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李芸娘的手腕,长遥眼中波光粼粼,似乎要有眼泪落下来,但转了两圈儿,还是留在了眼眶里,安静的盯着李芸娘看,语气极其温柔。
“嗯,我知道。我也舍不得娘亲……”
“傻孩子,就算我死了,也会在另一个世界默默守护你,希望你能越来越好,一辈子,都幸福平安……”
“嗯。”
“你要好好的……”
“好。”
“别像我,活的不像自己……”
“好。”
“……”
“阿遥啊……”
口中发出最后一声呼唤,有许多未完的话没有说出口,可李芸娘已然不能再说了,她只是含着无限眷恋的,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然后,不舍的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一声轻叹,在空气中袅袅不散……
身子僵了会儿,长遥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低头看了看李芸娘已经没了呼吸的身体,眼中荡漾着浅浅的不可置信,渐渐的,那份不可置信逐渐转换成了不可言说的痛苦,随后迅速熄灭。长遥之前已经渐渐有了改变的心口,因为李芸娘的逝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了起来。
屋外人见屋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逐渐开始不安,总觉得不对劲的陆长安终于忍不住,抬手推开了院门,率先走进去。当第一眼看见长遥沉默而透着清冷的背影,陆长安心里就是一紧,当看见躺在她怀里面无生气的李芸娘后,他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受来表达了,一个跨步走上前去,颤抖着将手指送到李芸娘鼻子下面。
这个动作惊动了沉默的长遥,她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过来一样,恍惚的看一眼脸色难看的陆长安,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李芸娘放在旁边的小塌上。长遥相信,就算是死,李芸娘也不想与陆铭珏挨在一起。
看一眼后面陆陆续续进来的仆人,长遥没有加以责备,只是冷静的开口,“去布置灵堂,顺便告知老夫人,父亲已逝。”
那仆人跌跌撞撞的去了,陆长安一直都在沉默,这会儿却忍不住沉声示意那些下人出去,可是那些丫环小厮平日里都是长遥管着的,陆长安又是个不着家的,连见上一面都难,又怎么可能会听从他的命令。见这些下人一动不动,陆长安皱了皱眉,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看向陆长遥。
“下去吧。”
“是!”
待那些下人齐刷刷的离开,陆长安才控制不住的怒吼,“是不是你?!你早就知道,你一定早就知道他们会……”
“是又如何?”
冷冷的看着陆长安,其实长遥自己也不大看得上陆长安这种遇事只会逃避的人,凭什么母亲受苦受累,他却可以安享富贵?到了这个时候才来痛苦万分,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被长遥看的一噎,陆长安自己也知道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多话,可是没办法,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明明父母都在这里,明明父母都即将去世,为何长遥从不叫他!
他明明就在外面!却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何其残忍?
“无论父亲,还是娘亲,都没有提到你。”
眉眼狠狠的抽搐一会儿,陆长安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长遥,似乎备受打击的样子。
“当真……一点儿都没提及?”
长遥就不说话了,反正李芸娘确实是没有特意提醒让她给陆长安转达什么话,那么就是无话可说了。
“果然,果然他们都是怨我的……”
推搡低头之际看见长遥冷漠的脸,陆长安忍不住想要知道她为何一直都这么镇定,一夕之间,父母双亡,而且是相互残杀而死,世间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情吗?可为何长遥一点儿都不难受?
“我与你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早早做了抉择。”
“抉择?”
“你一直夹在父母中间,看似哪个都不想得罪,哪个都不想伤害。其实,你这样的态度,就是一种伤害。”
“娘亲怀胎几月生我,养我,育我,含辛茹苦,日以继夜。从来没有对不住我,所以,我倾向于娘亲,这很正常。我只是奇怪,娘亲来京城时你也已经三岁了,应该有点儿隐隐约约的印象。你为何会如此轻易就认定了陆铭珏?”
“你,怎么可以直呼父亲名讳……算了,但是,你怎么那么断定我选了父亲?”
将李芸娘胸前被血液染黑的衣物擦拭了一番,见没什么用,于是干脆就不动了。外人看来母亲因为陆铭珏去世伤心过度而吐血身亡,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美誉,一种保护。至于陆长安,或许是太过年少经不起诱惑,又或者是真的对陆铭珏的感情更深一些。谁又说得准呢?
“大大方方承认真的有那么难?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
“我……”
一句话戳中了陆长安的肺叶子,是,这么多年了他都不敢承认,当初,他确实是因为嫌贫爱富才会选择父亲。毕竟,娘亲当初的处境实在是太差了,他不想再跟着她吃糠咽菜。他那个时候还分辨不出来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所以,下意识的选择了最渴望的一方。所以等懂事了之后,又开始后悔。可后来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也许长遥说的对,他就是趋利避害,就是想让自己活的更好,所以下意识的忽视了李芸娘曾经遭受过的那些痛苦。所以,母亲哪怕临死,也不曾提起过自己……
“或许陆铭珏真的对你很好,可那是你,不是我,也不是娘亲。所以,娘亲一直恨他。你难道不知道,娘亲这么多年的病都是他做的?没有其他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让娘亲去死,因为娘亲不远万里从边城赶来,丢了他的脸!!”
“还有,因为我是在娘亲找上门那天生的,所以陆铭珏一直都不喜欢我。就连找女婿,也要找个想要将我害死的人才行。你看,他狠吧?”
“而你,只说一句什么都不知道就能一切都给推卸干净。好,还真是幸运啊……”
“我不是,我没有这么说……”
“所以你是这么想的是吧?”
“……”
陆长安顿时败退,论口才,就算十个他,也比不过一个陆长遥。有心想反驳回去吧,又总是惨痛不已,再加上,他心里总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唾骂自己。没错,长遥说得一点儿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