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霸业,小心为上。
五十多年前,大秦整合草原诸部,定都天狼城。
此后五十多年来,不管君主如何更迭,大秦始终施行了极为严苛的宵禁封城制度,在苻毅上任后,宵禁制度执行的更加严格。
在他看来,宵禁封城,是防止敌人夜袭的最佳手段。
所以,每到夜晚,天狼城外总是四野无人,寂静的很。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苻文和佘慕汐相聚荒郊野外,注定会产生不寻常的故事。
......
丛绿中,夜篝火,人望天,兽仰人。
佘慕汐听闻苻文所言,眉宇一挑,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答应了?”
苻文斯文地掏出手帕,擦嘴后,也挑眉问道,“我若不答应呢?”
佘慕汐道,“嗯?四皇子殿下,如今你命在我手,你真敢不答应我只所求?”
“不答应又怎样?”苻文嘿嘿一笑,充满底气地道,“杀了我?然后回去等着大秦大军压境,屠尽乌孙族人?”
“哈哈!杀了你是自然的。”佘慕汐狡黠一笑,眯眼道,“不过,亡国却不一定。”
苻文笑着问道,“此话何解?”
佘慕汐信心满满,娇声道,“哎呦我的四皇子啊,你想想,若是大皇子苻生得到了你的头颅,他日登基,将会如何报答我呢?”
苻文哈哈大笑,毫不顾忌。
“哎呦我的公主啊!你可长点心吧!”
苻文面露关心之色,嘲笑之意明显,狡黠道,“杀了我以后,大哥自然是太子无疑,不过,你想想,正值壮年的父王面对杀子之痛、辱国之举,能让你乌孙国安然渡过往后他在位时的几十年么?本皇子倒是很好奇,你乌孙国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国力,能挨住父王几十年兵战,成功熬到大哥登基?哈哈哈!真是,越漂亮的女人,脑子越傻!简直是,愚不可及!”
佘慕汐一时语塞,竟无法回答。
两相无语,最后,还是苻文‘善良’地开了口,大咧咧地道,“来来来,说说你的条件,本皇子听听!”
“很简单,既然大秦现帝不愿出兵南伐,我乌孙国只能另想办法。父王命我此番前来,游说是假,寻你是真,若你答应登基后出兵南下,我乌孙国愿全力支持四皇子荣登大宝,要兵给兵、要命给命!”
说这话时,佘慕汐无比认真,在星火点点之下,那一双妩媚眼睛里充满了期翼。
苻文双眼一眯,低声道,“你这话里,半真半假吧?”
佘慕汐看向苻文,面露疑惑之色。
苻文忽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别装糊涂啦,难道要我当众揭穿么?”
佘慕汐不解问道,“四皇子在说什么?”
苻文满脸写着洞若观火,道,“按照我大秦惯例,白日迎接乌孙国使臣的,本应该是大哥,若我所料不错,方才你那句话,应该是对大哥说的吧?只不过你等没有料到此番迎接使臣的居然是本皇子,所以才把这番说辞说给我听,可对?”
说罢,苻文哈哈一笑,“在你们看来,投靠大皇子和投奔四皇子,都是一个道理,反正你乌孙国要啥没啥,也只能喊喊口号助助威,如果到时候风向不对,再临阵倒戈也不迟,对么?佘慕汐?”
佘慕汐定睛看着苻文,认真地道,“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如果不能合作,就只能杀掉了!”
月夜之中,杀气陡现,埋伏在四周的乌孙国刀斧手,在月光下亮出了寒光闪烁的兵器,只待佘慕汐一声令下,刀兵便会挥向苻文的头颅。
“哎!可怜今夕月,欲向何处,来去自悠悠啊?”
苻文举头望月,雅性矜严,忽然感慨,道,“你乌孙人怎就不懂自强者自强的道理呢?指望他国复仇,倒不如自谋图强,统领西域,攻占整个西洲,与大秦、大汉三国鼎立寰宇来得痛快。”
“呵呵!”佘慕汐自嘲一笑,凄凄惨惨戚戚,带了些许哭腔,道,“没有银子用什么去买酒呢?一个仅方圆百里的小国,没有矿产,没有盐巴,再自强又有何用呢?”
苻文接续说道,“大汉起于汉中时地不过千里,我大秦发迹于草原时也不过民众数万,自古成帝业者,皆以弱胜强,以寸片之地夺取天下,今你乌孙民众百万,带甲十万,如此实力,怎么能说西出无用呢?说到底,还是不愿吃那份辛苦罢了!”
“哼哼!攻伐贼汉,还复疆土,你大秦等得,我乌孙,等不得。”佘慕汐咬牙切齿,威胁道,“四皇子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究竟应答与否?”
佘慕汐已经起了杀心!
“我答应!”苻文毫不停顿,立即回答。
佘慕汐大喜,正欲起身,忽见苻文灰眸怒瞪,杀意隐现,喝道,“只不过,本皇子还不想就这样轻易的答应!”
佘慕汐这位锦衣玉食的乌孙公主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自觉耳后风生,鼻头出火,景月见的剑芒,已经抵在了她的粉嫩脖颈上。
蒙面壮汉和乌孙国四周武士立即围了上来。
也在此时,空中流星隐现,双眼冰火交织的赵安南和倒拎长柄八角鎏金锤的孙珍,从天而降。
入了境的赵安南也不废话,心念大动,双眼冰火流转,两手阴阳两气骤生,腾身进步,双手齐下,咣当一声拍在了蒙面壮汉的腰眼之上,打了壮汉一个措手不及,蒙面壮汉中招后,立即七窍流血,倒地呻吟不起。
孙珍至刚至猛,拎着八角鎏金锤猛然横扫,与那些围上来的乌孙士兵将触未撞、方遇未接之际,锤体中巨大内劲猛地呼出,乌孙士兵们胸口犹似受了铁锤一击般,立足不定,向后接连摔了两个筋斗,纷纷哇的一声,喷出一口口鲜血,委顿在地,便似一堆软泥。
其余士兵们见状,不敢再上前一步。
猎物与猎人的转换,只在顷刻之间。
佘慕汐所带士兵见赵安南是入境文人,一个个未战先怯,不敢上前。犹疑之际,一道锁链穿草横出,哗啦啦哗啦啦地打在一些乌孙士兵们的长刀上,长刀闻声断折,一名粗布麻鞋、浑身铁链的干瘦少年出现在苻文身侧,这是苻文在北归途中招募的又一得力助手,卸甲境界,辛安。
至此,佘慕汐所有的手下,均被制服。
“乌孙公主,这回,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了。”
苻文嘿嘿一笑,又割了一块羊腿,坐在地上兀自吃了起来。
孙珍一脚踹开蒙面壮汉,毫不客气地把长柄八角鎏金锤按在佘慕汐香肩之上,用力一压,佘慕汐便被压坐在了地上,随后,他大咧咧地对景月见说道,“大嫂,快去,给老大片羊肉去!这种杀人越货的粗活,哪轮得到你来插手?”
景月见又一次羞红了脸,她收剑返鞘,碎步轻移,站在苻文左后,静谧无声,也不说话。
苻文侧脸,同景月见四目相对。
星河晚晚,烟火灼灼,风月也不错,却都不及你眉目间的一点温热。
“你是如何识破我的计谋的?”佘慕汐洞心骇目,娇颜失色,有些不可思议。
这位外娇里嫩的乌孙公主,实在想不明白,这一行中的这个计划是绝密中的绝密,连他爹都不知道,眼前这位四皇子是如何得知的呢?
“这个计谋本身天衣无缝!”苻文直言不讳地嘲讽佘慕汐,冷笑道,“可这施策之人,却漏洞百出。”
佘慕汐听闻此话,心不甘情不愿地怒瞪着苻文,从小到大,含金玉食金丹长大的她,何时受过这般嘲讽,越想越气,竟向苻文吐了一口唾沫。
景月见双眸生寒,绕过苻文,啪啪两个巴掌便扇到了佘慕汐妖艳的脸上,打的佘慕汐眼中星火四溅、花容失色,转而目瞪口呆。
随后,景月见不言不语地为转身为苻文擦去沫痕,又安静地站在苻文身后。
佘慕汐怨恨地看着苻文。
苻文对此举不理不睬也不斥责,看着将要熄灭的篝火,双眼放光,说道,“白日进城,你明明与我不甚熟识,我也只告诉你我是皇子,可你却一口咬定我乃四皇子。如此断章取义,那便只有一个推理,你与我的不熟,是装出来的,仅此一点,你出行我国的目的,就值得我怀疑。况且,出使一国,竟连一名文官都不曾携带,连琉璃、鹦鹉、翡翠、孔雀等奇物也不见一样,而且竟还选了一队精壮武士随行,用屁股想都知道,你这是打算文不成则武成啊!我说的对么,佘公主?”
未等佘慕汐辩驳,苻文抓起一根骨头,直接塞到了佘慕汐这尤物的口中,冷笑道,“看来你们乌孙国人,很喜欢顶嘴啊!自古祸从口出,也难怪你们会丧权辱国,族人四散,落得今日下场。”
佘慕汐目露不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愿流出。
苻文可不管那些,捅了捅篝火,待火势再起,接着说道,“怕是,你这一行的这一招,就连老乌孙国王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呢吧?”
这下子,佘慕汐面露颓然之色,自己精心策划的阴谋,在一个十二岁少年眼中,竟如过家家一般不经推敲。
场面一时安静,独有干柴燃烧的滋啦声和倒地蒙面壮汉的呻吟声。
苻文绕着篝火悠悠打转,自言自语,“江湖大多恣意纵马,庙堂大多尔虞我诈。久在江湖着,入朝一日便如坐针毡,你这等千人爱万人宠的公主,就更加不适合混迹官场了。”
“官场,官场,不在官,而在一个场字。”
苻文背袖,对佘慕汐尊尊教导,说道,“盘根错节则成场,积土为山则成场,滔滔不绝则成场,归根结底,你的实力,你国家的实力,才是挺直腰板说话的基础,而不是岁岁称臣、年年纳贡。”
此情此景之中,佘慕汐不由得不相信苻文所说的话,深深点了点头。
苻文把那根骨头,从佘慕汐口中取出。
两人四目而视。
“告诉你爹,从今天起,乌孙国的人、财、物皆归我用,不得拒绝。还有,我给你乌孙国六年时间勾连西域诸国。待本皇子加冠之日,再来与我说话。”
说完这话,苻文忽然声色冷厉,严肃道,“届时,你乌孙国整合西域,集结西域乌合,提二十万兵马助我登基。若本皇子有幸经始正殿,功构有成,在横溃四海、钟鼎长安之日,汉贼的锋州之地,便是你乌孙国的了!”
佘慕汐一副小女子作态,媚眼横生,“说来说去,这不是还是没答应立即出兵吗?”
苻文冷漠地看了一眼佘慕汐,说道,“时不自来,因人则合。”
佘慕汐转身而走,留下万千妩媚,“一切便从了你吧!我的冤家。”
两方落定,佘慕汐也不耽搁,带人连夜归国,避免夜长梦多。
“大哥,这娘们表面姿色万千,心里却坏得很这么简单便放了她,恐她会失言。”
入了致物境以后,赵安南洞察人心的本事,可谓精进无比,此时不由得善意提醒苻文。
“世上之事飞腾变化难测,阴阳流转难至五遁皆精,由她去吧!”苻文怭怭低叹,“我等尽人事,天命这东西,若是我的,它跑不了!”
辛安扣了扣鼻子,扯紧了身上铁链,“大哥,那天狼城的守城将军苻通鼎方才撤走城门卫兵时,曾要我捎带一句话给大哥。”
“哦?快讲。”苻文来了兴致。
辛安说道,“家有宝玉,静候君取!”
正在一旁啃食残肉的孙珍咧嘴大笑,说道,“擦,大哥,这啥意思?是不是苻通鼎那老小子答应入伙了?”
“哈哈!哈哈哈!”苻文没有说不,惊喜之色却溢于言表,拉起景月见的手腕,“走,去守城将军府,取宝玉去!”
那堆燃了又灭,灭了复燃的篝火,终于熄灭。
刘懿啊刘懿,你可要好好活着!
等我得了天下,再与你会猎太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