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邪咧了咧嘴角,弯唇浅笑,笑得特别没心没肺,“姬癸,猜猜我是谁?”
狭长妖冶的眸一寸寸扫过女子沧桑衰老的眉眼,眸底深处情绪难测,似是黑夜里闪烁的萤火,笼罩在半明半灭之中。
姬癸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动脚步。
他那般静然,让毕邪怀疑自己是出现幻觉了,不远处立着的姬癸只是一抹她回光返照之前看见的幻影。
他那般无声无息的站着,她便冲他浅浅的笑着。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如今她这番模样,自己都险些认不出,即便姬癸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她这个人呐,最擅长自我安慰,也最擅长自欺欺人。
终于,那抹她想象之中的幻影如道清风般嗖的到了她面前,他半跪下来,一条胳膊小心翼翼的伸到她背后,绕过双肩,将她抱进怀中,下颌抵着她的白发,克制隐忍的发出一声颤音,“师父……”
毕邪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俏皮的眨了眨眼:“呀,一点也不好玩,这么容易就认出来了。”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呀,我这张脸,老得就像隔天的菜叶子,又枯又瘪的。”
姬癸抓住她想碰自己脸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陡然将她抱起,“师父,我们不等了,也不找了,你看中了谁的躯体,无忧就去替你夺来,你不能离开,不能离开我!”
“可是我累了,无忧”,毕邪幽幽的叹息让姬癸脚步一顿。
随即,他又坚定地朝前继续走。
与此同时,天边一只金翅大鹏飞速的从云端朝他们这边俯冲过来,发出嘹亮清明的叫声。
毕邪无奈,只能凑在他耳边轻轻软软地撒娇:“夫君,我不想夺舍,咱们做了那么多件好事,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去做一件坏事,你别带着我去找人夺舍了,你多抱抱我,抱紧点我,好不好?”
两片薄薄的唇微不可查的轻颤,黑色深邃的眼眸哀戚的凝在她身上,一个冰凉柔软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久久不分,似乎有湿意入了她的发间。
“师父,我抱紧你,你别离开我,好吗?”
毕邪笑,回抱住他:“好,不离开,我一辈子都不离开无忧。”
姬癸眼神亮了亮:“那师父听我的,夺舍好不好?我们就做一件坏事,真的就做一件坏事,以后我们做一百件,一千件,一万件去弥补,好不好师父?”
漆黑的眸子里缀着无数碎光,装点出妖魅般的美丽,让人无法抗拒。
对上那双小心翼翼哀求她的眸子,毕邪心口像是堵了一块铅石,闷闷的,沉重的铅石压在她心口上,压抑,微疼。
这种疼蔓延到四肢百骸,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体内的龙骨灭魂钉缓缓地移动起来,一缕缕的精魂拼命地想汇聚到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躯体,一股霸道的力量裹挟着从她这里吸纳吞噬掉的灵力,在她的奇经八脉横冲直撞。
她就像是一个容器,即将被拆散剥离,然后填入新的内芯。
毕邪脸色一白,唇边却绽放出明媚的微笑,“夫君,你过来,我有句话想、想对你说。”
修长干净的手指微微颤抖,姬癸贴着她的脸,哑着声音喃喃:“师父,你夺舍我吧,我替你去死,你活着,好好活着!”
“反正他们都想要我死,正道修士欲除我而后快,魔修也想杀了我取而代之,就连普通的凡事俗人,也都知道姬癸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世人都想要我姬癸死,而我本就是为你而活,师父死了,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夫君……”,毕邪心疼得绞痛,刚想摸摸他的头,喉间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她想将这股腥甜咽下去,没想到却越涌越多。
每咽下一口粘稠的血,便会更难受一分。
毕邪只觉这些血咽下去后愈发头昏脑涨,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嘴里也都是铁锈味儿,熏得她几欲作呕。
难怪以前看的古装电视剧里,那些人受伤后都会哇的吐出一口血,原来生生将血咽下咽喉的感觉是这样!
心里爬上一股恐慌,毕邪再也顾不得许多,双手捧住男子的头,嘴唇凑了过去,声音轻颤着说,“夫君,其实我的初恋……笨蛋……下一辈子,还要寻到我、我啊……”
如花:“?”
她耳朵都竖起来了,结果宿主说了啥?
这个时候不要血滴,还跟大boss求下辈子,难道这样说大boss就能心甘情愿的将血滴交出来了?
察觉到毕邪的生命在飞速消失,如花急了:“宿主,快要血滴啊啊啊,快快快,来不及了!”
姬癸听到毕邪在她耳边说的那几句话,黑森森的双眼倏地被光亮溢满。
然而抬头看见毕邪灰白色的脸后,所有的话都瞬间烟消云散,换作一声声的呢喃,“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愿意夺舍别人,没关系,我自愿让你夺舍,你没伤害任何人,你夺舍我,我救自己的娘子,天经地义!”
他慌乱地语无伦次,总是荡漾着潋滟秋波的眸子盛满了惊慌和害怕。
毕邪抿了抿嘴角,一缕血线溢了出来,她甜甜的笑,牙齿被血染红,有些瘆人,“夫君,我才不夺舍你,纵使天下人都想要你死,我也要你……活、活着,因为我知道,你是好人。”
好人二字,让姬癸哭笑不得,俊美的脸上,落下一行清泪,哽咽道,“都是师父教导的好”。
脑海里的系统响起警报声,在一声又一声的警报声中,如花突然惊愕的尖叫一声,“卧槽,大boss的幸福值满格了!!!”
“宿主,抓紧呐,赶快要血,快快快,你这副身体已经快断掉生机了!”
毕邪本就在等,闻言,连忙撑着最后半口气道,“夫君,我……我想要你体内最宝贵的一滴血,你会给我吗?”
“给”,姬癸话音刚落,怀中的女子突然嘭的化作点点灵光。
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无法重圆,无法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