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救护车将认给接走,不知道为什么,胡铭晨的心里一丁点松一口气的感觉都没有。
那些被胡铭晨他们救出来的群众也一起被车接走,其中包括小孩子母亲在内,两人是上的救护车。
胡铭晨站在岸边,面向他们离去的方向,表情显得十分落寞。他的双眼泛红,眼眶里,似乎出现了一层朦胧的东西,遮挡住了视线。
“胡铭晨,胡铭晨,走,到旁边去休息一会儿吧。”田勇军走到胡铭晨的身边,轻声的呼唤他道。
“不用休息了,走,我们去马灵镇小学接人。”胡铭晨眨了一下眼,收回目光道。
“不用我们去了,有一支消防救援队加入他们,已经把所有人给接了,还是休息一下去吧,每个人都很疲累。”方国平恰好走到胡铭晨的另一边道。
“我不累,我不累。”胡铭晨微微摇了摇头道。
“小晨,我理解你的心情,相信医生会用他们的医术救回孩子的。你说你不累,你问问他们,他们累不累?在大自然的面前,人是很渺小的,是微不足道的。”方国平拍了拍胡铭晨的肩膀道。
在卫东市,没日没夜的参与救援,他们就算很年轻,可也是肉体凡胎啊。
不说别人,就是方国平,他都觉得累,每天就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和恢复,就现在,他们每个人的衣服还在滴水,手脚也几乎泡烂了。
方国平看得出来,像是喻毅,陈鹏他们,已经几乎扛不住了。每个人,已经来到了身体的极限点。
刚刚那一场洪流之中的救援,到了船上,各个精疲力竭。如果他们现在出船,再遇到这么类似的一次紧急状况,不说受灾群众,就是他们这群救援人员,还能不能各个安全回到船上,方国平已经不敢肯定。
“我当然知道我们在大自然的面前不算什么,只不过......我还是想再做一点,再做哪怕一点点。”
“休息,走吧,休息好了,我们大家一起再出发,难道你想一个人去?”方国平劝道。
“是啊,胡铭晨,真的要休息喘口气才行,大家要团结协作,关键是,我们的船要加油了,否则,出得去,也许就回不来。”郝洋走到田勇军的身边道。
“那就赶紧加啊。”
“我是想赶紧加,可是柴油没了,要等柴油车运过来。现在不止我们缺油,看到没有,那支消防队和那支救援队,也是在等油的呢。”郝洋摊了摊手,然后指着右手边那十几二十个坐在车边休息的红蓝两色的两支救援队道。
穿红衣服的,是消防队,蓝色衣服的,是民间救援队。
因为缺乏油料走不成,胡铭晨想不休息一下也不成。
“喂,你好,我现在可以采访一下你们了吗?你们刚才......”胡铭晨和方国平他们走向左手边他们的营地去休息,半路上施菲菲又冒了出来,黄平依然扛着摄像机跟在后面。
“我们刚才怎么了?我们刚才怎么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采访我们?难道你们就没点有意义的事情做了吗?”原本平静走路的胡铭晨,一下子情绪就变得激动起来,不等施菲菲的话说完,劈里啪啦就一通反怼。
连续几句质问,将施菲菲问得二楞二楞的。
吃了枪药了还是怎么滴?我招谁惹谁,这才开口呢,就机关枪一般打回来。
“我作为一名记者,下到灾区采访,记录灾区的情况,发掘救灾工作中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这就是我的工作,就是我们有意义的事情。采访你们怎么了?你们就那么见不得人?”施菲菲也被胡铭晨给惹毛了,象头母狮子一般马上就驳斥胡铭晨。
之前没胡铭晨拒绝一次,施菲菲就觉得特没面子,自从她进到国家电视台当记者以来,就没遇到过这种事。
现在又被拒绝,还是十分粗暴粗鲁的拒绝,是可忍熟不可忍。
“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你说,我们哪里见不得人?我们就是不愿意接受采访,尤其时不愿意接受你们这种没有良知的记者采访。”她毛,胡铭晨也毛。
“我告诉你,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们没完,什么叫没良知的记者,谁是没良知的记者,我哪里没有良知,说,你给我说清楚讲明白。”施菲菲捋起袖子,像是要与胡铭晨干架似的。
他们这边大声的争吵,立刻就吸引了一些人,开始有人要走过来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铭晨,算了,算了,别吵了。”
“小晨,别吵了,不愿意采访就算,记者同志,对不起,他可能是太累了,不好意思,谢谢你们,你们去采访别人吧。”
田勇军和方国平赶紧从中间劝和打圆场。
“不行,她必须要把话讲清楚,采访不采访他,无所谓,也不是非得采访他不可,离了张屠夫难道就吃带毛猪?关键是,他说我是没良知的记者,这点我坚决不同意,我抗议到底。”施菲菲也是个固执的人,气上来之后,就有点誓不罢休了。
“哎呀,这位同志,你怎么能那么说记者呢,人家采访你,那也是好心的嘛。”
“就是,说记者时无良知的记者,这个话......真的过了。他们能来灾区,恰恰说明了他们的精神可嘉。”
“道个歉,道个歉就完事了。”
围过来的一些工作人员和救援队员七嘴八舌的,他们听到了施菲菲的话,再加上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很自然的就选择偏向女生的一边。
“道歉,我凭什么给她道歉,想都别想,还说我们救援队见不得人呢,我们哪里见不得人?”胡铭晨脾气上来,也不管哪个电视台的记者。
“你少个我耍赖,我告诉你,本小姐今天不吃这一套。你们要是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干嘛不允许我们采访?我的意思是这个,我并没有直接指认你们怎么了。可是你直接说我们是无良记者,意思完全不同,性质完全不同。”有那么多人帮着自己,施菲菲的底气就更足,更不打算放过胡铭晨。
而且他们做记者的,话术是掌握得很好的,她那样一说,就只显得胡铭晨更加的不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小同志,记者有采访权,真的没必要嘛。”
“就是,你这就是人生攻击了,换谁谁受得了。”
“你们来救援是好事,可也不能因为自己干了点救援的事,就肆意拿大,这不应该。”
“还是那句话,给记者同志道个歉吧,道个歉就得了。”
果然,旁人更加的站在施菲菲那一边,感觉胡铭晨要是不道歉,大家就不放过他一样。
“哼,你们话倒是说得轻巧,我和她无冤无仇,我干嘛正对她,你们该做事做事去,该休息休息去。”胡铭晨扫了围观者一眼,冷哼一声道,然后就凛然面向施菲菲:“向你道歉绝不可能,你不是让我说清楚,干嘛要讲你们是无良记者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就因为我们在救人的时候,你们冷眼旁观,没有上前来帮忙,要是你们早一点加入,那个孩子也许就不会那样。我知道,你一定会说那是你的工作,你的职责对吧?狗屁,在生命的面前,什么工作,什么职责,统统是鬼扯淡,人命最大。如果因为坚守什么工作坚守什么职责,导致了生命的逝去,那有何意义?有何意义?这不是无良是什么?”胡铭晨连续大声的问完三句之后,挤开人群就走。
而听了胡铭晨的这番话后,在场所有人闭嘴了,没有谁再说句什么。
或许胡铭晨的话有些极端,但是,他那“人命最大”四个字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反驳。
就连施菲菲也傻愣愣的站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是啊,如果自己当时不是要求远离激流稳定拍摄,或者说当时自己完全放弃,而是也像他们一样加入救援,也许,真的就不会出现那不好的一面。
生命最大,有何意义。这八个字一直撞击着施菲菲的心灵,胡铭晨那愤怒的一张脸,始终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
胡铭晨自己走到一边的卡车旁坐下来,不言不语,他现在的内心很不好受,很不舒服。
渐渐的,两滴眼泪就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虽然那个小男孩被救护车接走了,可理智告诉胡铭晨,那个小孩子,其实已经几乎救不活了,他上救护车的时候,实际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生命体征。
胡铭晨接受不了的是这个,他不知道那个孩子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的性格如何,他只知道,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自己的面前失去。
此刻,胡铭晨很难过,很自责。
如果自己能够再努力一点,如果自己能够再眼神好点,如果自己......他就不会那样,就不会。
“小晨,不要那么难过。”方国平在胡铭晨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怎么能不难过,我怎么能......”说着,胡铭晨竟然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呜......都怪我,都怪我......我感觉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妈妈......”
这是胡铭晨的身边人,是他的室友们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伤心的哭泣,他哭得像个孩子,却是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