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元洲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仿佛终于回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于是双脚立正,朝两位不明所以的少女敬了个在这里所学的军礼,之后才缓缓道:“先生,既然您真的在这里,那我就不害怕了。等我有空了,我会再来见您的。”
郁元洲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足足有二十五年了,比她上辈子活的时间还要久。
有时候,郁元洲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一个现代人。
他在这个世界有了新的家人和朋友,以及新的人生,偶尔他也会怀疑,也许现代的一切,只是庄周梦蝶。
但随着历史事件的发生,以及所知人物一个接一个登上历史舞台,直到他在报纸上看见那一个个熟悉的笔名,以及星火,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1925年,是民国十四年,依旧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时期。
有人曾经推算过,在民国时期,每年平均就有300到700万人死于饥荒。
累计饿死过2亿人口,平均寿命约莫只有35岁。
此时也是鸦片行业最为猖獗的时期,政府派虽然也有人抵制鸦片,但大多数都是抵制“洋烟”,对本土鸦片并不排斥。
很多人都把鸦片当成了精神食粮,是一种能够治病的“药”,对身体健康有莫大的好处。
而这一时期,瘾君子的数量足足达到了约有八千余万。
屋外的楼道里,温时新和明朗吵得极其大声。
温时新有些烦躁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香烟,想用打火机去点烟,却被明朗一把将烟给打掉了。
那根英国牌的香烟骤然掉在地上,周围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黑漆漆的楼道里,一点儿灯光也没有,只有天上稀疏的月光映照在两人身上,一时间,气氛降到了冰点。
虽然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但却隐约有种火药味在彼此间蔓延开。
温时新偏头朝屋里看了一眼,明曦还在屋里,她说要写一篇新稿子。
于是温时新就朝明朗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好脾气地弯腰蹲下去,把掉在地上的香烟捡了起来。
明朗深呼吸又再深呼吸,拳头捏紧了又松开,语气里压抑着极大的怒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要跟那帮人接触?”
温时新低头,漫不经心地点燃了香烟,深深地抽了一口烟,吐出烟圈,一边道:“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们接触?良禽择木而栖,朗哥,我觉得你也可以……”
温时新的话还没说完,明朗终于忍不住挥了一拳上去,温时新被他打得退后了两步,捂着被打疼的嘴角没有说话,在黑暗中冷冷地看着明朗。
明朗冷笑道:“你敢把刚刚的话,去跟我妹妹再说一遍吗?”
明朗声音低沉,环绕在安静逼仄的楼道内,久久不散。
温时新偏头看向明朗,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道:“跟她说干什么?明朗,我跟你一样,都不希望过多地牵扯到她……”
面对温时新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明朗愤怒地低吼道:“可是我告诉你!她已经身在其中了!”
“我妹妹写的那些文章,你不是没有看过,还有那年游行,我们俩都劝了,但她还是执意要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啊?温时新,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要后退了?”
明朗一直都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这么多年来,温时新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发火的样子。
温时新不禁愣了一下。
明朗是在温时新的推荐下加入的组织,但是却对组织坚定不移,而在组织内,也是尤以他和温时新最为亲密。
温时新在想什么,每天和什么样的人接触,明朗都一清二楚。
温时新颓然地低声笑了笑,轻声问道:“朗哥,你说这个世道还要再乱多久呢?”
“你认为我们的信仰和理想,真的就能改变这个世界吗?”
温时新是跟着叔叔接触组织的,组织描绘了一副非常美好,令人向往的蓝图。
可目前以组织的形势来看,根本不足以和另外一个党派来抗争。
此时的温时新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边人拉拢他的意图。
“朗哥,与其做被熄灭的星火,还不如奋力一搏,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温时新一双黝黑闪亮的眸子里在黑液诡异地沸腾着。
面对国内的内忧外患,两个党派各自走向了两条迥然不同的道路。
一个团结所以团结的力量,以光复华夏为首任。一个尽可能提前消灭潜在的对手,甚至不惜和外人合作。
很明显,后者的赢面更大。
“为了你心目中轰轰烈烈的大事,需要背弃信仰和理想吗?”明曦推开门,从门内探出来一个脑袋问道。
两人的身子不自觉地僵硬如水泥板。
温时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退后两步,不着痕迹的,暗暗踩在了刚刚抽了没两口就被打掉落在地上的半截香烟上。
他知道明曦最恨抽大烟的人了。虽然香烟不算大烟,但是她应该也不会喜欢。
温时新一边偷偷踩住了香烟,一边使眼色朝明朗求救。
“我和你哥开玩笑呢,你怎么出来了?”
温时新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可惜聪明人总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个看起来似乎赢面更大的组织,最终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被人民所抛弃。
温时新被另外一方收买,并不是为了名利权势,而是为了他实现他的抱负。
他确实是走错了,可惜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走错了,更不认为自己错了。
世界上总有一种人能够固执己见,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告诉他,他错了,但他依旧觉得自己是对的,世人皆醉我独醒。
明曦歪了歪头,目光毫无焦距地凝视了温时新一眼,如果温时新还是要走上辈子的老路……
她会杀了他的。
也许杀了一个温时新并不能拯救华夏,但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