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贤来了。
那么那位另外一个打破位面墙的伟大人物,怎么会不来呢?
她可是南柯百年以来首个打破位面墙的人。
历史战力排行榜第五,地狱破产者,不夜侯。
谁人是功德无量?哪个叫医道至尊?
也就是不夜侯修的不是大道法则,没有学转命之术,否则她那把却月壶上的功德,怕是足够萧炀随便挥霍。
如果说孟修贤的到来让众人热泪盈眶,那么不夜侯便是让众人肃然起敬。
在场之人,除了百里霜、江城子、司佻这三位七八十岁的老头,和萧炀、卿伊瑟这两位转世大佬,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令南柯十年无尸首的传说级人物。
最激动的莫过于百里霜……
他那双扎针时从不会有丝毫颤抖的手掌,此刻十指在不停抖动,眼神就像是粉丝见到偶像一般充满仰慕。
太吊了!太吊了啊!!!
看看人家说的话,瞧瞧这逼格!
“天道有疾。”
在老身眼里,天道也有疾病,有弊端。
咎,便是天道的病灶。
是病灶,老身就能药到病除!
百里霜差点老泪纵横,公孙博更是瘫坐在地上,完全没有预料到不夜侯也会出现。
后面还有没有?
有的话麻烦一次性都来完。
什么秦汉、沁园春、姬昊、姜策之类的,多多益善。
最好一筒也来,拿着那石头追咎祖一条街,让我们看个大热闹。
只是在当下众人的认知里,他们并不知道,已经不会再有人出现。
不打破位面墙,就绝不可能这样穿越时空。
就算是打破了位面墙,也得是在现在这种极其特殊的时刻才有可能成功。
不过能有这两位臻元之境出现,对他们来说已然是不可思议的神迹,不少人都在用界卡记录下来这震古烁今的神奇一幕。
不夜侯手托命宝『素问』,于苍穹淡然开口,逼格拉满,连孟修贤都颇为惊愕。
他缓缓抬头看向高空中那位身穿青色长袍的老妇人,老妇人也在低头俯视他。
二人目光交接,在这一刹那都明白了对方跟自己一样,并不属于这个时空,嘴角皆露出淡然的浅笑,微微点头示意,不用言语便胜过万千交流。
您好,前辈。
你好,后生。
我来救我的学生,您呢?
你学生上一世是我故人,这一世……
这一世怎么了?
这一世他把我墓给盗了。
萧炀跟这两者之间都有着极重的因果,只是眼下他完全动弹不得,正处于万分痛楚之中,否则早就跟公孙博一样激动到泪流满面。
…………
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一个高达万米的灰色气团如太古巨兽般盘踞,承载着无尽神秘与威严。
对于不夜侯的到来,咎祖没再发出先前漠然的宏大之声,而是直接用出了神通。
『离戮魂变』
洪荒古音轰然响起,带着一股仿佛能穿透岁月长河的强大精神冲击极速弥漫开来,携带着无尽的沧桑与雄浑,每一个音符都如同重锤般敲击空间中。
咎祖没什么话跟这两个时空过客好说,反正一会就要走了,说了也白说。
面对咎祖发难,不夜侯迅速做出反应,她将却月壶朝上抛出,飞速盘旋,最精纯的生命真意化作一道璀璨无比的光柱直冲九天之外!
壶中散发出来的生命气息浓郁至极,整片夜空似是被『素问』瞬间激活。
唰!唰!唰!
刹那间,道道蓝白色光束划破虚空,带着呼啸之声坠落而下,如一场缤纷绚烂的流星雨。
那光束璀璨夺目,照亮罹咎之域无尽的灰暗。
此乃不夜侯招牌术法——『净世』。
与此同时,不夜侯身后渐渐浮现一片奇光异景。
一棵棵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的杏树如雨后春笋般从虚空接连冒出,布满整片天穹。
粉色花瓣散发柔和的生命荧光,如雪花般纷纷飘落,在空中翩翩起舞,飘落的轨迹如同星辰的运行轨迹一般,充满静谧与祥和。
『尊象·杏林春满』。
无数杏叶和花瓣与那道道蓝白色光束交相辉映,构成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香飘漫天。
在这令天地安宁的奇特场景中,不夜侯宛如一位生命女神,身影在『杏林春满』和『净世』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庄严而神圣。
蓝白光束照射在虚空中,碰上咎祖的『离戮魂变』激荡出阵阵涟漪。
尖锐的叫声渐渐平息,两股能量皆缓缓归于虚无。
而地面之上,蓝白光束照进萧炀、卿伊瑟、唐宋和燕无介身体里,犹如注入一汪清泉。
四人体内的元力飞速增长,眨眼间就恢复过半,就连千疮百孔的经脉都受到滋润在慢慢愈合!
指挥部里的众人更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元力补满,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这就是『净世』的效果……
灭一切邪祟,治天下苍生!
这!就是芳垂万世的南柯第一上医!
不夜侯!
孟修贤静静地伫立在低空中,仰头凝视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圆月。
他的目光如炬,穿透无尽黑暗,周围不夜侯的元力和咎祖的气息从他身上肆意掠过,长衫无序飘动,却无法让他的神情有丝毫松动。
片刻后,孟修贤回头看了地面上蜷缩成一团,表情痛苦至极的萧炀一眼。
那是他此生教过最出色的学生,如今受转世轮回之苦,元力枯竭,剧痛缠身,陷入绝境。
早在一年级的时候,萧炀在咎吏中怒上心头,将虚拟人物击杀,甚至还觉得自己下手不够狠,没有斩草除根。
针对此事,萧炀和孟修贤在教师宿舍里有过一次意义深远的谈话。
…………
萧炀:“老师……你不觉得在我这想法很危险吗?不再斥责我两句?”
孟修贤笑得像一阵春风。
“个人善恶的标准不同,行为处事的准则也就不同,我已与你讲清利害,是否接纳,我决定不了。何况,知识层面的教育是即时性的,而道理层面的教育是具有延后性的。
“我今日说再多,以你的个性,都不会理解,我何必再赘言。
“过来人的话,没过来的人是听不进去的,待你日后自己摔个跟头,自然就懂了,只不过这跟头可能只是擦破皮的轻伤,也可能是一次无法承受的剧痛。
说到这,孟修贤顿了顿,直视萧炀,眼中深邃如海,幽幽开口。
“今日我开出的这一枪,也许会在若干年之后,正中你的眉心。”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
萧炀一愣,像是定身了几秒,随即笑得露出两排皓齿:“那就到时候再说。”
孟修贤端起茶杯,轻声道:
“没事,到时我还在,你还可以找我。”
…………
癸卯事变后萧炀的那个梦境中,孟修贤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但那只是个梦,是萧炀潜意识里的一种依托和幻想。
如今,孟修贤当年开出的那一枪,子弹穿越若干年岁月,才真正击中萧炀的眉心。
而这时候,孟修贤真的还在。
悠悠天道,何其妙哉。
萧炀第一次杀人,或许是冲动,或许是血气方刚。
可孟修贤从来没有……跟萧炀说过那样做是错的。
他只是想告诉萧炀,在人生这条路上,你永远应该有更多的选择。
匹夫是一种选择,君子是一种选择,忍也是,疯也是,藏锋、鲁莽、耍赖、装逼、扮傻等等等等。
都是一种选择。
咎祖以陆行简之死激怒萧炀,萧炀明知咎祖在使激将法,却还是状若癫狂,不顾一切宣泄元力将咎祖第二条命击杀。
这错了吗?
在萧炀那时的处境中,这并不算错。
就算不那般疯狂,结果也未必会有不同。
可……也未必会相同。
这就是孟修贤想要告诉萧炀的道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错。
匹夫报仇,刻不容缓,也没错。
关键在于你要记得不能受相所累,方可破除着相。
辟如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
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物物而不物于物,念念而不念于念。
…………
望了萧炀一眼后,孟修贤双眸微凝,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双腿微微弯曲,随后猛地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飞身而上!
明黄色身影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身后那宛若银河般的千秋浩然气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朝着九霄之上尽数涌去!
凝聚往圣先贤所有智慧结晶的文道真意、文脉大势、文字法则所组成的浩然气无垠无边,光芒闪耀,犹如一条由星辰汇聚而成的河流。
它在奔腾,在咆哮,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迎着夜幕而上,没有半点停歇。
千秋浩然气穿过云层,穿过寰宇,来到静谧深邃的太空之中,直奔月球!
轰——!!
当千秋浩然气终于与月亮相撞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
紧接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宇宙中爆发开来。
地面众人只遥遥看见天上那轮玉盘般的圆月支离破碎,无数碎片如流星般朝着四面八方飞溅而去,照亮整个夜空。
罹咎之域的大陆也在这一刻剧烈颤抖起来,山峦崩裂,江河倒流,狂风呼啸,卷动漫天尘埃。
而孟修贤则屹立在这混乱的中心,离地不过百米。
这位来自白鹿学院的国学老师,用自己毕生所学将萧炀的绝境成功化解。
你以满月欺我学生,我便将月亮击碎!
看到这壮观的一幕,指挥部众人全都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孟修贤……把月亮毁了?”
“这,这还是人吗!”
“南柯百年以来第一个三象齐身,你以为跟你开玩笑呢?”
没了月亮,躺在冰川碎石里的萧炀顿感呼吸通畅,心绞痛渐渐平息。
他喘着粗气强撑地面站起,脸色和嘴唇还有些发紫,心脏处的余痛仍在一抽一抽。
毁灭月亮之后的孟修贤缓缓落回萧炀三米远外的冰面,面带浅笑。
好久不见……
这几年过得不容易吧……为师来助你了……
学会取名字了吗……
孟修贤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让萧炀的泪水转瞬决堤。
他呢喃出声:
“孟老师……”
孟修贤轻笑回道:
“我在,我永远都在,就像我相信你,你可以,你永远可以。”
一句话,犹如万丈晨光照进萧炀的灵魂,温暖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往日种种也随之浮现萧炀心头。
在这一刻,他才又明白了许多事情。
原来……在那个梦里,孟老师会知道罹咎之域时间线代码,会知道小仙女没有死,是因为他在癸卯事变进到咎祖开启后的无序寰枢之后,穿越到过未来。
他来过罹咎之域……他看到过小仙女……看到过我在和咎祖大战……
原来……滁洲的庚子八仙局会变成中行独复局,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癸卯事变,不是因为命势改变。
而是不夜侯来过这个时空,她看到了我,她知道我最终会和咎祖决战,才会将墓穴设置成那样……
他们两位都曾进到过无序界廊里,看到过既定的未来。
萧炀心脏部位的疼痛感已然消失,呼吸平顺,恢复了战斗力。
而就在这个时候,高空中那些原本稳定的时空黑洞开始缓缓收缩,不夜侯和孟修贤的身影也开始逐渐淡化。
他们的时间到了。
不夜侯要回到南柯五十八年那次特殊的穿越之旅当中,去到原始九黎族所在的隐盘,拯救他们,将一部分族人带去南柯。
孟修贤要回到南柯一百零五年的那个春天,在无序寰枢内把卿伊瑟和陆行简拨出界廊之外,然后斩杀三个甲级咎,回到白鹿学院继续和不知常战斗。
萧炀对着高空中的不夜侯深深鞠了一躬,对这位医德耀天的伟大人物献上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然后,他便看向了三米外的孟修贤。
师生俩互相对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不动。
孟修贤亲手将萧炀带来南柯,一直陪萧炀走到了最后一刻。
这位白鹿学院最出色的国学老师,身影逐渐虚化,那原本清晰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好像随时都可能消失在空气中。
萧炀的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与眷恋,他微微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语凝噎。
最后他站得笔直,微微仰头,嘴角微弯,笑中带泪。
萧炀眼里有光,明亮如星。
他没有说话,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孟修贤也没有说话,就这么背着双手,静静凝视着萧炀,目光温和且带着些期盼。
一位俊朗少年,朝气蓬勃,如天边的一抹晨曦初现,熠熠生辉。
一位儒雅先生,厚重内敛,如密林中一株寒梅盛放,暗香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