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说的不是大宁王朝语言,说的是黎语。
萧炀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这群山贼连话都听不懂。
四爷怒火中烧,尝试用力挣脱,却感觉手腕被钳住一般,完全动不了。
再一看萧炀的穿着打扮和手上闪烁的淡淡白光,四爷立刻懂了,表情收敛,转怒为怂。
“原来是仙官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今日仙官大人在,给仙官大人面子,我们不闹事,现在马上回去给仙官大人准备厚礼,如何?”
四爷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萧炀看了就恶心。
萧炀转头对村长用黎语说道:“村长,你没事吧?”
村长听说过闵齐捡到一个除咎师的事情,只不过村中事多,而且听闵齐母亲说除咎师马上就走,他就没当回事,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出手帮他们村子。
“我没事,我知道九寰局的规矩,孩子,你别管……他们不敢乱来的。”
萧炀心中一动。
村长知道九寰局,萧炀并不奇怪,看年纪就知道绝对经历过第二次辟元战役。
让萧炀心中触动的是,村长竟然在关心他,怕管了九黎族的事惹上麻烦。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这样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族群,一夜之间跌落谷底,受尽欺辱和磨难,却仍有如此温柔的内心。
想到这,萧炀双眼骤凝,手中用力。
咔擦!
将四爷腕骨捏了个粉碎。
一众手下连忙去搀扶,萧炀狠狠揪起一个手下脖颈处的衣物,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冰冷至极。
“刚才就是你推的村长是吧?”
咔擦!
又是一道清脆的骨骼断裂声,萧炀将这名手下推村长的那只手折成了反角度。
随后一脚踢开,发出一声暴喝。
“给我听着!以后你们四盘寨有任何一个人敢再踏进这村子,或者对这村子里任何一个人动手,就把命都留下来!滚——!”
四爷连滚带爬地溜走,临走还不断点头求饶。
“是,是,多谢仙官大人不杀之恩……”
赶走山贼之后,九黎族村民响起一阵欢呼,他们受了太多的气,甚至有人流下了眼泪。
这是第二次辟元战役以来,第一次有除咎师愿意帮助他们。
闵齐母亲第一个走上前,真诚地道:“太感谢了,前几天是我态度不好,抱歉。”
萧炀笑得很阳光,“没事,那时候我的确挺丑的,哈哈哈哈。”
晚上,有好几家住户端来他们的礼品以表示对萧炀的感谢,有鹿肉、鹿皮、松花酒等,萧炀受宠若惊,全部放进了耀深葫里。
这一晚,萧炀真切感受到了九黎族人的热情和好客,他们淳朴务实,热爱劳作,于苦难中作乐,于悲歌中起舞,是一个真正值得尊敬的族群。
……
萧炀来到九黎族的第七天上午,他和闵齐约好了一起去砍柴。
萧炀有承露手,连斧头都不用,有些手臂粗的枝干,一掰一个准。
闵齐看到萧炀这一手操作,连连惊呼。
砍完的柴萧炀全部存进耀深葫里,省得费力去背。
“柴砍完了,我们去摘果子吧?”萧炀提议道。
刚迈几步,萧炀见闵齐驻足不前,转身问道:“怎么啦?”
闵齐低着头,眼里有些惆怅。
“萧炀大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萧炀微怔,他的确打算下午就告辞了,毕竟他的目的地不在这里,只是没想到闵齐的心思这么细腻。
“是,我准备去安沁城,别难过,以后放假我都会来玩的。”
听到以后还回来,闵齐神情才轻松一些。
“好,安沁城我知道,从村子一直往西边走,不过要走很远很远。”
“嗯,我们多摘点果子回去给乡亲们。”
两人摘了几十斤果子,加上柴火,连耀深葫都快放不下了,开始往村里回程。
刚走几步,萧炀看到远处有浓烟升起,心中顿感不对劲。
“是村子的方向!快走!”
萧炀立刻背起闵齐,催动蹉跎迈往前狂奔。
回到村里,萧炀看到令他勃然大怒的一幕。
十几名山贼正在村里闹事,还放火烧了好几座房屋,村长倒在地上,有两名山贼正无情用腿踢打,村长痛苦地捂着腹部,口中流血不止。
“村长!”闵齐一声大喊,刚想去救人,却被萧炀拉住衣服往后一扯。
“你去救火!这些畜生交给我!”萧炀双眼充满杀气,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嗖!嗖!
两发宓丸正中殴打村长的两名山贼,将他们胸口炸出一个血洞,当场丧命。
其他几名山贼见到萧炀回来,竟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变本加厉毁坏村子和殴打村民,只是没有下死手。
三分钟,萧炀就将这十几名山贼杀了个干净。
留下最后一个山贼时,他盯着萧炀狞笑道:“仙官大人,我们大当家的让我们给你传个话,你厉害,我们四盘寨惹不起,可你总有不在的时候,今天我们不杀一人,也是给你面子。
“只要你就此离去,我们以后就每月只收他们五十两,绝不抓任何一人走,更不害他们一人性命,如何?”
萧炀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咔擦一声扭断了这人脖子。
村民将火灭了之后,纷纷围了过来,村长被两个人搀扶才勉强站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闵齐扶着他母亲,看母亲的样子,脸上被扇了好几巴掌,身上湿漉漉的,一股浓浓的尿骚味,明显是山贼见色起意,又惧怕萧炀,最后尿在了闵齐母亲身上。
其他村民皆一片哀容,浓烟烈火之下,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狼狈不堪。
萧炀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冷冷道:“四盘寨据点在哪里?”
没有一个人回话。
最后一名山贼对萧炀说的话,其他山贼也同样说给了村民听。
良久,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吼出声。
“去据点又能怎么样!他们敢这样做,就说明他们肯定躲起来了!村子周围几十座山,怎么找得到!就算找到了,杀光了四盘寨的人,还会有五盘寨!六盘寨!杀不掉这个世界对我们的仇视,就都是白费力气!”
是闵齐。
听完他的话,萧炀楞在原地,眼中杀意逐渐收敛,变成深深的无奈。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闵齐说得是对的。
眼泪从闵齐双眼滑下,他咬着牙,眼里闪过一丝决绝,跑到萧炀身前,跪了下来。
“萧炀大哥,我知道九寰局的规矩,但是我还是想求你,求你给我引元,求求你……”
砰!
砰!砰!
闵齐重重往地上磕着头,几个响头下来,鲜血染红了半张脸。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正用他平生唯一一次违背良心的决定去恳求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求求你……萧炀大哥……让我闵齐当牛做马都行……求求你……”
萧炀此刻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九寰局明文规定,任何给九黎族引元的人,都要废掉功法,强制归源。
闵齐的额头已经一片血肉模糊,萧炀仍没有动作,只是原地静立,紧皱双眉。
他脑中正经历剧烈的思想斗争。
最后,萧炀不忍再看,仰头闭眼,一言不发,用蹉跎迈离开了村子……
村长走到还在不停磕头的闵齐身边,幽幽叹道:“好了孩子,起来吧,别有什么怨言,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为难人家。”
闵齐被几位好心村民拉了起来,他已经意识模糊,惨淡笑道:“我知道……我依然感谢他,但我总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不尝试一下我会后悔一辈子……”
说完,闵齐晕了过去。
……
深夜,村里一座木屋内,额头包着纱布的闵齐睡得很香,她母亲就睡在隔壁房间。
忽然,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拍自己的脸,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有个人影,猛地惊醒!
坐起身来刚想大喊,却被那个身影捂住嘴巴。
“嘘!是我!”
“萧炀大哥!”闵齐压着声音,惊喜不已。
萧炀神情格外严肃,他死死盯着闵齐双眼,郑重问道:“闵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着急回答,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闵齐见萧炀如此神态,端正坐好,微微点头。
萧炀回头看了眼闵齐母亲,确定还在熟睡,问出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如果你引元成功,成为实力强大的除咎师,你会做些什么?”
为什么难回答?
“我会带领九黎族人和平发展,脱离社会底层,不求辉煌腾达,但求安稳度日,能够获得普通民众一样的尊重。”
太官方,显得虚伪。
“我会干掉所有曾经欺负过我们的人,我要报仇,我要用我的双拳,打出九黎族的尊严!”
太暴戾,显得野蛮。
这是一个怎么回答都容易被曲解的问题,萧炀本以为闵齐会思考很久。
可事实让萧炀大吃一惊,闵齐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六个字。
“我会继续砍柴。”
萧炀看着闵齐平静又通透的双眼,震惊到嘴唇微张,久久说不出话。
“你……不想撕掉世人贴在你们九黎族身上的标签?”
“我当然想。”闵齐丝毫不避讳,轻声道:“可标签不是本人能撕的,也不是别人能撕的,标签是只能靠它自己掉的。山里的小树经常会沾上一些污渍泥土,等它长大些,那些泥土自然就脱落了,只要你足够强大,就没有人能给你贴标签,只是……我根本没法变得强大。”
萧炀从闵齐眼里看到一抹浓浓的失落。
“那你不想去报复那些欺负过你们的人?比如那些四盘寨的山贼,比如……九寰局。”
闵齐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与坚定。
“对敌人,当然要以牙还牙。我分得清好坏,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只会被人唾弃厌恶,一匹浴血驰骋,千里救主的战马才会受人尊敬,我只是想砍我的柴,安心做好自己的事,能在受到欺辱的时候,有还击的能力。”
萧炀笑了,他突然发现闵齐的个性似乎跟他很像。
他注意到闵齐说的是“还击”,不是“自保”。
这很真诚,就是这一份赤子之心,打动了萧炀。
萧炀压着嗓子笑道:“闵齐,要我帮你引元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你日后必须行正道,为义举,不能滥杀无辜,不能作奸犯科,不能为非作歹。
“第二,我帮你引元之事必须保密,只能自己悄悄修炼,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连你父母都不能说。
“第三,如果你引元成功,同样不能暴露给其他人知道,只能偷偷行事,我不想被废掉功法。”
闵齐高兴不已,郑重点头:“好!我一定做到!”
萧炀把手搭在闵齐肩膀,将体内一丝元力注入他体内。
闵齐只能走自创功法这条路,没有那么好的医疗情况,只有七天时间,难度可想而知。
萧炀将一些注意事项嘱咐完之后,语重心长地道:
“好了,能否成功就看你自己造化了,我只能告诉你,难如登天。我只能帮你这一次,一旦失败,后面就再没希望了。”
说完闵齐又想起身下来磕头,被萧炀拦住。
“不必如此,我还有一份礼物给你,你先把眼睛闭上。”
闵齐闭上眼睛,却迟迟没听到萧炀声音。
“萧炀大哥?”
疑惑的闵齐偷偷睁开一只眼,哪里还有萧炀身影,只有床头多出了还剩半瓶的老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