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重要的一点是,晋风豪一死,因果链就断了,周先生命宝『錾灭』上的功德,咎祖在短时间内便无法再使用。
这对于本就迫切需要功德的咎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站在档案柜前,司佻神色微变,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蓦然道:
“不应该,逆天之行,为天道所不容,老武如何能活?”
萧炀思虑片刻,正色道:
“我也不确定,他本来生机流逝殆尽,无法逆转,甚至都出现了回光返照。我在大吼一声『老武不要死』之后感觉浑身气力被抽干,他就活了过来……”
后面还有句推测的话,萧炀没说出口,眉宇之间布满忧虑。
他知道司佻的风格。
司佻不愿意听,他便不说。
没想到司佻转过身来,浑浊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肃声道:
“不用怀疑,就是破序之术。”
萧炀双目大睁,愕然看向司佻。
一年多前,萧炀刚来到抹雀楼,便是在这个房间里,司佻用避嫌的方式暗中让萧炀知晓了红中的时间线代码。
萧炀练了三大禁术,司佻也练了。
说是为了避免麻烦也好,规避责任也罢,二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挑破言明。
萧炀知道司佻一直很注意这些,就连传授功德的相关方法原理都是通过打麻将。
然而此刻,司佻竟然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司佻喟然叹道:
“不必惊讶……我非爱惜自己的羽翼,只是白板这一走,让我明白了些事情。
“子欲避之,反促遇之。越是想要躲避的事,反而越是束缚了自己。”
萧炀做了个深呼吸。
终于……终于可以有个人好好聊一聊这三大禁术了。
他挑眉问道:
“你练会破序了吗?”
司佻缓慢摇了摇头,无奈道:
“练不会……这门术法,就连红中也不怎么会,我只知道,这门术法能做到难以想象的事。
“三十多年前,我在一次下盘时也是中了难以治愈的重伤,本来都撑不到返回南柯,是红中用了破序之术,我才熬到神农阁的治疗室内,最终捡回一条命。
“那时我能清晰感觉到,生机流逝毫无征兆地强行终止,而红中也是在救了我之后十分虚弱,与你所描述的症状一致。
“故而方才我才那么确定,你一定也是用了破序之术才将老武救了回来,这门术法,需要使用者有极其强大的执念时才能生效。
“同时也会损耗精神力和体力以及功德,损耗的量应该是与破序之术所要做到事情的难易程度有关,越难则所需的量越大。
“你上一次在千煞咎那个盘,是濒死之时用出『破序』打破了千煞咎的一条规则,相对来说损耗较少。
“而这次你是在打破天道规则,才会差点将你榨干,日后切记要慎用,否则容易遭到严重反噬。”
萧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那种瞬间极致虚弱的感觉,确实让人心有余悸。
司佻朝着萧炀走了几步,目光深沉,凝视萧炀脸庞,郑重问道: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萧炀眼神坚定,斩钉截铁道:
“当然。”
司佻再问:“跟公孙纳商量过了?”
萧炀轻描淡写地回道:
“用不着商量,这种事……上辈子我跟他做了很多次。”
司佻语速放缓,神色黯然道:
“好,我只问一件事,你可清楚,咎为何会知道白板会去那个盘,从而在那里提前埋伏?”
萧炀双眉骤然拧起,微微耷拉下头来,眸中的愧疚之色翻江倒海,心中像是有火舌舔舐心墙,隐隐作痛,炙烤着他的灵魂。
“听到小新说白板的尸体就倒在寰枢前……便猜到了大概。”
司佻语调变得强硬,用近乎质问的口气道:
“现在可了解到因果的利害?”
萧炀稍稍仰头,重重叹了口气。
“我一直都了解因果,只是还不够了解咎祖。”
司佻目光柔和下来,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像是如蓟在喉,几次欲言又止后,颤声道:
“天葫……”
萧炀微愣,不明白司佻怎突然如此激动。
“嗯?”
司佻轻抿双唇,似是很艰难地开口:
“一年多前,我在这里决定让你知道红中时间线代码时,就用览业之术看过你。
“那时,你的因果线就已如擎天之柱,而今更是宛若大海般广阔,一眼望不到边,我此生从未见身具如此大因果之人。
“可是刚才我又看了一下,你的因果线……在变淡。”
萧炀遽然一愣。
同为修炼览业之术的除咎师,他当然知道因果线变淡意味着什么。
只有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因果线才会变淡。
譬如之前在怀素义庄交待遗言时的老武,因果线便淡如云烟。
我要死?
萧炀苦涩一笑,带着几分嘲弄。
“那又如何……姓蓝的我一定要杀,这件事我一定要做,我跟老武一样,都受够了这狗屁的天数,也受够了咎祖的把戏。”
司佻语重心长地道:
“我不是要劝你别这样或者阻止你,你要做这件事,我必全力支持,就当是我一个迟暮老人,跟你共同缅怀生命。”
萧炀闻言,漫步走去窗边。
夜幕之下,他运起玉炅之瞳,眼前宛若白昼,一切景观尽收眼底。
抹雀楼总部所在的巴渝市,又称山城,远处群山环绕,层峦叠嶂,连绵起伏。
萧炀目光逐渐深远,幽幽低吟: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自癸卯事变后,我已经等了三年多,我想了她三年多……
“每次月圆之夜心绞痛,我都是拿着她被不知常拉进寰枢前留给我的那双冰蓝色手纱,才能熬过来……
“好几次我痛到意识模糊,都仿佛能看到有一道冰蓝色身影站在窗前,清醒过来才发现原来只是凉凉月色……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我这相思之苦,它就不是苦吗?”
我是第一天骄萧炀,是九寰局第一任总执裁扶光,也是打破各项南柯第一记录的天葫。
我名誉加身,万众瞩目,财富珍宝唾手可得。
我屡创奇迹,谈笑退咎王,布局阴咎祖。
可这一切……非我所欲也。
世人皆知我璀璨辉煌,又有几人曾看到我心里的相思之苦?
恰如终日时间的社会网络上流传的那句话。
大家都在关心我飞得有多高,有谁问过我飞得累不累?
司佻看着萧炀落寞的背影,没再多说过一个字。
他懂了。
自古都言男儿当以大局为重,勿让儿女私情误了事。
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浮生哪能尽欢喜,此刻不必负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