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从二公主的花房被接到皇后面前,又被皇后送去西厂。
今天回门,回的是皇后的宫门。
皇后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突然有内侍进来耳语几句,她噔地站起来。
“什么,落水了!还没捞出来!哎哟我的华儿啊,你怎么闯了这么大的祸啊!”
她手捂心口,呼吸急促地软在嬷嬷怀里,嘴里还喃喃喊着华儿。
秦风往下扫了一眼,习以为常。
“别看了,装的,动不动就嚷嚷什么心疾犯了,根本没病。”
无常每天在自己片区出公差,吃瓜赶在第一线。
杜蔓枝飘过去看,牌匾写的长春宫,是皇后住的地方。
皇后是续娶的继后,和元后是堂姐妹,她养过元后的嫡公主。
湛舒华嘴上叫她母后,其实应该算小姨,这种代抚养的关系在皇家很常见的。
继后生龙凤胎的时候不顺利,心疾就是这么留下来的,她靠这个借口在书里躲了不少麻烦事。
只需要一个眼神,嬷嬷们就知道怎么配合她。
“娘娘心疾发作了,快去请太医啊!”
“什么,公主去乾清宫跪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哎呀快闪开,耽误了太医给娘娘看病,你们都不想要脑袋了?!”
皇后难受得直哼唧,还强撑着要去为公主求情。
没走两步,又倒了。
好一阵兵荒马乱,谁还顾得上什么公主不公主。
上面飘着的一人一鬼看得津津有味。
“三,二,一,倒!左边!”
“我猜右边……嘿嘿,你输了,加个元宝!”
“小事情。”
等他们飘到乾清宫,湛舒华已经跪得满头冷汗,一副诚心认错的样子。
秦风上去就是一个侧躺,把她藏匿在眼底的恨意看得一清二楚,阴笑道:“这丫头,憋着坏劲呢!”
杜蔓枝知道女主睚眦必报。
“小枝”在湛舒华面前投水自尽,连累她要来给九千岁赔不是。
她赌的是皇帝会看在她生母的面子放过她,可是跪了半天,门都没进去。
这心情能好吗?
巧了,杜蔓枝也是记仇的人。
从一开始,重生女主就把小枝当棋子,根本没想让小枝活!
就算穿来的杜蔓枝开局就捏着鼻子投奔女主,兢兢业业地做个双面间谍,她也很难活到大结局。
所以她选择加入反派阵营,坚决不让女主上位!
能坑就麻利地挖坑,碰上剧情了能改就改。
这本书里本来就没有她的生存空间,她只能凭自己的能力翻盘逆天。
……
杜蔓枝冷眼旁观了一会,飘进大殿。
九千岁也是跪着的,背脊笔直,袒露着一张无悲无喜的俊脸。
他双目低垂,不似普渡众生相,却是催命的修罗。
大殿上有他的座椅,他偏要跪。
谁都能看出他的不爽。
他在等一个答案。
有人抬来一具滴着水的担架。
只见九千岁颤抖着手掀开白布,露出女人杂乱如水草的湿发,磕出一个血洞的额头,紧闭的双眼……他强忍悲痛,把一缕乱发捋到她耳后。
“嘿,我跟你说,数遍整个紫禁城,这小子是最会演的。”秦风乐滋滋地说。
在场的人只听说提督夫人丑陋,一看女尸脸上有大块痕迹,就确定是她了。
尸体上殿,大不敬。
然而面对这样的九千岁,就没人敢指责了,怕他当场发疯。
杜蔓枝凑过去一看,女尸额头的血口子竟然不是特效妆!
他从哪弄来的尸体?
秦风认出来了:“这个啊,昨夜我和老莫去勾的魂,看见头上这口子没,她那酒鬼男人推的,桌角都撞碎了,后半夜才咽气。”
杜蔓枝沉默了。
酗酒,家暴,类似情况在现代依然存在,但是会上新闻,男人会被谴责,弱势者可以寻求法律保护。
这里是大乾。
女孩比现实里的她还年轻,僵硬地躺在担架上,脸上糊着厚厚的易容膏,当众展示伤口,被人议论。
秦风:“生死有命,她又不是你害的。你要假死,总得弄个真尸体来顶包,你需要,她有,这不正好吗?”
杜蔓枝摇头。
这里的人不会懂她在难受什么。
“往好处想想,别看这姑娘才十七岁,家里已经有个一岁多的女儿了,你那夫君买下她的尸体,花了不少银子呐。”
“……”什么玩意?跟谁买?
如果是把钱给那个家暴男,她今天就去找那个狗比,先套麻袋打一顿,再把钱抢过来!
“那倒不是,那人哪舍得给她花钱,将尸体拖去义庄附近扔了,对外说她与人私奔。义庄本打算一卷草席带去乱葬岗,被你家千岁派人买下,又给她娘家扔了银子。”
“还有她那女儿,已经抱回娘家了,总不能让孩子跟着不靠谱的爹饿死在家里。”
秦风语气很肯定:“她要是有机会见你一面,保准感激你们!”
杜蔓枝这才松了口气,大反派还挺会做事的。
……
人证一个个带上来。
就连刚醒的伴读颜小姐都被扶过来了,一五一十地说了杜蔓枝投水之前的情形。
皇帝脸色越来越黑。
“有人说,那女子投水之前指认我儿赠药给她,可有此事?”
事关公主的名誉,颜小姐犹豫不语。
九千岁红着眼,摸出一只陈旧鼓胀的香囊。
“陛下明鉴,正是此物。”
太医检测了,确实是剧毒,而且是前朝宫廷秘药。
药方和核心原料只能在大内找到,种种线索指向殿外跪着的湛舒华。
“可恶!”
皇帝摔了一堆东西,火气才消点,余光瞥见九千岁的死人脸,情绪又波动了。
“让那孽障进来!念在元后的情面上,朕允她当面辩白。”
在杜蔓枝看来,这就是大龄儿童的叛逆心理。
本来皇帝也觉得女儿不该干这种事,是她做错了。
可是一看九千岁在等着他训女儿,他偏偏就想网开一面——哎,你在前朝让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你称心如意。
九千岁其实也不是太明白。
他想不通杜蔓枝为什么要找二公主的麻烦。
他从来没把那个瘦弱寡言的嫡公主放在眼里。
不过,他看起来是皇室的一条忠犬,可他无偏差地厌恶所有大乾皇室成员。
她已经开了头,他不介意为她结这个尾。
抢在湛舒华进来之前,九千岁开始表忠心。
先感激皇帝在他微末之时提拔重用;
又感激皇帝多年以来对他的信任;
最后感激皇帝体恤他孤身寂寥,特意赐他良配。
良配……嗯……
众人下意识看向那具疑似在水下撞到石头、不知道是撞死还是溺死的、惨不忍睹的女尸。
就连被感激的皇帝本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
三重感激的帽子齐刷刷一扣,九千岁的忠臣人设立住了,皇帝也彻底被架在火堆上:
人家那么感激你指婚,你女儿逼他老婆去死。
现在人没了,怎么办吧!
湛舒华能在原着里坐上龙椅,脑子当然不笨,进来一听就明白了——这阉狗,嘴上说的是感激,其实他在逼着父皇修理她啊!
湛舒华当机立断,跪倒在尸体前,挤出眼泪。
“女儿有罪,不该轻信小人之言,误以为掌印并非良配,更不该多事为小枝筹谋,女儿知错了!”
湛舒华拔下金簪,快而狠地划过侧脸。
白玉地砖上绽开了点点红梅。
湛舒华披散着头发,抬起脸,直勾勾盯着上方的父皇。
“以血为证,女儿不敢再犯,自请禁足为提督夫人抄经祈福,愿她早登极乐!”
杜蔓枝: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