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蔓枝说:“他用邪术拘了她们的魄,养在自己身上,用来滋养运势,姐姐每生一次病就会更加愚笨,衰老。而他,必然会遇到好事。”
酒馆女儿恍恍惚惚。
“怪不得,怪不得他姐姐都是痴痴呆呆的,身体比我爹还差……而他总是捡钱,有大买卖,生意越来越好……”
她被打击得太重,不知不觉吐露了真话。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太可怕了,怎么有这种邪术!”
“姑娘,这种人可千万不能嫁啊!”
“真人英明,能不能也帮我看看,我今年能发财吗?”
“滚边去,别拿你那俗气事来麻烦人家!真人,能给我家大小子看看姻缘吗?”
杜蔓枝:“……”
忽然,有人惊呼:“快看!老酒鬼摔着了,流了好多血!”
听了这话,酒馆女儿还没反应过来,先慌的是将军府的刘小姐。
老酒鬼欺凌女儿,这事并不是秘密,光是刘小姐看见的就有三回了。
这是她第四次为酒馆女儿出头,打得那酒鬼滚地爬。
酒鬼皮实,前几次揍完他,他龇牙咧嘴地哎哟一会,自己就起来拍拍衣服去喝酒了。
这次却不同以往。
可能是起身的时候腿麻了,可能是乍一起来眼冒金星,总之,他摔了。
脑袋正巧撞在腌菜缸的石头上。
众人围上去看时,他头破血流,早已不省人事。
“爹!”
酒馆女儿慌忙扑上去。
“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生哥,快去请大夫来,救救我爹!”
她喊的生哥就是那个未婚夫。
人在遇到困境时,主心骨的作用尤其重要。
刘小姐愣住,想不通地说:“你……你为什么还找他,他不是好人啊。”
酒馆女儿却瞪了她一眼,一句比一句凌厉逼人:
“那我该找谁,我能找谁?他是我的未婚夫婿,倒下的这个是我爹!你为什么要打人,今天要不是你,我们一家人可以过得好好的!”
刘小姐被她的指责打懵了。
她受到的教育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她会为不熟识的女孩子出头。
自己明明出于好心帮了她,她怎么埋怨起来了?
真的不该管吗?
刘小姐茫然呆立在原地,脑子里塞满问号,生吞了几十块鹅卵石似的,心里堵得难受。
杜蔓枝拧眉默默看着,看出了酒馆女儿疾言厉色底下的心虚和妒火。
刘小姐是好意,也确实帮了她,可她嫉妒刘小姐,被老爹摔破头的场面一刺激,就说出了心里埋着的大实话——
她宁可在主心骨的陪伴下艰难度日,也不敢想象独自一人去支撑以后的生活。
现场也有看穿一切的人。
还是那位白发老妪。
前面还亲亲热热地叫着好闺女,劝酒馆女儿别进火坑,现在当场翻脸了:
“你这闺女,当真是不识好歹!既要清白的身子,又要你爹不挨打。既要嫁个良人,又想当他那些龌龊事没发生过!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什么都想要,怎么不先问问菩萨答不答应!”
路人鼓掌称赞:“好!说得好!”
“可是刘家小姐本就不该动手,再怎么着,关上门就是别人的家事,她去掺和什么?看看,让人赖上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年纪的公子千金啊,上茶馆里听几句江湖大侠的事迹,那就燥得不知道怎么办了!巴不得出点什么事,好让他们出面管一管,扬名呐!”
“扬名?人家待会说老酒鬼不是摔的,是让她打出毛病了,指不定她还得上衙门里走一遭!”
杜蔓枝把手足无措的刘小姐揽到身后,不让好事者恶毒的唇舌伤害到这个小姑娘。
她清清嗓子,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她冷眼看着酒馆女儿。
“照你这话说,刘姑娘确实不应该帮你,反正你爹已经收了银子,逼你换了这身衣裳,不如干脆就让事情接着往下走——
“等你陪完客,跟你未婚夫退了婚,把这酒馆改成娼馆,一样是靠你赚钱养家。
“到时候你们父女俩大可以这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他指望你身子赚酒钱,肯定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你。”
一席话损得酒馆女儿两颊通红!
杜蔓枝拍拍刘小姐的手背,温和地劝道:
“听明白了吗?你没错,错的是有些人眼盲心瞎,不识好坏,全身上下嘴最硬。”
刘小姐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湿了眼睫:“……我没错?”
“嗯,拔刀相助是美德,只是以后要注意擦亮眼睛,保护好自己。”
毕竟这世上有些人,偏爱守着那份顽固,干着害人害己的事,真的不配让人替她出头。
杜蔓枝又说:“我刚才就提醒过你,要是决定嫁人那你得早点出门,因为今天你爹阳寿已尽,可以准备办白事了。”
她确实说过这话,围观的人都记得的,可是谁能想到是这个意思啊?
杜蔓枝跟那个白无常对了个眼神,拱手。
对方见她果然没有插手管闲事的意思,放松下来,对着时辰打算勾魂。
她对着无人的空气拱手,又让围观人群震惊地对着那里指指点点,个别几个极度信奉鬼神的人已经跪了。
柳雁纳闷:“老头真没得治了?我看他伤得也不重……”
杜蔓枝淡定地解释道:
“你从外表看伤,他就只是流点血,再往深点看,顶多就是脑震荡。你再想想,他整天泡在酒缸里,底子能跟正常人比吗?
“让他活得久?阎王爷说了,不行。”
果然,等到大夫跑过来。
摸脖子,探人中,翻眼皮。
几处看完,大夫直摇头。
“这人都快凉了,还找我来干什么?救不了,告辞!”
围观百姓瞬间齐刷刷看向杜蔓枝,肃然起敬!
“活神仙,真神了啊!”
“刚才我听得清清楚楚,仙人说曹老头今天必死,果真就摔死了!”
杜蔓枝跟柳雁耳边嘀咕:“我谢谢他们,没说人是被我乌鸦嘴咒死的。”
柳雁忍住不笑,现在的年轻人说话真有意思。
刘小姐哇的一声哭出来:“他他他,真不是被我打死的吧?我就用了三成力啊……”
这丫头,反射弧挺长啊。
杜蔓枝就差没拍着胸膛给她担保了。
没关系的,跟那顿胖揍没关系。
好在现在她说什么,百姓就信什么。
白发老妪拄着拐过来开解刘小姐。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几句话就把小姑娘哄好了,眉开眼笑。
她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要请杜蔓枝和柳雁去酒楼吃饭。
“吃饭不着急,以后有机会的吧,我们都是吃饱了出来的。”
杜蔓枝抽出勾魂索一甩。
跟套马索是一个用法,精准地套中了趁乱想走的酒馆女儿未婚夫。
“想跑啊?哎,刚才是谁嚷嚷着要我还你清白,现在真相我给了,你不心虚你跑什么啊?”
她一秒收起笑脸,狠厉道:“给我过来!”
众人看不见她的勾魂索,只看见青年趔趄着一路往回退,好像是被一只透明的手拽回来的。
“妈呀,神仙显灵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王母娘娘的捆仙绳?”
杜蔓枝差点老脸一红。
过了,真的过了。
你们这么能吹,哪天一个不巧穿越到现代,个个都是职业夸夸师,高薪好就业!
她把青年薅回来,顺手破了他的邪术,把他家两个姐姐缺失的几魄拢起来加固一下,原路退回去了。
刺青被毁之后,底下的皮肉开始抽搐,似海浪翻涌,骤然炸起两团血雾!
雾里睁开两只冷漠的眼睛。
如同邪神俯视人间!
……
“大家快看啊!那是什么东西!”
“有鬼,快跑啊!”
“跑什么啊,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有杜真人呢!她老人家本领通天,还能奈何不了这种孤魂野鬼吗?”
那个东西刚一成型,迎面而来的就是冰冷的四字评价:
孤魂野鬼。
血雾里的眼睛明显呆滞了几秒。
孤魂?野鬼?
在说谁呢,好像是在说我?不可能吧。
“哈哈哈,这个小鬼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看着挺能唬人,也不怎么样嘛……”
“真人,请收了它吧,为民除害啊!”
“收了它吧,这种邪术太吓人了,可不能再有了!”
杜蔓枝耳边灌满了围观群众的叽叽喳喳。
她的心情却不像他们一样放松。
在她遇到过的所有对手里,这道气息是最强劲的一个,包括七月十四的那只鬼王也比不上它!
这还只是一道虚影,不是本体!
离奇之处在于,她从这道气息里感觉出一些熟悉的东西。
让她想到两个名字。
宁蔻。
宁飞鸾。
没错,就是跟她们极度相似的感觉!
那两个又蠢又坏的女鬼,最大的联系应该是亲缘:她们都姓宁,都爱拿另一个人物来炫耀。
宁蔻的父亲,宁飞鸾的同胞兄弟——
陀川鬼王!
杜蔓枝调集大部分灵气做了个防护罩,将围观百姓围住,同时也隔离了他们嘈杂的说话声。
“陀川鬼王?”她开口问道。
血雾里那双眼睛缓缓转向她。
雾里的声音嗡嗡道:“卑微蝼蚁,怎敢直呼吾的尊名?”
与此同时,一股威压毫不留情地降下。
杜蔓枝早有防备,三块防身玉符在面前一字摆开,玉符化为粉尘四散,而她只是几缕头发被吹到身后,脸色依然平静。
血雾里的东西这才真正把她放在眼里。
“你是何人?”
出场时唤她蝼蚁,现在才把她当人。
她付出的代价是三块玉符。
虽然玉符兑换起来也不贵,但是毫无疑问,他这种一见面就拿气势压人的装逼作风,让杜蔓枝很不爽。
“我?我是你太奶奶。”
杜蔓枝伸开左掌,鬼律运转。
她这次不是跟他确认,而是直呼其名:
“陀川鬼王!”
呼名,治鬼!
四周的人们只见到她嘴唇开合,看不见她左掌托着一道虚幻的大门,它像敞开的门扉,又像一本摊开供人查阅的书。
里面风景变幻,文字流转,一道又一道奇形怪状的身影凝聚又消散。
待它停下时,光影里呈现出一个身高一米七的身影。
蓝皮,凸眼,身后拖着浓黑鳞片密布的兽尾。
旁边一页小字就是这个鬼怪的生平。
——陀川鬼王,宁丰台!
杜蔓枝心生一股雀跃之情,这说明她对鬼律的了解更深入了。
鬼律有时候就像一本新华字典,她需要看出鬼怪的形态特征,就像对应一个陌生汉字的字形结构;
还要掌握基本的查阅方法,类似于部首查字法;
最后把线索对应到庞大的鬼怪信息库里,找出符合的那个。
搜出来了!
她粗略看过小字生平,准确地叫出陀川鬼王的真名:
“宁丰台!”
话音未落,字与画的墨影里探出无数条丝线,条条都精准锁定到那片血雾之中!
“青宫鬼律!”远在地下的陀川鬼王大吃一惊。
他竟然连露面一战都不敢,直接攥碎血雾里的虚影,切断了联系。
冷汗顺着令人作呕的深蓝皮肤流下。
“倒霉,倒霉!是哪个蠢货引来了高阶使徒……该死的!混账!”
陀川鬼王在洞府里无能狂怒,打砸了一圈之后,灰溜溜地决定去青宫请罪,顺带打听一下那个能请动鬼律投影的使徒是谁。
地面上的杜蔓枝并不知道他的打算。
她只看见血雾散去,空气里有一股正在散开的阴性能量。
刚才就是这股能量突然窜出来,弄碎了血雾里的虚影。
应该是陀川鬼王的本体出手了。
毁灭证据?
那么,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也要像宁蔻和宁飞鸾一样吗,抱着仇恨,伺机报复?
杜蔓枝脸色不太好看。
她打了宁蔻,出来一个宁飞鸾。
打了宁飞鸾没多久,这又弄出一个宁丰台……
就你们宁家人有靠山,当她没后台呢?
一回头,柳雁在戳她的灵气防护罩。
杜蔓枝把防护罩撤了,声音才传进来。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柳雁关切道。
“我没事,放心吧。”杜蔓枝目光落在青年身上,惋惜道,“可惜了这个人证,我还想从他嘴里问清楚邪术是怎么学来的,这下问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