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敬安垂下眼眸,那般好看温柔的大家闺秀,是他极少见过的。
为何姐姐说她不洁,莫不是名声不好?他见隋氏声色严厉,不再多言。
“总之,我的弟弟,不能娶个和离妇人!”隋氏目光坚定的说。白若兰不敢吱声,白崇礼也安抚着妻子,说:“兰姐儿和王姑娘好,就那么一说,你别当真。”
隋氏恩了一声,道:“弟弟,姐姐帮你寻个好姑娘。”
隋敬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一家人过了一个愉悦的夜晚,白若兰趁乱抿了口酒,感觉辣辣的,却并不讨厌这味道。白崇礼还给她倒了杯,然后被隋氏骂了一顿。
次日,王怀玉带着三姐姐给白若兰改的荷包登门拜访,她也做了个新荷包,上面绣了一只小狗,她拿给白若兰看,不忘记“讽刺”道:“我一直觉得自个绣功差,见到你总算是释怀了。”
白若兰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就不指望从王怀玉嘴巴里听到好话。
“兰姐儿,我听他们说你府上有小马?”王怀玉眯着眼睛,难得柔声道。
白若兰警惕的说:“是有两匹,跟着我从一路南下,如今长大了不少。你想干什么?”
“两匹,我一匹你一匹,正合适么。”王怀玉替她分配好了。
白若兰无语道:“凭什么给你骑啊,这两匹马就好像我的……好伙伴。”她脑海里浮现出李念凶狠狠的样子,若是知晓她把小白和小棕给其他姑娘玩,定会和她吵闹了。那么大的人了还小孩子脾气,为了清净,白若兰也不会出来遛马。
“若兰,你不想骑马嘛?”王怀玉诱惑道。
“想啊。但是我骑我的,你骑你的。”白若兰直言道。
王怀玉一阵懊恼,说:“我爹若是肯让我骑马,我还来求你干嘛?”
白若兰长大了嘴巴,哦了一声,说:“我可没看出来你是来求我的。喏!”她递给她两个荷包,道:“谁绣的好?”
王怀玉咬紧牙关,郁闷道:“你还不成么。”
白若兰灿烂的笑了,说:“这还差不多。不过马还是不能借的。我也是为了你好!”
王怀玉差点吐血,这是什么说法!
白若兰仿佛是她的天敌,她总是在她身上吃亏却不自知。
“姑娘,王家大姑娘来了。”绣雯站在门外,恭敬道。
王怀玉脸色一沉,嘟囔着:“我姐也是,看我跟看贼似的,我前脚走,她后脚就能跟着来。”
王怀心有些愧色的进了屋,道:“若兰,玉姐儿没打扰你吧。”
王怀玉瞥了瞥嘴巴,说:“大姐担心我什么,我是给她还荷包来的。”
“哦?没有提其他非分的要求吗?”王怀心仿若一眼看穿王怀玉的心思,说:“为何不多在外祖母家待几日,难得臻哥儿不用去学堂!”
“谁要和他在一起,他又不喜欢我!”王怀玉赌气道,眼底却有几分失落。
“臻哥儿是谁呀?怀心姐姐!”白若兰插嘴道。
“玉姐儿的未婚夫。”王怀心说。
“可是他对我好差劲,嫌弃我脾气大。”王怀玉不高兴的说,看向白若兰,道:“他自个有个情投意合的大丫鬟,被我外祖母给发落了,于是整天和我黑脸。又不是我处置的他的丫鬟啊!”
白若兰一阵头大,这话她可没法劝。
“成了,若兰家里有客人。你快和我回家去。白夫人打算让若兰休息几日,等过几天到了重阳节,我带你们去城里逛集会。”
“集会?”白若兰眼睛一亮,眨巴着看向王怀心,说:“定是有好多新玩意,新吃的吧。”
“瞧你那馋猫样子!”王怀心浅笑,摇了摇头,说:“我带玉姐回去了,省的给你家添麻烦。就这么说定了,都在家里歇几日,过阵子再一起玩。”
白若兰用力点了头,说:“集会时候一起去!”她强调着,生怕王怀心忘了她,饶是王怀玉这个杠头见她情急的可爱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说:“真是笨,想做什么都是一看便知。”
白若兰翻了个白眼,居然被王怀玉说笨……明明她是大智若愚讨人喜欢好吗?她才不想王怀玉凶的那么明显……这可是真傻呢。
王怀玉被王怀心拎出去,不情愿的撅着嘴巴。王怀心没好气的训斥她一路,没有注意到白若兰院子外面的大树后面,站着一位高个子男人。
隋敬安也不晓得为何就来到了外甥女的院落外面,还再次看到了王家姐妹。只是此次那女孩不似那日温柔似水,不停的念叨中饱含着对妹妹难以割舍的疼爱。他何尝不是老这般念叨衡哥儿,隋敬安忽的有些动容。他记得旁人说王姑娘父亲是知府大人,她看起来也像是出身书香门第,若不是和离,他怕是配不上人家,如果说和离身份的话……
隋敬安犹豫着就走入了白若兰的院子,丫鬟见到他来了,急忙去知会姑娘一声。白若兰收起了荷包,听人说小舅舅过来,觉得有些诧异。
她急忙迎出来,说:“小舅舅怎么来了?不会是又迷路了吧……”白若兰轻笑,言语中带着几分亲昵。
隋敬安无语,道:“兰姐儿,我有几句话想问你,进屋说可好?”
白若兰犹豫了下点了下头,吩咐绣雯跟在身边。娘亲说过,以后万不能单独和外男接触,不管是谁,女儿家年岁大了是需要连父亲都避讳的。
隋敬安看了一眼绣雯,忽的有些开不了口。
白若兰和他彼此对望着半天,忍不住笑了,疑惑道:“小舅舅,你寻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啊。”
隋敬安干咳一声,低下头,闷声道:“我想问……昨日你提起的那位姑娘的事情!”
白若兰怔住,看向绣雯,说:“去沏茶。”
绣雯应声,嘱托绣香和绣春在屋外守着。
白若兰小大人似的开口道:“舅舅坐吧,我没想到你竟还真能对怀心姐姐看对眼……其实昨天我都是随便说的,因为看舅舅不想和娘亲提及小小舅舅的事情,所以就打岔说了那么一句话。”
隋敬安脸颊通红,别扭道:“其实我怕夜长梦多,倒是想立刻定下一位姑娘。若那位姑娘如外甥女所说,是个温柔贤惠的,我想……我这边是没有问题,只是我这头的情况,烦请外甥女转告诉她。”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白若兰一时无语,回想起母亲大人的黑脸,她可不敢随便管小舅舅的婚事儿。这要是成了,还不要被娘亲骂死了。
隋敬安低垂下眼眸,说:“大姐一直不曾见过衡哥儿,我便没让他来。其实……衡哥儿腿脚不好,我怕大姐看了难受。”
白若兰心里咯噔一下,道:“小舅舅不如直言。或许我应高告知父亲,别到时候娘亲真会很难过。舅舅应该看得出,我娘亲多在乎你们……”
隋敬安轻轻叹了口气,说:“大姐为我和弟弟所作出的牺牲,二姐和三姐早就耳提面命,生怕我们会忘却。”
“所以你们才要过的更好,否则我娘亲真的会伤心的。”白若兰劝慰道。
“说起衡哥儿的腿病,还是七八年前,二姐家的宇哥儿重病说起。当时他吃了姐夫表妹的一碗草莓,然后满嘴就起了疹子,再然后发热,嗓子说不出话。我姐一夜间苍老许多,姐夫却不肯处置那贱人,八岁的衡哥儿没忍住去找姐夫说理,后来被打了,落下脚伤。”
白若兰震惊的看着小舅舅,他言辞云淡风轻,但是可想而知至今都能腿脚不好,当时岂不是废了整条腿。
隋敬安深吸口气,说:“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总之现在我们都大了,也不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样子。衡哥儿也不错,他认了上官大人的一户亲戚做师傅,在军中行医。走路是完全没问题的,就有左腿有些蹩脚。日后我就算是要成亲,也定是要带着弟弟一起过,我的妻子必须能容得下我的弟弟。”
白若兰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眼眶却莫名发湿。没有娘亲的孩子太可怜了,她想起自己,一定要护住母亲性命啊……
“然后就是你二姨母的情况。这个兰姐儿也晓得,若是她愿意再嫁,那么我就照看着宇哥儿,若是二姐不愿意另嫁,我也是要带着她过活,说实话,嫁给我的女孩还挺吃亏的。我不晓得那位姑娘是否愿意……若是她不嫌弃我的亲人们,我自然不会介意她和离的身份。就算是大姐那里,我也会解释清楚。”
白若兰嗯了一声,道:“小舅舅,你喜欢怀心姐姐吗?”
隋敬安脸颊通红,结巴的说:“她……很好。主要是我其实并未接触过什么女孩,只想寻个真正心底善良温柔的女子。”想必是被小宁氏吓怕了……白若兰心里嘀咕。虽然说娘亲觉得舅舅娶和离女子吃亏,可是王怀心家世背景模样都很出众,倒也不能说是舅舅吃亏。关键是两个人是否互相看对眼,否则其他什么都不好说。
“好的,我懂得了。”白若兰领了这份差事儿,笑着对隋敬安说:“其实我昨天真是胡说八道的,没想到小舅舅上了心。但是若说到带孩子,我倒是觉得怀心姐姐确实是一把好手。他们家庶女都对她尊敬的很,可见为人处世让人心服口服。”
隋敬安垂下眼眸,说:“她看起来……就很好。”
白若兰眨了眨眼睛,心里想着看来除了温柔贤惠,小舅舅分明也是对人家容貌动了心。不过小舅舅虽然尚未混出什么名堂,好歹在欧阳穆大将军手下做事儿,又和家中继母关系不好,往后若善待舅舅弟弟和姐姐,便没有什么婆媳关系。这对于和离身份的王怀心来说,未必不是最大的优势。
隋敬安得了白若兰的应声,心满意足的离去。连他自个都未发现,那紧抿着的唇角轻轻扬了起来。可惜王怀心发话让姐妹们都消停两日,白若兰倒是只能在重阳节那日在和怀心姐姐确认心思了。
隋敬安在白家住了三日,便要赶回南域。
隋氏舍不得他,追着送到了大门口处,叮嘱他天气渐寒,注意身体。
她还赶出了两个红色护身符十字扣,递给隋敬安,说:“姐姐也未曾给你们做过中衣,你待的时日又太短,我也就赶的出这个。拿回去给衡哥儿挂上,还有一个给你,切忌刀剑无眼,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姐姐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想早日抱上侄儿,慰藉母亲在天之灵……”说起为了用性命换来他们俩出生的隋宁氏,姐弟两个人都红了眼。
白崇礼见状急忙上前轰人,终于送走了隋敬安。
临行前,隋敬安余光看向白若兰,点了点头。白若兰自然懂得他的意思,早就告知他要等重阳节以后才可以见到王怀心。
谁让他不早日和她说呢?
转眼间就到了重阳节前日,绣宁挺着大肚子来访。白若兰猛的想起来上次所说的约定,莫不是徐乘风轮休进城了?
绣宁脸颊多了几分红晕,她带了些亲手做的糕点给白若兰品尝,说:“徐家二少爷派人捎话,明日再聚丰楼三号雅间等姑娘。这聚丰楼可很难订位呢。”
白若兰想起和王怀心的约定,说:“我还说要去集市呢。”
“这不冲突的姑娘。聚丰楼就在集市街道的中间,姑娘可以叫着王家姑娘们一起去吃!”绣宁轻笑,说:“徐家二少爷也算有心,他说就知道姑娘性子这般好,早就被人约出去。所以特意定了最大的雅座。能盛下十几个人呢。”
“好吧,我见机行事。”白若兰吃人手短,总不好意思爽约。反正就算过不去,也要叮嘱人去替她见下徐家二少爷便是。
次日,王家姑娘们在王怀心的带领下全家出动。四个人像是说好似的,分别穿着黄色,粉色,绿色和大红色的长裙,清一色的结鬟式发髻搭配不同颜色的花钗。白若兰是浅蓝色长裙,拧旋式发髻。她的头发是那种拧成麻花似的盘起来,这样不容易散开重新束。
五个女孩站在一起,仿佛盛开在春色的花朵,美艳耀眼。
白若兰想和王怀心说悄悄话,拉着她坐自个的车子,惹得王怀玉一阵不快。不过王怀玉要面子,气哄哄的去和庶姐挤着坐去了。
王怀心总觉得白若兰看她的目光怪怪的,上了车后寻了垫子靠着,说:“你这丫头又怎么回事?为何把玉姐儿气走只留下我?”
白若兰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道:“自然是有些话想私下和姐姐说嘛。”她的声音甜甜的,软起来可以酥了别人骨头,实在让人无法讨厌。
王怀心捏了捏她的脸庞,说:“好好说话!”
“遵命!”白若兰好笑的作揖,附耳道:“怀心姐姐,你觉得我家舅舅样貌如何。”
……王怀心脸红了,说:“你你你……怎么又提这件事情。”
白若兰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轻易离开,道:“我这次真不是瞎说,而是我舅舅让我问你句话。”
王怀心诧异的看着她,说:“怎么可能,我们……我们只见过两次面。”
白若兰狐疑的看向她,道:“两次?难道不应该是一次吗?”
王怀心脸上一热,一时无语。
“老实交代,你们私下还见过啊!”白若兰总觉得舅舅的话很唐突,莫不是他们私下有说过什么?
“若兰,我是什么性子你不了解吗?不过是那日从你家离开,又碰上而已。”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凛然是女孩子家的羞怯。不是愤怒异常,岂不是说明感觉不差。
白若兰来了兴致,她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做媒呢。她的目光难掩一抹孩童般的兴奋,看起来好像哈巴狗渴望得到一根骨头,特别可爱。
“你、你别这般看着我。我、我都忘记你舅舅什么样子了。”
王怀心撇开头,不敢直视白若兰的目光。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个伟岸的身影,这是一个和她前夫完全不一样的男人。回想起父亲曾经的那位口蜜腹剑,衣冠禽兽的“好”学生,看起来有些憨厚的隋敬安突然变得特别有安全感。
天啊,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一个不洁的妇人,哪里就配得上那位看起来年轻气盛,高大威猛的少年郎。
“反正我也不晓得为何舅舅问这些话。可见是对怀心姐姐有些倾心。”她把隋敬安家中境况如实告诉王怀心,说完后发现怀心姐姐居然哭了。
王怀心攥着手帕,说:“没想到你母亲家居然还有这般多的恩怨往事……”
白若兰憨然道:“这些话本不应该和外人说。但是我真心怕你后来知道反而埋怨小舅舅,索性都说个明白。你又不是那多嘴之人,相比不会轻易和外人讲,对吧!”
王怀心用力点头,道:“我岂会和人非议这些。只是瞅着你小舅舅面容那般温和,却有着这样的童年经历,实在是心有不忍。”
“我小舅舅面容温和?”白若兰好笑的看着王怀心,说:“他明明是长得正义凛然吧?我都不觉得他温和,莫不是他对怀心姐姐很温柔啦?”
“白、若、兰!”王怀心用力喊道,声音里却难掩几分春心萌动的羞涩。她和上一个夫君都是父亲一手撮合,两个人婚前就见过一面,知道彼此样貌而已。没想到他人面兽心,犯下许多错事儿不说还想给父亲身上泼脏水,全然不顾当年提携之恩。更背着她和外室生下孩子……她真是对男人有些死心,就不晓得这位隋家少年郎是否值得托付终身呢。
白若兰见她犹豫,加把劲道:“怀心姐姐,你若为人妇,以后也好给怀蕊姐和怀雨姐姐跑动下婚事儿啊。尤其是三姐姐,她可恨嫁了,如今连商人妇都愿意做,只要是嫡子。”
……王怀心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说:“我……我考虑一下。”
这还需要考虑?白若兰和她娘一样,心里本就觉得她小舅舅人品样貌前程哪里都是很好的。
“姑娘们,宁塘街区到了,这头不让走马车,奴才去路的尽头等姑娘们?”车夫停下车,问道。
“哦,对了,怀心姐,我们午饭的地方定了吗?这头是不是有个聚丰楼?”
王怀心尚沉浸在隋敬安那件事情当中,神色有些恍惚。她听到白若兰轻笑,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又弄了个大红脸,道:“你说什么?”
“聚丰楼!”白若兰一字字道。
王怀心哦了一声,说:“我本是想定聚丰楼,可是今个过节,雅间没坐了,大堂又不给定位。”
白若兰眼睛一亮,道:“那怀心姐姐可以放心了。我一个老乡小伙伴途径此地,正好包了聚丰楼三号雅间,咱们先逛这半条街,然后去聚丰楼寻他即可。”
王怀心挑眉,说:“还有这等美事儿?”
“没办法,谁让我命好呢。”白若兰大言不惭。众人一阵哄笑。一向冷若冰霜的王怀玉差点把早饭吐出来,自从认识了白若兰,她觉得自个平时太低调谦虚了。
大家逛了会街,晌午过后来到聚丰楼。
此时大堂坐满了人,白若兰和小二自报家门,小二眼睛一亮,扬声道:“原来是三号雅间的贵客,快随小的来吧。”
白若兰带着姐妹们上楼,边走边说:“我的小伙伴是一个男孩……这、有关系吗?”
王怀雨接话道:“若是单独相见,倒是有些不妥。不过咱们人多,他不尴尬就成。”
白若兰弯起唇角,嘱咐小二道:“记得和定位那个客官说,我们五个姑娘呢。”
小二恭敬的应声。
白若兰见这位伙计待她们和其他人态度不同,蹙眉想着,莫不是徐家哥哥手段高超,生意都做到江南来了?否则怎么轻而易举就定下聚丰楼雅座。
她也着实有段时间没有曾经小伙伴们的消息,倒是可以和徐乘风打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