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无穷岁月里亘古以来的绝恶。
咎祖能做到太多所有除咎师根本难以想象到的事情。
比如它看到的人可以不是人,而是一堆具象化的因果。
所以它才能精准利用不灭轮复在大道轮回中找到因果熵最高的人顺利重生,还能利用神舍临身侵占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身体。
它甚至都算到了萧炀的新副作用是什么,以及会在此时此刻发作。
然后它来了。
三言两语就把萧炀炸裂到体无完肤。
这样的对手,能有什么办法打败?
无数除咎师终生奋斗的信仰,原来只是为了给敌人解闷玩乐。
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
如此惊天秘闻,换作任何一位除咎师来,可能早已信念崩塌。
萧炀将头垂得很低,整个人好似脱力一般依靠在墙上,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说来听听吧……你的交易。”
听到萧炀有气无力的声音,咎祖笑了。
“我说了吧,你会相信我的。我可以告诉你卿伊瑟现在在哪条时间线的哪个世界,你就能去把她给接回来,以你跟她之间的感应,完全可以判断我所提供的时间线代码的真伪。
“她回来之后,你的副作用发作时,如果她在身边,你的痛感就会减轻,而你只需要……把幽萤和烛照给我。”
这个条件一出口,萧炀反而相信了咎祖这次确实是来做交易。
幽萤和烛照,是望舒和扶光的命宝。
在卿伊瑟和萧炀来南柯之前,这两样东西一直被公孙家族保管在防守最森严的祖宗宗祠里面,咎祖也没办法拿到手。
公孙纳是去白鹿学院追查闵齐那次,在校外小树林里将幽萤给了卿伊瑟。
萧炀十八岁生日那天,卿伊瑟又将幽萤给了萧炀,不慎引出了潜藏在南柯地底几十年的高级咎。
癸卯事变时,不知常的锁链只是想将萧炀拉进寰枢,意外被陆行简挡下。
卿伊瑟被纪琳推出涤心屏后,不知常也没有直接将其击杀,同样拉进了寰枢。
前几个月萧炀去了皇宫,公孙纳知道萧炀觉醒了扶光的记忆,又将烛照给了萧炀。
然后三位咎王去了三个平行世界,为了活捉萧炀,宁肯不干扰原材料的收集。
结合以上种种迹象,加上在两年前在黄粱水果店时的分析,萧炀笃定!
这次咎祖专门来此,目的就是想拿到幽萤和烛照!
刚才咎祖之所以会拿出金铤,自爆发言,是要告诉萧炀一件事。
它不是什么咎绝恶。
而是绝对的无情,绝对的自私。
任何事物、任何生命在它眼里,都只是取乐的工具而已。
如果它没有神舍临身那个农民老伯,没有对公孙纳说出那一番话,九黎族大概率会在十年八年后灭种,人类族群多样性下降,以后的发展可能性也就会下降。
如果它没有神舍临身那个仓库管理员,孟修贤回不到南柯,不知常会继续蹂躏白鹿学院师生,局势一边倒,没有了悬念。
而没有了悬念的戏,是不精彩的,是无聊透顶的。
它不喜欢。
那么这就可以说明,这一次咎祖不会只是专门施展神通来此戏弄萧炀,这太低级趣味。
它是真的来做交易。
也能从侧面反映,幽萤和烛照对咎祖来说很重要。
但还是没有找乐子重要。
只不过……咎祖要这两样东西有什么用?
这才是关键。
萧炀的头颅仍垂得很低很低,下巴贴着胸口,完全看不到表情,慢吞吞道:
“你只要将卿伊瑟抓回罹咎之域,就能有一万种方法让我交出幽萤和烛照,但是你没有这么做,而是派咎王来抓我,说明你根本去不了她的时间线。
“你都去不了的地方,你觉得我会相信我能去?还能救个人回来?我不是三岁小孩,别拿画饼这一套来糊弄我。”
咎祖背靠着墙,用手上的黑色水桶帽朝自己扇了扇风。
“你这人怎么跟厕所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我记得扶光没有这么难沟通。
“这交易明明很简单,你将幽萤和烛照给我,我告诉你卿伊瑟的时间线代码。
“至于我能不能去那条时间线,你能不能去那条时间线,怎么去,怎么回来,都跟交易无关。
“卿伊瑟能掉进那时间线,她能去,你就能去,而你没办法去,那是你自己本事不够,一句话,到底行不行。”
乍一听咎祖所说的话,好像没什么毛病。
细细一想,其实和诈骗是一回事。
强买强卖,产品无法正常使用,还没有售后服务。
这样的交易你做吗?
萧炀仍将头埋得很低,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既然是交易,就要公平,一条时间线代码,换一个东西,想要幽萤和烛照,就给我两条时间线代码。”
闻言,咎祖灰色的眸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悦,双眉皱起。
“你以为那个陆行简跟卿伊瑟一样?他早死了,在界廊里就断气了,要是回到罹咎之域,我还能让他活。
“可被拨出界廊外面,必死无疑,这么说起来……应该算是孟修贤杀了他。
“别以为我主动来找你交易,你就能一直讨价还价,我最后问一次,行,还是不行。”
萧炀想套一下咎祖的口气,看陆行简到底是死是活。
很遗憾,咎祖给出了“必死无疑”的回答。
这让萧炀心底深处燃烧的小火苗更加微小,几近熄灭。
他用近乎游丝一般的微弱气声回答了咎祖。
“呵……安能以皓皓之白, 蒙世俗之尘埃。 ”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咎祖表情渐渐变得漠然,像是瞬间抽走了所有人类的情感,冷硬如铁。
“无趣。”
它站起身来,俯视靠在墙边低着头的萧炀,面庞如同被千年寒霜所覆盖一般,灰色双瞳空洞无神。
“你们人类就是这一点足足恶心了我上千年,总喜欢自命清高,死也要把什么宁与清流争高下,不与浊水共浮沉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一边说,他一边朝萧炀走了几步,蹲下身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萧炀脑门。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你们除咎师有什么资格嚷着要替天行道?我!才是万物的天!”
萧炀任凭咎祖的手指在自己脑门上戳了又戳,就是不抬头,也不说话。
咎祖能感应到幽萤和烛照此刻就在萧炀葫芦里。
要是感应不到,它也不会来。
可神舍临身只能意识降临,如果要跨时间线使用能力破开萧炀的葫芦,会花费很大代价。
一旦没把控好力度把萧炀弄死了,耀深葫里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所以咎祖才会几次三番想将萧炀抓去罹咎之域,那样最方便,也最保险。
咎祖双眼微眯,透露出无尽杀机。
“这无穷寰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不给,我就自己拿!”
啪!
空间裂开的微弱爆破声响起,咎祖双瞳中的灰色扩散开来填满整个眼珠,一股仿佛来自万古洪荒的强大气息从那位环卫工大爷身上渗透出来。
它伸出一只手,缓缓朝萧炀抓去。
咎祖已经决定,哪怕要花费巨大代价,也要现在夺走幽萤和烛照!
噔——!
不知怎地,它的身体猛地怔住,抬起的手停在空中。
洪荒之气在这一刻冻结接着急速回匿于体内,全灰的眼珠开始收缩,露出眼白。
它慢慢偏过头去,灰色双瞳竟然在……微微颤抖。
视线穿过巷口,经过人群,再绕过几条街,抵达一处公园。
在这里,有一些老人。
他们或打太极拳,或跳广场舞,或约了一场麻将,充满了生活气息。
其中一张麻将桌旁,坐着这样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
他四肢消瘦,戴着小圆镜片的老花镜,穿着黑色老干部服,看起来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退休老人。
好几圈下来,他一把都没胡过,一直很安静,面色平和。
此刻,他刚摸完麻将牌墙里的最后一张麻将,在拇指上揉搓。
啪——!
他忽然瞪大双眼,将这最后一张麻将重重砸在桌上,大喝出声。
“自摸!清十八罗汉!海底捞月!杠上开花!”
喊完这句话,老人便端坐不动,一言不发,面带浅笑平视前方。
他的视线也绕过几条街,经过人群,穿过巷口看到了咎祖和萧炀。
他最后自摸的那一张牌,吸引了公园里全部人的注意。
所有目光不约而同转移到那张麻将牌的正面。
那是一张……一筒。
咎祖收回视线,重新归于小巷之中,灰色瞳孔深邃如黑洞。
萧炀笑了。
“哈哈……”
他垂下已久的头颅猝然抬起,用仍在发紫的双唇仰天大笑,状若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你才不是什么狗屁万物的天!总有一些人和事你掌控不了!
“你掌控不了不夜侯,掌控不了孟修贤,掌控不了一筒!今天你拿不走幽萤和烛照!
“你!输!了!”
咎祖曾下死命令让几位咎王围杀不夜侯,却被不夜侯死里逃生,回到南柯,躺在滁洲大地上放肆嘲笑咎的无能。
咎祖曾为了看场好戏,让孟修贤回到了南柯,却没料到孟修贤读书二十载,一朝入圣贤,阻止了不知常将萧炀和卿伊瑟带去罹咎之域的计划。
不然……此刻咎祖就不会亲身而至,再一次抢夺幽萤和烛照。
咎祖曾在第一次辟元战役大杀四方,却没料到除咎师阵营出了一个一筒。
那场战役的具体情况,只有当时围攻过咎祖的那五位甲九才知道。
扶光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萧炀知道……咎祖忌惮一筒!
忌惮一筒创办的组织抹雀楼!
以上种种的一切,都表明咎祖掌控不了万物!
掌控不了,那就……可以被打败!
早在放麑院意识到自己在搜集四种材料这一局当中输给咎相,被当成了磨刀石之后,萧炀就开始了布局。
他永远不会服输,只会越挫越勇。
匹夫报仇,刻不容缓!
除了公孙家族、燕无介、唐宋、元明清、江城子、定风波、百里霜、宫先生等人知道老武、萧炀和卿伊瑟的真实身份以外。
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早早就知道。
抹雀楼现任首领,司佻。
萧炀很清楚,三位咎王没有把自己活捉回去,咎祖和咎相不会善罢甘休。
那么在自己虚弱,最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就是咎祖动手的最佳时机。
于是萧炀暗中联系司佻,请他早早来此等候。
接着萧炀了解界差,算好日子,在最后一站刚好月圆之夜这天,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看望孟中华。
就连这个巷子,都是萧炀精心挑选。
果不其然,咎祖来了。
谈话期间,萧炀其实心里很紧张,可剧烈的心绞痛成为了最好的伪装。
咎祖不仅爆出了秘闻,还透露了关于卿伊瑟和陆行简的一点消息,更是让萧炀明确了幽萤和烛照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
方才,咎祖耗费巨大代价跨时间线动用了能力,想打破耀深葫空间去硬抢。
可气息刚散发出去,它就感应到了司佻的存在,才骤然停手。
一筒留下的传承,司佻到底掌握了多少,咎祖不敢赌。
那位神秘强者带给它的忌惮之感,时隔几十年仍没有消退,若是贸然出手,很可能要耗费难以估量的代价。
今日,哪怕就是唐宋在这里,咎祖都会强行把幽萤和烛照抢走。
可偏偏……就是司佻。
萧炀放肆的笑声仿佛要掀翻这片夜空。
他赢了。
他让咎祖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只能吃个哑巴亏。
啪,啪,啪。
咎祖僵硬的身体动了起来,缓缓鼓掌。
“以身入局,因势利导,精彩,精彩!哈哈, 今天我拿不到幽萤和烛照,都很开心啊。”
说罢,咎祖将头凑到萧炀面前,脸和脸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萧炀能清晰看到咎祖灰色瞳孔中的死寂。
“以后多让我开心一下,我希望下一次还能听到你刚才那种肆意的笑声,而不是跪在孟修贤尸体前的哀嚎……”
唰!
环卫工大爷身躯一抖,眼神恢复清明。
他赶忙站起,一脸茫然,看到坐在地上的萧炀,尬笑一声,拿起清洁工具匆匆离开了巷子。
……
几分钟后,司佻漫步走进小巷中。
他来到萧炀身边,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伸出一只手。
萧炀也伸出手,二人紧紧握住。
司佻将萧炀拉了起来。
“运气不错,这种牌我好久没胡过了。”
萧炀掸了掸身上的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笑开口。
“那张一筒,就算我加入抹雀楼的敲门砖了,以后……请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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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不卡了,两章合一让大家看个爽。
这段情节写出来,又出现好多读者去前面剧透的现象,再次恳请不要这样做。
明天第四卷完结,最后一首百字令要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