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虚心求教:“纸灰味,能说明什么?”
话音刚落。
胡同里刮起阴风阵阵。
伴随着吱嘎的响动,夜半三更,一家家先后开了门,平添三分邪气!
前方有黑雾挡住他们的去路,不过几个呼吸,茅草屋就看不见了。
九千岁似有所感,转身回望。
每一家的大门口都亮起两只惨白的灯笼,衬得那些门洞深不见底,像没牙老太太张开的瘪嘴。
周围的腐臭味愈发浓郁,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尸体蠕动而来。
“啊!督主你怎么回头了!三把火啊!”云骁急得直跳脚。
杜蔓枝一听这话就无语。
常言道,人身上有三把火,分别在双肩和头顶,走夜路时越是心惊害怕越不能回头,就怕回头的呼吸把肩膀的火吹灭了,鬼怪就有可趁之机。
云骁学的是赶尸。
但凡他会一点开眼的法门,就会发现九千岁身上一把火都没有。
因为这人的原形是在酆都躺了几千年的空心神石。
要让杜蔓枝说,还是肉体凡胎限制了他发挥。
如果是他本体在这,随便露一点气息出去,保管能把杂毛小鬼吓得跪地认爹。
云骁上蹿下跳,反而被九千岁嫌聒噪,一记眼刀让他闭嘴。
“方才说的纸灰味……”
“那个啊,说明附近有不开眼的死鬼在惹事,打一顿就好了。”
杜蔓枝掏出剑符,入门卷刚修完,攒出了一层灵力,她握紧令牌,手中凝出一把、两把、三把幽光闪烁的长剑。
“来,选一把。”
云骁一眼看中了剑的外形,却不好意思拿对手的东西,嘴里挑剔:“你……还好意思让人选,长得都一个样嘛!”
杜蔓枝不惯着他,爱要不要。
她灿烂一笑,挥手间碎了一把。
再递给九千岁一把。
至于他,抱歉,没啦。
“你!”
九千岁目光炯炯:“杜天师……”
知道他好学,杜蔓枝长话短说:“会不会搞破坏?看见什么就砍什么,都是幻象,别怂!”
九千岁似有所悟,朝着最近的白灯笼挥出掌风。
灯笼丝毫不受影响,挂穗都没动一下。
“原来如此……”
他改用剑符扫出一道凌厉的气劲。
惨白灯笼上浮现出一张七窍流血的人脸,哀叫两声,毫无预兆地嘭一声炸开了!
云骁站在正下方,被血浇了一头一脸,伸手一摸什么也没有,可是那一瞬间又腥又黏的感觉,已经把骄傲的少年惹毛了。
他指挥两个尸人护在身侧,另外两个跳上去用爪子撕,用嘴咬,一定要把灯笼弄下来扯个稀巴烂。
都是阴间玩意,谁怕谁!
连续毁了十几个灯笼,地里钻出一颗人头,飘到他们面前磕头:“我认输,认输!你们快停下!”
杜蔓枝不理他,顺着阴气流动的轨迹找,用力把剑尖斜扎进地下,挖出一块小木牌。
小木牌背面用头发绑着一个满是伤痕的纸灯笼,都只有手指大小。
木牌是磕头小鬼的栖身之处。
纸灯笼显然是崔老头的手笔。
他把纸扎和小鬼弄成浑然一体,就成了简单有效的害人邪术,纸灯笼成了催命灯笼。
小鬼磕头更猛了,求她饶命。
杜蔓枝神色很平静,静得云骁都能感觉到她的杀气,“崔博原让你害了多少人?”
小鬼眼角流出血泪,对她哭诉起来。
“上仙明鉴,小人被他拘住,他威胁小人带他那死鬼儿子去吸精气,金豆胡同里的十三条命都是他们父子两个干的,与小人无关呐!”
“十三条啊,”杜蔓枝低喃,“也不多……”
小鬼见有希望,再拜倒:“是是,小人劝说过别那么贪心,可是崔老头不愿意啊……”
杜蔓枝看似信了,“这些死了人的家家户户,应该没少准备金银和贡品,你也没少拿吧。”
小鬼捧出一堆金元宝,割肉似的,强忍着不看,在她面前放下。
“小人跟着崔家父子,确实拿了这些不义之财,这就还,这就……”
小鬼凄楚可怜的表情一变,突然袭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凶悍地咬向她的脸!
那些金元宝转眼间变成一条条金鳞黑腹蛇,紧随他扑来。
杜蔓枝早有防备,紧握剑符,凝出数把长剑在身前舞得滴水不漏。
金元宝所化的小蛇依旧是障眼法,全被削成一地碎屑。
至于小鬼,喉间多了一条勾魂索,被勒得脚不沾地。
刚才是扮可怜,现在就是真可怜了。
空中浮着一道头戴高帽的黑色身影,阴笑着拴住小鬼,像牵狗一样。
打眼一看,是位眼生的黑无常。
杜蔓枝客气地说:“有劳这位差爷跑一趟了,这只戏鬼藏匿坊间,身带血光,恐怕害了不止十三条人命。”
戏鬼是她对付起来比较有把握的一种鬼怪。
它们诞生于古戏台上,从唱词里学到了人类社会的繁华,藏在戏服里随着戏班子游走天涯。
当戏鬼积攒到足够的素材,就会离开戏服到处游荡,它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能把任何地方变成它的戏台,在戏耍中索走看客的命。
而她的眼睛,恰好能看破戏鬼的把戏。
小鬼踢蹬着还在狡辩:“不是我,是崔家……”
杜蔓枝指指双眼:“我像瞎子吗?要是你说的是真话,怎么崔盛身上的血光还没你的脸皮厚?”
她把怀里的剑像投标枪一样甩出去,破了最后几个白灯笼。
幻境如镜面般一碰即碎,露出黑乎乎的胡同原貌。
戏鬼惨叫一声,像被抽了骨头的落水狗,瘫在勾魂索的圈套里,乍一看还以为是吊死鬼。
黑无常拎着戏鬼,挤出僵硬的笑容:“我与秦风是多年好友,往后你也算我的朋友了,叫我老赵就好,什么差爷不差爷,难听。”
同样是朋友,老赵不像秦风把贪财写在脸上,她送元宝就太唐突了。
老赵一甩勾魂索。
“你这个时辰出来,有急事要办吗?刚才忘川石一震,我还当那小鬼王现身了,幸好没通知别的兄弟……”
杜蔓枝并没有催动过那块忘川石,面露疑惑。
“哦,正常。”
老赵解释说。
“我们事太多了,哪有空到处清扫,别看这是天子脚下,藏的腌臜事可多着呢!上面发了一堆石头,遇到不正常的波动就提醒我们去看看,这不就,碰上你了。”
从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热情阴差,他让戏鬼在前面爬着带路,三人两鬼进了崔老头的破屋。
杜蔓枝挑开罩布,露出一段刷成朱红色的纸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