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两像诈尸般遽然间从硬板床上坐起来,眼神瞪大,眼眸中包含难以置信的神色。
房间凄凄惨惨,一张缺胳膊少腿的破旧老桌,上面摆放几个磕破的灰瓷碗,用竹草编织的窗帘,正被风吹的左摇右晃。
从竹草帘的空档,赵三两看到裹挟着鹅毛大雪正肆意席卷大地,复古型的建筑全被积雪掩住,西北风呼呼的吹着。
如此寒冷的天气,让赵三两下意识拽进被子。
随即一愣,立马翻开被心,芦苇花与废弃衣物暴露出来。
“深秋芦苇花,装入布被中”
他莫不是真的到了古代?
这一刻赵三两的心从脚底板凉到脑后勺。
从经理约了五个客户开始,赵三两右眼皮一直跳。
他倒不是怕被拉去陪酒,单对单赵三两就没怕过谁,可一次性五个还都是他娘的老酒鬼,任谁都发可懵。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老娘们,年轻时在夜总会做过事,啤酒白酒加红酒,三酒喝一,更是酒场高手,擅长大碗酒。
赵三两记得喝着喝着,他就倒在酒桌上。
按照现在的情形估摸是脑溢血死在酒桌上了。
“你醒啦”
房间吱呀一声响起来,从外面走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裹着破旧长衫,头上沾着一层薄薄积雪,鼻尖冻得通红,手里端着饭菜放在桌子上,道“三两,我们做奴才的千万不能记恨二少爷,他也是愤恨难消才用花瓶砸你脑袋,二少爷心善,特意请了徐大夫给你瞧瞧,昏了一天一夜,估计也饿了,趁饭菜还有余热快吃吧!”
“三两,奴才,砸伤”
赵三两瞬间捕捉到小厮口中的关键点。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低级下人,也就是拿来送人头的狗奴才。
名字和上一世一样,同样叫三两。
而致使他魂回千年前,是因为传说中的二少爷砸伤。
“三两,半夜打灯时注意点,近段时间二少爷被退婚心情很暴躁,你别像以前一样瓷实”
少年苦口婆心的劝解几句,接着神情变得低迷,伤感道“前几天八分和服侍大少爷起居奴婢私通被活生生杖责,一起进府的几个人,现在就剩下你我两人,你我可不能学八分,要是有心仪的奴婢先请少爷赐婚,如果不行,就等少爷将府里那些花信年华的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赏赐下来”
“八分,退婚”
顿时赵三两从少年哀词伤语间的关键点。
“你贵姓?”
赵三两随口问了一句,道。
“你怎么了?别是徐大夫你没把你医治好,我是半吊啊!”少年起身连忙摸了摸三两的额头,难过道“肯定是二少爷把你砸出失魂症了,这可如何是好?”
“三两,八分,半吊”
这名字中包含宏观经济,包含他们这类下等奴才买进府中最原始的价格,也包含当下时代的处于环境面貌。
有的是被人口贩子贩卖进府,这类孩童能入人口贩子的眼,模样都很俊俏。
像赵三两是因为老家闹饥荒,被邻村的一个老人带到离金陵城卖进府中,价格为三两纹银。
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也有两个妹妹,正所谓立长不立幼,哪怕再穷也不能卖长子,而两个妹妹又太小,主家肯定不愿意多浪费口粮,所以正值端茶递水年纪的赵三两,大小长短刚合适,加上性子憨厚,刚进府里就入了老太君的眼。
一开始每隔十天半月赵三两还能从老人口中知道点老家信息,可前几年的一场大雪后,就没见过老人。
赵三两寻摸着老人估计没熬过那个冬天。
老人的离开,赵三两和家里也就没了联系。
而半吊就没这么好运,属于年景好时被嗜赌父亲扔在赌桌上,所以没卖上好价格,五百钱就被收进府中。
属于府中下等下人中最廉价的下人。
从半吊口中套出基本信息,赵三两的心如窗外的天空,顿时白雪皑皑,一片凄冷。
“手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第一滴油,古代的生活是多么痛苦,一步一窝心头”
赵三两没有丝毫庆幸能有缘和上一世同名同姓。
他就是一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界小职员,不会做事也不通做人,就靠着一种专业性的舔狗方式一步一步爬到中层。
读大学时为学分舔教授,为蹭吃蹭喝巴结家境优异的学生,但凡有溜须拍马的缝隙,总能找到他无处不在的痕迹,到社会更是将这一技能发挥到极致,下到保洁阿姨,上到公司领导,他永远舔着一张老脸四处磨蹭。
年轻时拍马屁还有点俏皮,深受喜爱,等三十多岁之后,就成了“老舔狗”。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一没结婚,二没私生子,不怕掉了面子,更不怕热脸贴上冷屁股,就怕贴的角度不对,被喷一脸屎。
被无数人戏称“一脸奴才相”。
现在好了,还真成签订卖身契的下等奴才。
手里捧两个已经冰冷的窝窝头,看着几颗腌制的萝卜干,赵三两连死的心都有,一脸生无可恋,道“你吃吧!”
他一不通文,二不通武,专业技能全靠舔,到古代有什么用,还不如被二少爷砸死。
“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十六七岁的半吊攸然惊起,指着赵三两气恼道“你该不会也喜欢银花,亏我每日不辞辛苦的照料你,把你当兄弟,原来你用心如此恶毒”
“……”
赵三两脑海中完全没有所谓银花的半点记忆。。
瞧着一边往嘴里塞窝窝头,一边愤恨谴责他不讲兄弟义气的半吊,一脸的瞠目结舌,无奈摇了摇头,然后跑外面打开一盘清水。
水中倒映出一张稚嫩面孔。
模样异常清秀,鼻梁高挺,嘴唇如花瓣,双眼皮,一双如杏仁般传情的桃花眼炯炯有神,唯一可惜的就是身子骨太单薄。
整日窝窝头配腌制的咸菜,都有点营养不良。
瞧着瞧着赵三两阴郁的心情,渐渐拨开迷雾见彩霞。
从一个三十多岁都没有女人喜欢的老舔狗,眼角又早早布满法令纹,突然返老还童变得如此年轻俊俏,任谁都会高兴。
当下人没什么不好,至少没被丧尽天良的父母卖进宫中,做了兰花指,尿尿都要蹲着的死太监,也没被打断手脚扔在大街上做见人就叫“大爷,小姐,求求你们赏点钱”的乞丐。
这么一想,做下人确实很好。
“长得真帅啊!”
赵三两下意识抚摸自己弹性十足脸颊,轻轻弹了几下,赞美道“真是弹性十足,怎会这么年轻,这是为什么!?”
仿佛在询问自己,又仿佛在询问房间中唯一的人。
半吊脸颊狠狠抽动几下。
他不懂什么叫自恋,但他确实有抽三两几巴掌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