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物畏惧至阳之物,杜蔓枝兑换的灵火扇虽然只是低等法器,可它转换效率高,损耗低,能把灵力最大程度地转化为灵火。
疯狂扫射结束,宁嫔损失了少说几百个分身。
那一个个分身都是气血所化,本体难免变得干瘪无力,如同老树枯梅,再也没有过去半点娇美清绝的影子。
把这具枯干的躯壳扔在白玉地砖上,发出肉团落地的噗噗轻响,第一个落点是黏糊糊的淡红色,一湿一干的对比格外强烈。
眼见她面若丑鬼,还幽怨地递来一嗔的眼神,皇帝张嘴又要呕吐。
暗卫统领点了他一个穴位:“陛下,屏住呼吸,勿看……”
皇帝却来了脾气,一把推开暗卫遮他眼的手:
“来人,弓箭手,将这毒妇乱箭射死!”
不过须臾,昔日解语花就被几十支羽箭扎个对穿,远看好像一只蜷缩的刺猬。
即便这样,宁嫔还没死。
死的是她的心。
血人缓慢地抬起头,一只被箭穿透的烂瞳孔对准枕边人:“嗬,负心人……你不配为君上,你,不得好死……”
皇帝怒斥:“毒妇休得胡言,朕是真龙天子,有先祖庇佑,自会福寿康泰,得道升天!”
在他的示意下,第二轮箭雨叮叮当当落了宁嫔满身。
要是位置重叠,就会把第一轮的羽箭推出去,有的箭头赫然挂着内脏碎块。
宁嫔颤抖着手指抓起一块内脏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含糊地说:“你轻许诺言,辜负真心……怎配得道……”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趴在地上蠕动,一支支羽箭被挤出身躯,丑陋可怕的脸上露出一种类似得意又像悲哀的笑。
“神主没有放弃我……她还没,放弃我……”
杜蔓枝冷眼旁观。
直到皇帝心惊胆战地求到她面前,她才淡淡地反问:“宫里就只有这点羽箭吗?”
皇帝恍然,下令放第三轮箭雨!
数不清的箭投向宁嫔。
她不跑,大概也是实在没力气跑了。
可是这具瘦弱的身体有着诡异的魔力。
无论多少羽箭扎进去,都会被原样地挤出来,哪怕躯体被摧残成肉酱,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还原。
年纪最小的暗卫已经跑到角落里吐了。
弓箭手的手臂在发颤,不是因为脱力,那是对未知生物的恐惧。
杜蔓枝仰头。
宁嫔上方有一道普通人看不见的光柱,另一头看似在大殿顶端,实则通向邪神的小空间。
邪神绑定过宁嫔。
宁嫔怀孕,她也怀孕。
如果宁嫔死了,她会被影响。
纵然不是一个层次的生物,她们却在同一条船上。
不出事的时候一切都好。一旦出事,那家伙后悔都来不及,只能不断输送力量帮宁嫔加速愈合。
杜蔓枝勾起唇角:窍门递到眼前,不用就太可惜了。
她走到宁嫔面前。
“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立场,从你变成这样逃出天牢的那一刻起,我没法放过你了。”
宁嫔冷笑:“成王败寇……你得意不了太久,神主会为我报仇的。”
杜蔓枝回应她毫不犹豫的一剑。
伏听剑自上而下,从光秃秃的头顶穿入,下巴穿出。
“没关系,她不找我,我也会去找她的。”
光柱里,一双邪气凛然的眸子一闪而过。
杜蔓枝听见那家伙的怒吼。
紧跟着是庞大的能量在宁嫔体内爆开,将她双手扎下去的伏听剑向上推了一截。
两股力量的撕扯间,宁嫔的下巴开裂得更加严重,她恨毒了眼前的少女,奋力向她挥爪。
卫沉锋拔刀斩去。
见过宁嫔断肢繁殖的样子,他特意留了一线,那只断手连着筋肉,虚虚地挂在小臂底下。
刀光连闪,其他三肢也是同样的处理方法。
杜蔓枝朗声道:“多谢千岁。”
卫沉锋微怔。
“杜真人客气。”
言谈再怎么装得生疏,默契的配合终究被皇帝看在眼里,他给暗卫统领使了个眼色。
“神使啊,这罪妇究竟要如何才能甘心伏诛?”
听了这话,杜蔓枝想的是:
只要你陪她一起死,宁嫔的怨恨能消一大半。
后宫女人争宠,谁才是罪魁祸首,你心里没点数吗?
被她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打量着,皇帝不自在地捋胡须:“神使再不让开,朕怕利箭无眼,伤了你和爱卿可怎么办?”
杜蔓枝语气淡淡:“不必,陛下的安危要紧,就请撤出大殿吧,我自己在这里守着,等她没动静了再派人禀报。”
皇帝大松一口气:“这样也好!”
忽然有些犹豫。
杜蔓枝见他瞥了一眼侧殿的钟馗像,故作善解人意地说:
“那幅天师图,莫非是画圣吴道子所作?陛下不妨将其随身携带,可作护身之用。”
“这……神使所言极是。”
皇帝一眼也不想多看奄奄一息的宁嫔,卷起画像,留下一句不要破坏元后故居,就匆匆离去了。
弓箭手和暗卫一撤走,杜蔓枝即刻告诉卫沉锋:“注意天师图后面的密室。”
这里是元后的寝宫,当年元后恩宠最盛的时候,哪有什么初一和十五宿在皇后寝宫的讲究?这里就是皇帝的第二居所。
信物如果不是被皇帝随身带着,那就多半藏在住的地方。
卫沉锋跟着皇帝这么久,对随身物品和皇帝寝宫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一直没找到可以号令暗卫军团的信物。
这次因为宁嫔,意外暴露了元后偏殿的密室,里面藏匿信物的可能性极大。皇帝或许以为除了他没人知道机关,不让人破坏屋子就没事了。
可是杜蔓枝在幻境里一心二用,把他开机关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宁嫔还没死透。
杜蔓枝把机关开启顺序教给卫沉锋,收宁嫔回到鬼律牢房。
天色还没黑,距离青宫女仙的到来还有几个小时。
她要去找一个合适的作战地点。
“我陪你去吧。”卫沉锋低声说。
杜蔓枝断然拒绝:“我请的都是女子,之前没跟她们提过还有别的帮手,就这么让她们见到你,不合适。”
卫沉锋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们实力如何,可靠吗?”
她抿嘴:“都是天地认可的仙人,货真价实,结阵斗法,未必不如一个偷渡来的邪神。”
卫沉锋眉间愁色未退,摊开手掌示意她把伏听剑给他。
杜蔓枝眼睛微亮,狡黠地笑着:“这多不好意思。”
“就当是你指路密室的报答了。”
卫沉锋把伏听剑的宝石花能量石充满,想了想,又在剑鞘上凝结了七朵宝石花,仍觉得不够。
杜蔓枝窥着他发白的侧脸,劝阻道:“够了够了,这回真的够用了。”
她还有一张底牌呢。
又不是只有宁嫔可以请神借力。
所以这场较量,拭目以待吧。
……
“不过分别了几个时辰,妹妹这佩剑就变了一番模样,可见做足了准备啊。”
青宫女仙们脚踏明月辉光,仙衣彩带,笑盈盈地携手而来。
为首那个是之前为她带路传话的女仙,模样明艳动人,杜蔓枝见到她总觉得亲切,也乐意跟她接近。
伏听剑就是这位女仙转交来的,一眼就看出了不同之处。
另一个黄衣女仙伸手一探,惊奇地说:“好精纯的气息,似乎是……”
有同伴轻轻掩住她的口。
“大战在即,不要在别的事情上耽搁时间,阿枝,可选好地方了吗?来之前娘娘千叮万嘱了,不许咱们伤了无辜百姓。”
杜蔓枝指向附近的山头。
她特意选了一座没有人烟的荒山。
但又不是普通的山。
剧情里女主借着重生的优势,派人用低价买下这座山,在山体里挖掘到天然硫磺矿。
硫磺性质刚猛,易燃易爆,也是邪物惧怕的东西之一。
一切布置妥当。
杜蔓枝放出宁嫔。
经过一下午的休养生息,宁嫔恢复不少,恶狠狠地瞪视她们,却被青宫仙子们身上的光环灼痛,捂住仅剩的眼球惨叫起来。
她的气息一出现就被受创,另一端的邪神只能降下光柱帮她疗伤。
青宫众人看明白了:
宁嫔就是明晃晃的弱点,在她身上制造伤口,就等于跟邪神隔空打消耗战。
多次实践下来,邪神终于忍无可忍,震碎了光柱。
不等她们阻止,触手已经扭断宁嫔的脖子,宁嫔才咽气,灵魂飘起来就被卷走了。
“她不想被我们威胁,断尾求存了。”
杜蔓枝拿出一个小煤球。
“放开我,放开我!”煤球2号惊慌大叫。
看见宁嫔尸体的惨状,小煤球更慌了。
“告诉我,宁飞鸾是你什么人?”
小煤球不吭声,大眼珠透着清澈的愚蠢。
杜蔓枝换了个问法:“宁飞鸾和宁嫔是什么关系?”
这次有回应了:“没有……”
“宁飞鸾和你母亲是什么关系?”
再不说就要挨剐了。
小煤球哼唧着:“飞鸾,姑姑……”
杜蔓枝眯起眼问:“陀川鬼王宁丰台是你爹?”
青宫女仙们收了嬉笑,严肃起来。
鬼王给青宫跑腿,他手下的小鬼给她们每一个都干过杂活。
如果核实这个邪神跟陀川鬼王有关,宁丰台栽定了,她们也跑不了被盘问。
杜蔓枝回过头说:
“陀川鬼王在阳间发展信徒,用邪术害人,这件事我已经跟娘娘禀报过,姐姐们不曾跟他为伍,只是受他蒙蔽,不应该受到牵连。”
为首的女仙惭愧道:“痴活无数岁月,竟然还要你一个小姑娘来安慰我们……今次就让我来打头阵,无论他们有无干系,都该成为我等剑下亡魂!”
杜蔓枝掐小煤球:“说话。”
煤球泪奔:“不是不是!母亲自己生的我们,宁丰台是男宠,男宠不是爹!”
“……”杜蔓枝一阵无语,“那你瞎喊什么姑姑。”
煤球爆哭:“不叫姑姑她凶我!”
“……”
“我说真话,你真的放了我?”
杜蔓枝:“我要是放了你,你想去哪?”
煤球老实巴交:“去找母亲。”
杜蔓枝却没有错过它的情绪变化。
它想找妈是真的。
找到妈之后肯定要告状报仇,当然也是真的。
青宫女仙你一言我一语,都劝她不要听信邪魔的一面之词。
杜蔓枝铁了心接着问。
煤球也一一答了。
譬如说,宁丰台在人间活动是借了邪神的光,可他趁着邪神不方便出门,抢走好多信徒。
邪神发现了,所以对他不太满意,打算下次见面就敲打敲打他。
还说宁丰台喜欢跟一群奇怪的人类接触,他们还弄了一个叫天师府的组织。
各地都有失踪人口,里面有不少是被天师府弄去了。
至于弄去做什么,大概不用细说了,大家都懂。
“还有几个问题,你也一并答了吧,答完就放你去母子团聚。”杜蔓枝正色道。
“你为什么在湛舒华的宫里?”
“她怎么会突然去承恩公府抹黑卫沉锋?”
“她身上损失的气运,是被你母亲吃了?”
能量充盈的伏听剑搭在小煤球身上,似乎只要轻轻吹口气,剑锋就会把它开膛破腹。
煤球瑟瑟发抖:“我,我一直在呀!哥哥跟太子,我跟公主,我睡了一觉,哥哥不见了,我让公主帮我找哥哥……”
“她帮你找了?”
“没,没找到……”
“所以是你撺掇她去承恩公府的?”
“不是我,不是我!”
“那你说是谁?”
在小煤球嘴里,她得到了真相。
七月十四,召集百鬼攻打皇宫四象阵的那只鬼王,背后也是天师府的人在供奉。
鬼王是前朝皇室,他一出世即刻召集百鬼攻进皇宫,目的是吞噬龙气。
杜蔓枝从根源着手,封住皇帝的龙气,鬼王不甘心离开,藏匿在宫里,跟小煤球撞个正着。
“他,他想吃我!”
煤球二度爆哭。
它当时还不知道那只鬼王的底细,只知道对方很饿,于是它自作聪明指了个路,把湛舒华卖了。
龙气是稀有,天道之女的光环更是独一无二!
鬼王在煤球的掩护下,扎根在湛舒华的影子里。
可他再怎么努力,也吸不到太多气运。
“他跟公主说,九千岁是从阴间投胎来报仇的前朝余孽,必须尽早解决。
“他还说……只要让九千岁稍微受挫,公主就能马上看见好处,会被皇上重视什么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
杜蔓枝想,以女主现在的实力,去找卫沉锋的麻烦,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等等,如果鬼王的目的,就是让她在九千岁这块拦路巨石上碰个头破血流呢?
杜蔓枝把利益关系链在脑中过了一遍。
她好像悟了。
“受挫的是湛舒华。”
“鬼王吸到了她的光环和气运。”
密室里的湛舒华,主角光环比起最开始已经暗了大半。
这个世界在融合中快被穿成筛子了,就连女主也被她的亲妈作者穿了一次。
事情发展简直离奇。
她用剑柄敲煤球脑壳:“告诉我,鬼王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