缓缓笑了笑,“这可不像你。”
陆在清一惊,就见柴业道,“过两天我带楚歌去看灯海展,也算是给她换换心情。”
陆在清如鲠在喉,一股气血直逼心脏深处。
“你真的没有什么作为吗?”
柴业站在那里,沉默地看了陆在清许久,而后男人和陆在清擦肩而过,低沉地说了一句话,陆在清猝然睁大了眼睛。
擦肩而过,背道而驰,时光静止,三缄其口。
******
三天后的周末,柴业替楚歌申请了暂时出院散心,随后带她去看了灯海,夜幕高挂,各种各样的灯光在露天的会展场地里闪烁,霓虹灯变幻,连带着路边树上都有银色丝带妆的灯垂下来做装饰,如同人间良辰吉日,华灯挂满不夜天。
楚歌满眼都是激动,顾着看各式各样的灯,后退一步撞入了柴业的怀里。
柴业笑了笑,“好看吗?”
“好看。”楚歌抬头,“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展览——”话未说完声音一顿。
她在柴业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楚歌,那天陆在清来找你,说了什么?”
楚歌的表情一变。
柴业缓缓凑近了楚歌,用一种过分温柔的语气,“如果……你已经可以拒绝他,那么尝试着接受我,不好吗?”
楚歌扯着嘴角笑了笑,很牵强,眼里已经有泪花,“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甚至在看见陆在清像个小孩低着头认错的时候,她心也跟着痛。
陆在清啊,他是个多矜贵的人啊,这样低下头认错,挽回楚歌的时候,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勇气呢?
柴业刚想说别的,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楚歌!”
那声音甚至还带着些许颤抖,可是直直传到了楚歌耳朵里。
二人回头,看见灯火阑珊处,陆在清直直站立,身姿瘦削孤独,于一片姹紫嫣红的灯光中投下细长的影子,惊鸿一瞥,如同惊涛骇浪拍打礁石。
楚歌呼吸一滞。
看着陆在清一步步上前,走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住,他伸手。
伸手,楚歌倒抽一口冷气。
看见陆在清用力笑着,笑红了眼眶,甚至下一秒就要掉眼泪下来。他怕啊,怕的不得了,他陆在清现在就是个胆小鬼怂包,可是他来了。
他来了。
男人把手伸出来,声音哆嗦着,他说——
“柴业,我请你……把楚歌……还给我。”
我请你,把楚歌……还给我。
楚歌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从陆在清嘴里听到这种话。
她后退几步,站在那里,看着陆在清朝她伸出的手。
眼泪很快模糊了自己的视野,楚歌觉得自己盯着那只手的视线在天旋地转。
可是她没动。
陆在清表情痛苦,楚歌一直觉得,陆在清这种自负得不得了的人,是不可能真的低下头来挽流什么,宁可把血流干,宁可自己受伤,也绝对不会低头认输。
可是现在。
陆在清这副样子,让楚歌觉得一阵心酸,不知道为什么。
他真的变了。
那么高高在上,自私无理的一个富家大少……现在竟心甘情愿,风尘仆仆追过来,在她和别的男人面前这样伸手挽留。
可是看着楚歌顿在原地的行为,陆在清的手缓缓哆嗦起来,而后他忽然间笑了笑,意识接下去要发生的一切,于是缓缓……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男人笑红了眼眶,“啊……是我打扰你们了吗?”
楚歌还来不及说别的,只看见陆在清像是个孩子一样把手收回去然后握紧了手指。
他分明怕,怕得不得了。
可是陆在清忍住了所有的冲动,他知道自己这是又失败了,失败就失败吧,反正他……他失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柴业想出声打破一下这个尴尬的气氛,但是陆在清只是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然后转身,“那个……你当我,冒昧了吧。你们,继续玩,我,我正好过来,一个人转转。”
样子像极了一个打了败仗的小兽。
随后陆在清的身影渐行渐远没入人群,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他的身姿被人群吞没,楚歌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呼吸。
“傻了吗?”
柴业笑了笑,伸手在楚歌面前上下挥动了一下,“回神。”
楚歌猛地回神,随后尴尬地笑了笑,理着头发低着头,“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你不用不好意思。”柴业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是儒雅的笑容,他冲着楚歌眨眨眼睛,“其实我也有些意外。”
陆在清啊……这家伙,心底对楚歌的执念,真是强烈到可怕啊……
只是柴业没说出来,上前顺手揽住了楚歌的肩膀,随后道,“继续吧?你心情怎么样?”
说实话,心情……现在相当不冷静。
楚歌连连深呼吸好几口气,随后她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朝着陆在清原来向她伸出手的方向。
陆在清已经走了,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再一次成了逃兵。
他冲着楚歌伸出手的那几秒漫长的时间里,楚歌没有给过他一丝回应。
都那么明显了,他何必还要再继续坚持,让两个人面子上都挂不下去呢?
背后人流熙熙攘攘,楚歌盯着人来人往发呆,后来被柴业牵着向前走,和陆在清离开的方向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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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在清红着眼睛坐在路边,不停地抽烟。
江凛一边用手机拍着街边漂亮的饰灯,一边叹气说,“诶,最后一把也失败了,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
陆在清没说话。
只是他拿着烟的手一刻不停地在抖。
江凛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陆在清手背上,陆在清吓了一跳,反应特别大,“干什么!我又不喜欢你!碰我手干什么!”
“gay眼看人基啊。”江凛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我好歹是来安慰你的。”
说完咔擦拍了一张陆在清委屈的表情发到了群里。
【渣男渣女群】
【江凛:给大家看看打了败仗的陆在清。】
【江凛:【图片】】
【萧里:他这是什么表情?】
【容羡:老婆跟人跑了的表情。】
【小梨头:容羡说这话就挨揍了啊。陆在清,我要是你,我可不能忍!】
【如冰姐姐:你还别说,真跟人跑了。】
【费矢:……】
【薄颜:如冰姐,陆在清是你亲弟弟吗?】
【如冰姐姐:是啊!怎么了!】
【费矢:我竟无言以对。】
【萧里:八月秋高风怒号,陆狗老婆跟人跑。】
【陆在清:萧里狗东西!!!】
【小梨头:当初干嘛去了,我听说楚歌性子不是可老实了吗,哄一哄就应该回来的呀。】
老实,就是老实过头了!
所以听取了别人正确的意见,不乐意跟自己来往了!
陆在清现在特别想摔手机,可是又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念头。楚歌回不来了,他用尽气力了。
只能放弃了,还能怎么办。
陆在清关了手机,江凛拍了拍陆在清的肩膀,“可能这就是缘分吧。该做的都做了,该挽回的都挽回了,放弃的时候,好歹也不会后悔。”
努力之后的放弃,和没努力就放弃了,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然的话,总会想着,如果自己当初再多努力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分离的结局了呢?
但是现在,所有的办法都尝试过以后,现实给他的绝望和打击,也远远超出了之前预算。陆在清觉得自己这辈子无法无天算是没怕过什么,却独独受不住这一切。
承受不了,和楚歌分别。
“看个灯展就回去吧。”
江凛站起来,拉了陆在清一把,随后陆在清也从马路墩子上站起,江凛乐了,“诶,大老远来浦东迪士尼这边陪你追一次楚歌,没追着,看个灯盏也算是值了。”
陆在清闷闷不乐低着头。
“还在想啊?”江凛道,“是不是男人啊,既然楚歌不愿意,咱就干干净净断了,兴许以后还能做朋友呢。你要跟个小孩儿似的舍不得,藕断丝连,楚歌见到你会嫌你烦。当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你不去纠缠她,就是最好的爱她方式。”
这话太过无比直白,说不伤人,肯定是假的。
陆在清再度红了眼眶,江凛道,“好了,你要自己安慰自己。好歹曾经拥有过呢。”
曾经拥有过就足够了。
“我没有……”
陆在清喃喃着,看着周遭灯光绚丽造型精致的展览,他站在一片姹紫嫣红的灯光里,衬得他一张脸清冷白皙。男人用一种尤为寂寞的眼神抬头看着夜空,“我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拥有过她。”
因为那个时候他只把楚歌当成了一个玩具。
“反省得也已经够了,只是后悔这是最没有用的行为。”
江凛站在一边安慰自己的好朋友,“你曾经口口声声说过自己不会后悔的。陆在清,就当做这是命运给你的一个教训,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妄下定论。或许你曾经看不起的人,以后会是你……用尽一切,都换不回来的人。”
陆在清脚步一顿,眸光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身后。陌生的面孔擦肩摩踵,有的是一个家庭出来游玩,有的是小情侣,也有三两好友结伴,他们和同行的人高兴地交谈,声音从陆在清耳边钻过,欢声笑语化作一片恍恍惚惚,像是置身梦中。
他空了眼,天大地大,竟无处寻找楚歌的身影。
和江凛两个人麻木地逛完了整个灯盏,江凛单手插兜拿着手机出来,“说实话,我还真的对这个灯盏没太大兴趣,感觉就像农村集市一样……”
陆在清没说话,江凛又道,“你说句话啊,刚路过咱俩一堆女孩你知道说什么吗?她说咱俩是一对,我靠,你听听,我一世英名净毁在你身上了。”
陆在清道,“无所谓。”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
江凛道,“你算了,你姐还行。”
陆在清眼神一冷,“你又不娶她,你老是找我姐像谈恋爱似的干什么。”
“诶,先说好,我可和你不一样。”江凛笑着举起手道,“我和你姐,这是达成了共识,两个不婚主义者之间互相结个伴也挺好的,你有意见吗?”
“没有。”
陆在清道,“我姐反正不会让自己受委屈。走了,车停哪儿?”
“真走了?”江凛试探性问了陆在清一句,“不再等等吗?指不定一会出口……能撞见楚歌呢?”
陆在清眼神亮了亮,可是紧跟着又暗了下去,“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只会让自己更加丢脸而已。”
他刚刚都像个雕像似的伸手那么久了,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哪怕再不是东西,再人渣,心也会疼啊……
“那行,就这样吧。”
江凛又拍了拍陆在清的肩膀,“说散就散,好聚好散,落幕了。”
陆在清嗯了一声,恰逢此时广场放起了音乐。
「抱一抱,就当做从没有在一起……」
“靠啊,怪伤感的,说啥来啥。”江凛道,“我开光嘴么,这么灵光。”
满场的灯一下子伴随着音乐节奏变换颜色,无比迷幻,从远处看去,长长的灯街,像是通到了天上了,接连着漆黑的夜幕,华灯高挂。
绚烂灯光下,有人在人群中狂奔,喘着气,红着脸。
「就当作我太麻烦不停让自己受伤,我告诉我自己感情就是这样——」
陆在清等着江凛把车开到门口路边来,默然地等歌放到高潮。
可是隐约中,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他回眸,那一刹,看见人群中少女红着眼睛冲自己狂奔而来,灯光打在她眼里,如同她眼里有星光在闪烁一般。
那么亮,那么干净,不管多少年,她始终如一。
周遭灯海在瞬间失去颜色,来来往往的人群变成了背景陪衬。
只剩下那人那张面孔。
陆在清手里的烟掉在原地,瞳仁紧缩几寸,漆黑深邃的瞳孔里,倒映出楚歌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身影。
下一秒,措不及防地被人撞了个满怀。
心脏读秒,血液逆流。
他还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就听见楚歌说——
“你忘了,牵我的手。”
你忘了,牵我的手。
陆在清只觉得在那一刻,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脑子里像是轰的炸开了一束烟花。
四目相对,都红了眼眶。
陆在清哆嗦着,耳边嗡嗡作响,“你说什么?”
楚歌说,“好了,你既然忘了,那当我没说——”
“别别别!”
陆在清一把抓住了楚歌的手,随后像是怕她跑了一样,反手狠狠将她抱在怀里,楚歌差点喘不上气。
“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陆在清声音都发抖了,楚歌一边挣扎一边说,“你轻点……我撞到你骨头了,诶!”
陆在清又忙不叠加松开她,“没事吧?没事吧啊?”
楚歌捂着鼻子摇摇头,“嗯……撞到鼻子了,别的没事。”
陆在清按着楚歌的肩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跟傻了似的,“楚歌。”
楚歌感觉有点好笑,因为现在的陆在清像个小孩。
她应他,“嗯。”
“是楚歌,是本人,是本人。”
陆在清抽了口气,“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不是江凛披了个皮套来骗我。”
楚歌愣是让陆在清这话说得笑了出来,“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陆在清说,“我这是怕江凛他们骗我。”
楚歌眨着眼睛,“他们能骗你什么呀?”
陆在清脖子一梗,“反正他们这帮孙子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江凛开着车子到路边,就看见陆在清一下子将楚歌从地上抱起来,楚歌并不高,瘦瘦小小一只,直接被陆在清抱到半空,男人满眼都是光,看着楚歌,声音里带着亢奋,“你……回来了。”
楚歌说,“嗯,因为看见你追过来……心软了。”
“你早点软不行吗?”陆在清歪嘴笑了笑,像哭一样,“我多委屈啊,我这辈子就没这样讨好过谁。”
楚歌两脚在空中蹬了蹬,“你先放我下来好好说话。”
“不行。”陆在清斩钉截铁,“我要带你回家。”
楚歌吓了一跳。
正好江凛摁了一声喇叭,把车窗放下来,“上车啊!站门口做展览啊?”
他们往周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有路人在伸手拍他们这对的互动,还有路过的小姑娘说——“啊好帅啊!”
“那个小姑娘真可爱哦!”
“我要是汉子我也要推倒她。”
陆在清赶紧把楚歌放下来往胳肢窝一夹,楚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在清拽着她直接将她塞入车里,楚歌拍着车窗,“等下,柴业还在里面……”
“让他转去!”
陆在清哼了一声甩上车门,“司机,麻烦开去陆家老宅。”
“得了。”江凛道,“拔屌无情,刚才安慰你的时候是老兄弟,现在抱得美人归了,我他妈沦落到了司机。”
“屁话就你多!”
陆在清说完扭头看了自己身边的楚歌一眼。
楚歌刚和陆在清和好,这回心脏还在砰砰直跳,眼前的男人还是记忆里那个男人,性格嚣张,眉眼漂亮,此时此刻坐在她身边,温度滚烫。
陆在清直勾勾盯着楚歌几秒,“我能亲你吗?”
楚歌往里缩了缩,不敢相信,重复问了一遍,“什么?!”
陆在清啧了一声,伸手直接将楚歌揽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唇瓣相贴的时候,一道电流从心头窜过,陆在清在心里感慨一声,这双唇他惦记了实在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执念有多深了。
有的人得不到,就会变成一道执念,辗转反侧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名为执念的梦魇就会将他包裹,可是现在——
现在。
陆在清伸手,和楚歌十指相扣,他喘着气和楚歌分开了唇,随后男人恶劣地舔了舔唇角,说,“不行,我忍不住了。”
“靠啊,老子在这儿开车呢,你注意一下地点行不行?”江凛道,“要不我给你拐弯路边大酒店停下?”
“不行!”
陆在清还是那么毅然决然,“不行,要回陆家,回老宅。”
“你不是忍不住了很急嘛?干嘛非得回你老家?”
江凛疑惑地问道。
“拿证。”
陆在清用力和楚歌相握,“结婚……楚歌,跟我结婚吧?”
楚歌被这个接二连三的刺激震得灵魂差点出窍,愣了几秒回神,倒抽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结婚啊草!”
陆在清将楚歌按在车窗上,楚歌小身板被他直接顶在了椅子座位和车窗的角落里,随后男人高大的身影付下来,语调低沉冰冷,“陆家有钱有权有势,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你娶进门,没人敢看不起你!到时候谁还敢出来追你,老子一把菜刀冲出去捅死他!”
楚歌瑟瑟发抖,“你……你这是犯罪……”
“犯罪怎么了!”
陆在清恶狠狠道,“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肯跟我结婚,我就强jian你,大不了坐牢,坐完牢一样强jian你!”
什么强盗逻辑!
楚歌说,“你……你不尊重我……”
“不。”陆在清说,“我倒贴你,你不用管我。我娶你,你可以一分不出,要不,我跟你姓?”
前面江凛差点一脚刹车踩下去,靠啊!陆在清你他妈真是为了追老婆连脸都不要了啊!
楚歌说,“拒绝!”
“拒绝无效!”
陆在清怒吼一声,“老子连戒指都做好了!手工做的!鸽子蛋!亮瞎你眼那种!你敢不要?”
楚歌也嚷嚷道,“你做的手艺太丑了!你看看你做的皇冠!白瞎了d级的爱神之吻!”
“胆子发育了啊楚小歌!”又是熟悉的台词,陆在清道,“上了我陆家贼船还想跑?我告诉你,想得美!”
一路路吵吵闹闹到了陆家,楚歌一脸尴尬,又十分紧张,倒是江凛乐了,走在前面替他们开门,一开门进去,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一家三口,一脸震惊地把头扭过来。
陆在清抓着楚歌往前,往里面喊了一声,“老陆,拿我的身份证房产证下来!趁着楚歌来不及跑,我把人扭到民政局登记去!”
“臭小子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你——”陆庭风走上前来愣住了。
楚歌做好了被陆家冷嘲热讽的准备,就见陆庭风先是怒目圆瞪了几秒,随后道——
“啊呀!”
“啊呀!”陆庭风往前一步,老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儿媳妇!”
这一声喊出来的时候,楚歌和陆在清都被吓了一跳,倒是江凛在一边直接捂着嘴乐了,随后道,“叔父,您吓着他们了。”
只见陆庭风又把最近新买的金戒指撸下来,直接怼到了楚歌的大拇指上,“拿,拿着,爸送你的彩礼!”
上一只大金戒指是送给楚星河了。
这只还刚买来没多久呢,又直接撸在楚歌的手上了。
楚歌盯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戒指没回过神来。
陆庭风一下子将楚歌从陆在清身边拽过来,然后把楚歌带过去,随后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当爹的反应和小儿子一模一样,就对着里面喊了一声——“美女老婆!快来啊!赞儿媳妇到家里来啦!”
姚波的速度比谁都快,蹭的一下冲到了楚歌面前,随后尖叫了一声,“楚歌!”
楚歌吓得又是一震,紧跟着姚波哐当一声把门关了,直接就把自己儿子和儿子的好朋友关在了门外,把自己儿媳妇拉进了屋子里。
“……”
江凛和陆在清对视。
“你妈顾着把楚歌拖进去了。”
江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妈不是最不喜欢楚歌的吗,那楚歌会不会……被你妈刁难?!”
陆在清一听这还了得,立刻拍着门,“你把门打开!妈!”
江凛说,“傻啊!指纹锁!”
陆在清这才回过神来,推门进去,刚想说妈你别欺负我老婆,结果就看见姚波脸上挂着慈祥老母亲的笑容,使劲往楚歌手里塞东西。
“诶,这个蛋禁品,你吃了长身体。”
“还有这个面膜,可好用了,真的,贵妇级别的。”
“诶!这个耳环,上次去国外,老陆带给我的,太年轻了款式,给你戴。”
陆在清站在那里,和江凛脸上的表情更加目瞪口呆。
“妈……”陆在清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姚波身体一僵,就跟做坏事被人发现了一样,转过脸来看着自己小儿子,笑得脸上都挂不住了,“你……你也在?”
“我……一直都在门口。”
“你爹就说楚歌来了……”
姚波狠狠扭了陆庭风一把,“让儿子看见了!我这个当妈的面子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许久,不约而同噗嗤地笑了一声,“妈,你要是喜欢楚歌,直白说就好了嘛!”
“就是!吓死我了,我还做好准备跟你吵架决裂了。”陆在清拍拍胸口,“就等着你说那种‘有这个老婆就没我这个妈’这类的台词了。”
陆庭风也少见地眯眼乐,“你妈你还不了解吗?爱面子,刀子嘴豆腐心。”
陆在清上前左右手各自搂住了楚歌和姚波,“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能好好相处就好了……”
姚波故作冷笑道,“那要是不能呢?”
陆在清说,“不能的话,我就带着楚歌住出去,你一个人生闷气去吧。”
姚波噎住了,“好你个陆在清!有了老婆忘了妈!”
“来了来了,你听听!就是这种话!”
陆在清将楚歌推到姚波面前,嬉皮笑脸地说,“这么好的儿媳妇儿,你还嫌弃啊?你看看,条顺人美,国外大公司里面当高管的,多厉害啊,配我绰绰有余好吗!”
姚波愣了愣,多看了楚歌几眼,“你……你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五年,没,没出什么事吧?”
楚歌往后退了几步,她心里还带着怕,“阿姨……我没事,我有楚星河陪着我呢……”
姚波一想到楚星河,心里更软了,她就是个传统的女人,家境好,老公又有钱,儿女还优秀,就是被宠大的,自然而然带着豪门贵妇的任性和自负——但是,她不是个坏人,一想起自己家那个漂漂亮亮的孙子,对着楚歌表情更好了,“哎哟,不容易,我知道带小孩有多累,陆在清小时候最皮了,我真是晚上都睡不着觉,楚歌,你不容易啊,还好是个男孩,以后就可以长大保护你了……”
陆在清说,“妈,你其实高兴的是咱家能传宗接代了吧?”
陆庭风眼尾都有鱼尾纹了,“我当初也跟你妈说女儿贴心,她非要帮我再生一个儿子,这才有了你。”
陆如冰就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唉,原来我是被我妈嫌弃了,好,我走……”
“你妈肯定也是疼你的,自己身上一块肉。”陆庭风笑说,“清清啊,啥时领证?爸给你找证件去。”
“清清?”
楚歌重复了一遍,看了陆在清一眼,“清清?”
陆在清结巴了,“喊……喊我陆在清就行了,喊清清跟个姑娘似的。”
江凛乐了,“清清!啊呀!清清,多秀气!”
姚波比自己老公还着急,拖鞋都不换就直接噔噔噔踩着楼梯上门去找户口本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平时都藏着呢,领证去,领证——”
“爸,妈,你俩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陆如冰看着全家人这么激动,就想趁着楚歌在一气呵成把人家骗来陆家的模样,好笑又无奈,“今儿周末啊,人民政局不开门,清清上哪儿登记去啊?”
陆在清嘎的一下没声儿了。
好像没说错,今儿是周末,所以迪士尼那儿才有灯展。
江凛啪的一下伸手捂住脸,“陆在清人来疯,一着急起来什么都不管了……”
陆在清哐当一下坐在沙发上,“完了,楚歌,你可不能跑,周一我俩去领证……”
楚歌站在那里还有些急促,“可,可我没带户口本,那个,是不是太急了?”
“户口本?”陆在清咧嘴笑了笑,“我有啊。”
“啊?”
陆在清嘿嘿嘿地笑得像个贱人,“我拜托楚星河从你家里带出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楚歌瞪大了眼睛,陆在清顺手点了根烟,一派大佬的姿势。吧嗒吧嗒着嘴,翘着二郎腿,脸上写满了有儿子就是了不起的表情,“我儿子,当然是帮着我,所以你不用担心,等周一了就跟我去领证!”
姚波反手打在陆在清后脑勺上,“掐了!老婆面前抽什么烟呢!给我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