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送走了赵神枪,药王孙惦记着病人回了回春堂。
香山很是落寞,拖着沉重的脚步,心有不甘地跟着阿九往群芳楼方向走。
阿九看着他那副臊眉耷眼的倒霉模样就来气,瞪着眼睛教训他说:“傻蛋,去群芳楼怎么了?冬天不怕冷,夏天晒不着,再说了姑娘们靠自己的身体干干净净地挣钱,比那些狡猾的财主和贪心的官老爷不知道要干净多少倍。”
阿九见香山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德行,便换了副笑脸安慰他说:“傻蛋,你暂时在群芳楼委屈几天,过阵子我便将群芳楼盘出去,从此金盘洗手,老娘从良了。我这几年也存了些银子,咱们可以在珠江边买条船,捕鱼晒网,然后生一大群孩子……”
阿九说这番话时,满脸的真诚,很用心地给香山描绘出一副美丽的场景,温暖的眼光差不多将香山给融化了。
香山点了点头,他跟上阿九的脚步往群芳楼走,脑子里则是阿九给他勾勒出来的画面:在珠江边买条船,捕鱼晒网,然后生一大群孩子……
人生如梦!香山就这样从堂堂的大清朝的钦差大臣便成了群芳楼的学徒工,学着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大茶壶。
到了群芳楼以后,他脱掉了体面的朝服,换上短袖皂衣,他摘掉顶戴,换上了圆顶瓜皮小帽,剃掉了蓄了几个月的胡子,人显得清秀了很多。他还离不开那条假辫子,虽说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已经长了一尺有余,有几分摇滚歌手的味道,但是想扎辫子还远远不够。
香山平时跟着龅牙忠学学迎来送往的应对之道,给客人们倒倒茶,给姑娘们跑跑腿买买胭脂口红之类的东西。
起初来群芳楼的客人看见香山拎着热水壶,满头大汗地给客人倒茶,一边作揖一边调侃他说:“哎呦,我的老天爷,今天有劳钦差大人了。”
香山会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滚你老母的。”
客人们都知道他是阿九的相好,看在阿九的面子上倒也不和他一般见识。
香山每天低眉顺眼地迎客,满脸堆笑给客人们倒茶,每日被一群浪荡公子呼来唤去,半个月过去,广州城所有的人都忘了钦察大臣的事情。
香山也有郁闷的时候,阿九整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一群浪荡公子周旋,他觉着心里堵得慌。
只要香山心情不好时,但凡摸了阿九的脸蛋掐了阿九的屁股揽过阿九细腰的客人便得倒霉,他们喝了香山敬的茶壶以后,轻者跑肚拉稀,重者恶心呕吐。
阿九是个聪明人,她知道香山心里不舒服,几次她狠狠心决定金盆洗手,可是收拾好行李正要出门的时候,楼上楼下的姑娘们纷纷围着她哭哭啼啼。
“九姑娘,群芳楼不能一日无主,你离开以后,我们怎么办?”
“那些挑剔的客人,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除了你谁能应付?”
“九姑娘,你不能眼瞅着我们活活饿死呀。”
最气愤的是龅牙忠,他指着香山的鼻子说:“你这个外乡人还是赶紧滚蛋!你冒充钦差大臣弄的整个广州城人心不安,如今又让我们群芳楼不得安生。”
那些姑娘听完龅牙忠的话,个个雌威大发,如同一群凶悍的母老虎一样将香山团团围在中间。这些姑娘个个伶牙俐齿,你一言我一语,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自认为口才了得的香山很快便认怂了。
最后他只好臊眉耷眼地重新穿上皂衣,戴上小帽,换副笑脸,重新提起装着开水的大茶壶挨桌给客人们倒茶。
阿九也知道这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思来想去,便在这些姑娘中挑了一个叫花红的姑娘加以调节,每天教给她一些迎来送往的应对之道,准备让这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以后继承自己的衣钵,那样自己便可以安心离开了。
这天一大早,香山刚烧开水,等候着客人们一到便给他们敬茶,这时候,龅牙忠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门便扯着嗓子喊:“九姑娘,九姑娘,天大的消息……”
阿九摇着扇子从里面出来,斜瞅了他两眼,不以为然地问道:“什么天大的消息?”
“钦差大臣下了令,三天后销毁虎门海滩上囤积的那些鸦片。”
阿九听到这里,忍不住骂道:“奶奶的,这个林胖子真是败家子,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给烧了……”
她转回头紧接着龅牙忠说:“这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还有假,如今整个广州城都在议论此事,听说是道光爷亲自下的旨意!”
三三两两地又来了几个人,今天来的客人没有人找姑娘,都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虎门海滩上的将要销毁的鸦片。
香山慌慌张张地给他们倒了一圈茶,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白胡子老乔说:“诸位,我可是亲眼所见,卸到虎门海滩前的二万多箱子堆积起来,足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招风耳孙六爷说:“九姑娘,你这里不是缺鸦片吗?既然虎门海滩有那么多鸦片,你为啥不派龅牙忠去弄些回来?”
不等阿九说话,龅牙忠就瞪圆了眼睛说:“六爷,你别拿我开涮了。我听绿营里有个伙计说了,水师提督关天培跟他奶奶的猎犬一样警觉,所以通往海滩的路口都设置铁丝网和路障。新铸的铁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正前方,别说外人,就是绿营兵出入都得有把总的批准,你让我去,你以为我是懂遁地术的土行孙呀!”
阿九怒骂道:“你平时经常吹嘘绿营里那些虾兵蟹将都是你喝过鸡血的换命朋友,平时那些无赖来咱们楼上玩姑娘的时候,你死乞白赖地求着姑奶奶打折免单,怎么到时候求他们帮这点小忙都不行?”
“姑奶奶,这不是非常时期吗?我跟银子有仇呀,我还想捞点外快呢。”
“你个怂包蛋,指望不得。我还是找十三行的掌故们想想办法吧,还是他们手眼通天。我这里先前存的那点鸦片又快没了,没了鸦片便没生意做,没了生意这二三十个姑娘都成母老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