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婿俩把封妃之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甄家此前,因海外的船队全军覆没。
损失极为惨重。
船倒不贵。
一艘福船造价,在五百到八百两之间。
百艘也才八万两。
可是!
一来,船只建造不易。
建造大船的木料,甚至需要数年的炮制。
控水,上油,刷漆等等。
诸多工艺繁琐无比,又极耗时间。
想要攒出上百艘船,非十数年之功不可。
还不一定是成本价能买到的。
因为船厂大多都是定制,但要优先供给各处水师。
十艘八艘还勉强,可上百艘……
除非把水师搬空。
不然就算高价收购,也不一定能凑得上数。
二来,就是船上的人手。
这可不单是熟练的水手问题,而是甄家最忠心的一批手下。
一夜之间,甄家的半数得力之人就消失在海上。
其中还有不少,甚至是甄家各房的亲眷。
三来,是货物的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
直接损失很好理解,就是和船一起没了的钱货。
间接损失就是指的相关的买卖。
如今甄家与海贸有关的买卖,已经都陷入了停滞,或是半停滞状态。
如此一来。
甄家仅有的一丝堵住窟窿的机会。
几近湮灭。
甄应嘉嘴上说是要东山再起,忙着重新组建船队。
实则仅仅是安抚人心罢了。
他真正的应对,就是给老太妃的信了。
求老太妃帮忙,抬举甄家的女儿。
表示就算将来凉凉,也能为甄家多留一分骨血。
这样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老太妃一看就明白。
景顺帝没有子嗣,太多人家都打着一步登天的主意。
想要把人送进宫去,还说什么骨血。
无非就是这些。
老太妃也有心为族中尽一份力,可景顺帝却不接招。
这次和之前一样,景顺帝顾左右而言他。
随便找个借口就走了。
甄家得到消息,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
那是极度的紧迫!
景顺帝对甄家的事,自然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非碍于老太妃这边,怕是抄家灭族都不在话下。
甚至,就算有老太妃。
景顺帝都好几次想宰了他们,过个肥年。
别说是抬举甄家的女儿,就算是选为女史进宫都不行。
当然,景顺帝不会直接拒绝。
最多回避的同时,再冷落老太妃数日。
问就是忙于朝政。
但太上皇和皇太后那边的晨昏定省,从未缺失。
虽然化解的并不巧妙,但却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甄家对自身情况,多少心里有数。
这些年也在竭力弥补。
可惜,就算海外生意尤在。
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
现在没了海外的买卖,甄应嘉甚至想开始摆烂。
不准备再管什么窟窿了。
此时的甄家,已如一头困兽。
想要抓住每一个逃生的机会。
前些日子,甄应嘉见识了到四王八公抱团的厉害。
那是内阁都为之暂停党争的存在。
甄家立刻就想要加入这个联盟。
说来,甄家不仅和贾家关系极近,
甄家的二姑娘,还是北静王的正妃。
可以说,与四王八公一系,都有不错的交情。
甄应嘉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怕贾家坏了事。
选择北静王作为突破口。
期望能顺利加入这个新的政治联盟。
同时,甄应嘉又给老太妃写了求告信。
这次终于不求再让甄家的女人进宫,只求能老太妃给他们个活命的机会。
话虽如此,老太妃如何不明白。
这根本不是她能做到的。
所以还是在求她让甄家女人进宫,寻求唯一的一丝机会。
其实她早就明白,甄家的姑娘就算进宫也难。
唯一的机会,就是进宫之后怀上龙嗣。
犹如登天。
她收到求告信后,决定最后再尽一次力。
这就是女人对娘家一种责任感。
老太妃只期望在有生之年,唯一一次哀求。
能打动这个当了皇帝的儿子。
等景顺帝一到,老太妃就直接把话说绝。
近似……不。
就是在逼迫这个儿子。
干脆就明着说了,想要皇帝给甄家一个活路。
让甄家的姑娘进宫,也是为皇室开枝散叶。
至于能不能怀上龙嗣,就看甄家有没有这个福分。
若是怀上,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
若怀不上,就是甄家的命了。
这般明言,就把景顺帝被逼入死角。
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不是别人,毕竟是他亲生母亲。
想为家族做些事,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是皇帝,不能不考虑其他因素。
这时,景顺帝开始四处张望。
又想找个借口离开。
却刚好看到一旁伺候的女史,正瑟瑟发抖的无处可藏。
她几乎全程都听到了母子俩的对话。
这事牵扯太多,心中害怕极了。
这女史不是别人,正是贾家的大姑娘贾元春。
她是老太妃身边伺候的贴身女史。
景顺帝自然认识。
看到她同时,景顺帝瞬间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若是顺利,既可以堵了甄家的嘴。
还能分化四王八公这些勋贵。
顺带着,安抚王子腾等边地重臣。
以及一应投靠的,史家兄弟,
林如海,李守中,贾雨村。
简直是一石十几鸟!
噢,还有个冯渊。
文武双全的年轻五品,也勉强能入皇帝的眼了。
想到这里,景顺帝就和老太妃摆明。
甄家就不用想了。
不过,可以加封元春为妃。
若有子嗣也算给甄家一条活路。
如此既全了太妃让自己开支散叶的想法,又有太妃的心腹到了皇帝身边。
还不用囿于甄家的女人。
老太妃闻言,就明白这个皇帝的态度。
很明显不想放过甄家。
哪怕一丝机会也不想给!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皇帝的承诺,和元春的庇护。
皇帝的承诺不好说,但元春的庇护必须得!
于是当天开始,老太妃不断对元春进行了敲打。
就差把甄家的安危刻在她脑门上了。
搞得元春压力极大,几度崩溃大哭。
月余后,老太妃也收到甄家回信。
信中甄应嘉先感谢了老太妃为甄家费心费力。
又表示相信老太妃的选择。
毕竟,相比之前。
也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根稻草,甄应嘉也不得不抓紧了!
于是,在景顺帝又见过老太妃之后。
就让夏秉忠去传口谕,顺便敲打一下贾府。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此时,太极宫的临敬殿中。
景顺帝和夏秉忠正在问话。
临敬殿正是皇帝读书藏书的地方,算是难得的私人空间。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御书房的说法。
景顺帝在这里召见贾政,说了很多敲打之言。
眼见贾政战战兢兢,他心中已经开始畅享着。
宁荣两府归到他的麾下,四王八公联盟随即瓦解。
可惜的是。
以贾政的政治觉悟,大部分都没听懂。
战战兢兢听完景顺帝云山雾罩的讲话。
他只听懂了这次恩典,是老太妃的意思。
至于其他,真的为难他了。
离开这里,贾政就忙不迭的又去东宫。
说是找太上皇谢恩。
同时还让贾母带命妇,去面见皇太后和老太妃谢恩。
“你去他家没有敲打吗?”
景顺帝觉得自己的计划堪称完美,为什么没达到效果呢?
他把夏秉忠叫来,想要复盘这件事。
“圣上,这可冤枉死老奴了!”
夏秉忠连忙跪伏在地,口中抱屈道:
“我到了贾家,直接骑马进了正厅不说,传完口谕,我一句话都没说,一口茶也没喝,直接骑马就回了宫里。”
景顺帝皱眉,口中喃喃道:
“莫非是谁走漏了风声?”
夏秉忠一脸委屈的抬头,道:
“他们托人四处打探,宫中的人只字未曾透露过啊!”
说到此,夏秉忠脸上忽地显出些许犹豫。
想起冯一博还来问过。
不过他自然不会这么说,而是有些迟疑道:
“圣上,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景顺帝正在气头上,不耐的吐出一个字:
“说!”
“宁荣二府沉沦已久,而且这两代,除了宁府的贾敬,再没一个能挑起大梁的。”
提到贾府,夏秉忠侃侃而谈,竟似对其如数家珍。
“可贾敬当年和……”
提起“当年”两个字,他自觉有些失言,
虽然这事当今圣上不介意,但毕竟是宫中禁止提起的。
可此时,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
“和那事牵扯之后,连府都未曾回过了,看这意思是要画地为牢,自圈玄真观了。”
迅速说完这些,夏秉忠才说出自己的推测,道:
“所以老奴猜测……”
说到此他顿了顿,才恨恨的道:
“会不会是剩下的废物,根本没懂那是敲打?”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头,又快速补充道:
“又或是被隆恩冲昏了头脑,也未可知。”
夏秉忠说完赶紧低下头,整个人跪伏在地。
候补这句马屁拍的毫无意义,景顺帝直接过滤。
但前面所言却很有道理,景顺帝不由已经信了八分。
心中对贾府这些废物有些气愤,口中就也带着情绪道:
“若真是如此,那予刚刚和贾政说的,岂不都成了废话?”
“圣上您金口玉言,他能得您训话是他的福分啊!”
夏秉忠吓得一哆嗦,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道:
“不过贾政从咱们这边走了,就直接去了东宫。”
说到此,他咽了咽口水,才小声道:
“咕噜!我看八成就是没明白圣上的意思。”
若是明白就不是找太上皇谢恩,而是应该宣告政治立场!
就像李守中那样。
“这群废物!”
景顺帝一拍书案,吓得夏秉忠紧贴地上。
他可不想被迁怒了去。
“本来还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景顺帝并未继续发怒,只叹了口气,又道:
“现在看来……”
想到之前自己还以为是一石数鸟的妙策。
现在却在这一环节就宣告失败。
景顺帝不由摇了摇头,难得有些气。
“废物就是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