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菩寺的位置在半山腰上,是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庙,在漠北也筹备要开分寺。白若兰一行人抵达山脚下的时候正是最热的晌午,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上,惹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白若兰带上纱帽下了马车,接下来是石梯子的小路,山脚下有轿子。远处突然跑来一群小孩子,吓了白若兰一跳。
白容容身边的李嬷嬷告诉她,这附近村子里穷人家的孩子,知道里上香的人都是有钱人家女眷,他们缠上一缠,大多数可以讨到赏钱。李嬷嬷往旁边洒了一把碎银,那群孩子果然就远去了。真是生活不已,白若兰忍不住感慨万千,他们总想着情情爱爱,有些人却连肚子都填不饱呢。
“若兰,这轿子陡,你坐着的时候往后靠下。”白容容好心提醒道。
白若兰嗯了一声,笑容满面,说:“姑姑放心。”
白容容慈爱的看着侄女,说:“下午还约了住持大人一场法式,你若是坐不住就去休息。这寺庙挺大的,后院还有观景区,漫山遍野的菊花呢。”
白若兰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这一片风景甚是怡人,她跟在姑姑身后来到寺庙门口,有专门小和尚过来引路。大师傅讲经完后,单独接见了他们,扫了白若兰一眼,怔了片刻,没有多言。
年前来上香的达官贵人很多,大师傅陪她姑姑说了两句话便吩咐了个小和尚带他们去请福签。
白若兰接过竹筒,自个摇了摇头,蹦出了个一根签。
“这签出的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自个就蹦出来了。”李嬷嬷讪笑。
小和尚蹲下捡了过来,递给白若兰,说:“恭喜姑娘,是枚好签。”
白若兰笑着看了一眼,说:“宋□□登基,上上签?”
签上是一首诗:一箭射红心,人人说好音,日长鸡唱午,真火炼真金。1
小和尚笑着看向他们,说:“姑娘想问什么?”
白若兰尚未回话,白容容迫不及待的说:“年龄合适的姑娘家,自然是姻缘。”
白若兰脸颊微红,小和尚已经福身恭喜,道是她的姻缘本天成,是天地良缘,不用问神都能情投意合,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白容容笑得合不拢嘴角,决定多捐些香火钱。白若兰淡然一笑,她娘亲为求子拜了好多年观音,最后十几年都没有音信,所以她对神佛不是非常虔诚。况且临近年关,她估摸着这竹筒里面就没有不吉利的签,果然,白容容抽的也是上上签,一行人乐呵呵的进了内院休息。
午饭是素食,都是很挺淡的饭菜。白容容下午请大师为家族做一场祈福法式,为表忠诚,索性空着肚子。白若兰被安置在后院的女眷休息区,这里有一排套间,打扫的非常干净。内屋的床铺都是淡蓝色的褥单,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小和尚将她送到此处,便离去了。
白若兰才坐在床铺上歇了一会,就见绣雯红着脸走进来,支支吾吾的手足无措。
白若兰瞪了她一眼,说:“讲话。”
“姑娘,方才旁边套间过来了个人,是墨雨姑娘。”
墨雨是六皇子黎孜念身边难得留得住的大丫鬟,白若兰摸了摸额头,说:“让她进来吧。”
于是绣雯如释负重的走出去,进来的哪里是墨雨,是个身姿挺拔的黎孜念,他似乎又高了一些,冷峻的面容在看向白若兰时候立刻扬起笑容,说:“兰兰,我想死你了,你可是想我了?”
白若兰无语,身姿坐的很正,这一年不在父母身边,她感觉自个成熟了一些。
她不再愿意和男子嬉闹,正儿八经的看了他一眼,说:“你这般明目张胆,不怕人看到吗?”
黎孜念耸耸肩,说:“谁敢多说一句?再说你和我是圣人赐婚!”他痴恋的盯着白若兰一会,从怀里掏出一个象牙坠子,说:“你瞅好看吗?”
白若兰接过来,放在手心里,佛牌大小的物件,却不是玉雕刻,而是白色象牙质地。
她发现黎孜念特别偏爱象牙物件……
“看得出雕刻的是什么吗?我亲手做的!”黎孜念甚是得意,道:“欧阳穆那家伙手艺更好,我同他学的!”
白若兰挑眉看他,说:“这什么画像……佛祖吗?”
黎孜念愣住,自个拿起来看了又看,道:“不像兔子吗?”
……
她终于知道他为啥挑个白色底色了,原来是想雕刻个兔子。
“还、好吧。”白若兰尴尬的说,真是一点都看不出。
黎孜念脸颊一热,伸出手去掏她的腰间。
“你干什么?”她慌乱道,两只手按住束带紧紧的,却发现他是本着她腰间挂饰而来。他把小兔子雕刻系在她的荷包下面,说:“我要你带在身上。”
白若兰犹豫片刻,抬起头看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个,眼底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闷声嗯了一声。
黎孜念立刻就笑了,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腰间挪到了她的手腕处,窝在手心里,说:“要过年了,你一个人在京城,我到时带你出去玩。”
……
白若兰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京城中貌似她也不认识什么人。
“就当是一般亲戚走好了,反正欧阳灿是你表哥,他去接你。”
他一副京城我很熟悉的样子,说:“东华山温泉特别好,每年节后,宫里娘娘们都会去,你姑姑估摸着今年还会去,到时候咱俩山里还能见面。你生辰就在年后,若是府上过不了,山里我给你放烟火庆祝生日。”
白若兰脸颊微热,想了下,说:“你有心了。”
黎孜念有些失落的望着她,说:“我最讨厌你说这句话,你是我未来的皇子妃,我待你好本就是应该的,什么叫做有心了?很敷衍的感觉。”
白若兰皱起眉头,斥他,道:“你可真难伺候,到底如何说才觉得过得去。”
黎孜念嘻哈一笑,说:“就是你现在这样。”
白若兰无语,说:“对你凶你还觉得好?”
黎孜念用力摩搓着她的手指,道:“是觉得你和我亲近……咱们谁和谁呢。”
白若兰失笑道:“谁和你谁和谁?”
黎孜念盯着她明媚的大眼睛,饱满的红唇真是想上去啃一口,道:“我都摸过你的……”
白若兰脸色惨白,怒道:“混蛋!”
“我错了错了,再也不提就是。”黎孜念急忙求饶,讨好道:“上次的图纸看了吗?可是觉得需要改善的地方?开春就打算正式动工了。”
白若兰红着脸,道:“还好,我也不懂。”
“其实我也不懂,就是索要了白府的图纸,照着弄得。不过我把咱俩的院子弄得特别大,不但可以养花,还有小池塘可以养鱼,再弄个小跑场,日后白白有小马仔了可以托着咱们的孩子玩。”
四周特别安静,唯独黎孜念低沉沙哑的描述,她仿佛还听得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一下,还有自己不规则的心跳跳动,瞬间连脖颈处都觉得害羞起来。
她跺了下脚掩饰尴尬,说:“你想的太多了!”
黎孜念却没有多言什么,只是低着头看她,两只手紧紧的攥住她的手,用力揉着,方解相思苦。
良久,白若兰抱怨,说:“疼。”
黎孜念才松开了,怔了片刻,说:“过年时父皇宴客,我偷偷从前堂跑去太后娘娘寝宫寻你,你、你早些休息。”她只有早些休息,他才能见她。
白若兰脸颊通红,这般幽会的名头倒成了理所应当。
“兰兰……”黎孜念轻声唤她,说:“我不逾越,就是这般看看你。”
“哦。”
“见你后,回去就睡得安生一些。”黎孜念垂下眼眸,闷声道。
白若兰见他可怜,欲言又止,想了好久,说:“其实六殿下,我没那么好,你为何……”
“你叫我什么?”黎孜念挑眉,真想捏她嘴巴。
“那、小叔叔?”白若兰试探道。
黎孜念摇头,这差着辈分呢,除非他傻才会认下。
“叫念哥哥吧……”
白若兰有些唤不出口,问题是这辈分不对呀。
“若兰……”黎孜念定定的望着她,眼圈都快红了。
白若兰急忙开口,道:“念哥哥……”
黎孜念伸出手扶住她的腰间,一把就将她揽入怀里,说:“别问我为什么……”
“可是、我……你。”白若兰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就是觉得黎孜念的感情太炽热,她有些害怕。希宜姐姐常说,女人守住自己的本心,那么日子总不会太差。但是若黎孜念待她这般的好,她又不是个木头,万一受不住本心,他后来却变心了,她还不会伤心死啦。
黎孜念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说:“我今天一定能睡个好觉。”
“唔……”白若兰看着黎孜念明亮的眼睛,打击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这家伙好像一团火,燃烧的让她想忽略都无法忽略掉……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急忙分开一段距离。
黎孜念轻声咳嗽一声,换来墨雨进屋,问道:“怎么回事儿?”
墨雨怔了片刻,说:“是镇国公府李家的七姑娘。兴许是小和尚没注意到,后院套间满客了,他们家同襄阳伯府的王姑娘同时上香,小和尚在前面许了镇国公府房舍休息,可是夏家人早一步进来就占了房子,两户人家就吵了起来。”
黎孜念面露不快,真是难得同兰兰见上一面。
没一会,绣雯走了进来,说:“姑娘,方才镇国公府家的嬷嬷过来说话,说是他们家李姑娘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上次马车彼此经过却没见面,若是可以,能否让他们家小姐先在咱们这歇会。因为咱们这件套间是最大的,一共有三个房舍。”
白若兰怔了片刻,黎孜念脸色却是黑透了。
镇国公李家人他倒是见过的,不过姑娘什么的没交集,倒是这姑娘的弟弟是相识的。
白若兰干咳一声,说:“殿下,不然你先走吧?”
黎孜念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对着两个丫鬟说:“你们先出去。”
两个丫鬟退到外屋,黎孜念立刻拦腰将白若兰用力抱起来放在腿上,质问道:“你唤我什么。”他低着头,唇角抵着白若兰的眼眸,吐息的男人气味蔓延在空气里。
白若兰慌乱的开口道:“念……哥。”
“方才呢?”黎孜念咬牙的说。
“有外人在嘛……”白若兰脸颊通红。
黎孜念低下头深深的啜了下她的额头,道:“那我先走了,记得进宫后早回屋休息!”
……
白若兰怕他乱来,用力点头!
黎孜念盯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只觉得看不够似的,明明是半年多不曾常见,感觉兰兰变大好多,眼睛大了,耳垂也大了,还有胸……他浑身僵硬,包括下面,于是立刻放下白若兰,生怕她察觉出什么又对他生出偏见的情绪。
白若兰轰了他一会,说了几句软化,黎孜念心晴大好,屁颠屁颠的离开。还不忘记叮嘱她一定不许摘下象牙吊坠。
白若兰应了,总算将这祖宗送走……她对着镜子稍微修饰一番,吩咐人去请李家人。其实她是靖远侯府的亲戚,按理说和镇国公府那是敌对关系,为何这位李姑娘似乎老出现在她周围呢?
白若兰尚未想明白,人家已经进了屋子。这个套间有三个房舍,中间大堂,摆放着一个四角红木桌子,两把宽椅子。两旁的屋子都有床榻,白若兰本是让绣雯将人引到西屋即可,没想到李姑娘执意要来谢她。
帘子被掀起来,进来一个高挑美人儿。
她穿着浅粉色长裙,梳妆打扮甚是青嫩,脸庞圆润,看着特别招人喜欢。有那么一刹那,白若兰觉得她有点像自己,都属于脸盘上有肉肉,不招人讨厌的女孩。
女孩笑了笑,说:“你便是白若兰吗?我听说过你的……”
她指了指自个,说:“我叫李宛曦。”
白若兰点了下头,笑着说:“你好啊。”
“那日秦老太君的生辰宴我也在呢,不过你没注意到罢了。”
京中贵女圈,除了以陈诺曦和三公主为主以外,便是以镇国公府李氏家女孩为主的一派人了。白若兰听梁希宜提起过,却没放在心上。她从未打算加入过哪一派。
“你是第一次来西菩寺吗?”李宛曦主动问道。
白若兰蹙眉,暗道这人有些没话找话,她想了下,点头说:“恩,是呢。”
“求签了吗?”她温和的笑着,目光盯着白若兰。
“求了。”
“可是问姻缘?”李宛曦探过头,小声问道。
这话有些逾越,白若兰有些不喜欢,淡淡的说:“随便问问。”
李宛曦人精一个,自然看出白若兰不想说,害羞道:“是我多嘴了。不过若兰妹妹的姻缘全京城都说好呢。”
……白若兰暗道这姑娘没事儿吧?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好不好!
李宛曦站起身,说:“实在是打扰若兰妹妹了,我去西屋休息。年后若兰妹妹是生辰吧,可是想过大办?若是有什么宴会的话记得给我发帖子哦。”
白若兰愣住,她倒是没想到李家七姑娘连这个都知道,不由得深思起来。
李宛曦友好的冲她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去。
她来到西屋,身边的嬷嬷有些纳闷的问道:“其实方才和襄阳伯府的管事儿商量,他们是同意将房舍让给我们的了,为何姑娘执意来求白家姑娘?她姑姑可是靖远侯府世子妃。”
李宛曦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一棵松树,唇角弯弯,说:“白若兰是未来的六皇子妃,难道不该好好走动一下吗?”
“话虽如此,可是……”嬷嬷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主子打了个哈欠,面露厌烦的神色,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嬷嬷心里知道李宛曦虽然是个女孩却备受国公爷看中,又因为世子爷李若安早逝,嫡系一脉的小儿子尚未长大,所以府上并没有儿媳妇主持家务,都是七姑娘偕母持家的。尤其是两年前七姑娘落水差点死了,醒来后手段更是异于常人,分外聪慧。
有些时候在国公爷面前,大老爷的话都不及七姑娘管用。
他们本是定的后日才来西菩寺上香,所以房舍都没有提前预定,才赶上今个的麻烦。可是七姑娘却坚持必须今日来上香……
李宛曦的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她抚摸着手腕处的紫檀珠子,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墙角处探出来红梅,咬住下唇,深思着什么。
今年是圣人在位的第三十八年,不出五年,圣人可能就要挂了……然后六皇子登基,白若兰成为皇后,五皇子一派被清算,他们镇国公府被夺爵发配边疆永世贬为军户。她是在半路上饥寒交迫给饿死的,那种感觉再也不愿意回想。可是没想到一睁眼,却又回到了这个家,还是镇国公府倒台的七年前。她曾想过去家里做些什么,可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靖远侯府手握军权,隋家亦和欧阳家相安无事,镇南侯李氏爵位尚未复起,谁能和靖远侯唱对台戏?
她把眼下局势和祖父分析过,其实祖父何尝不明白眼下的情况,可是他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越来越有心无力,一心指望着五皇子可以有所建树,甚至是成为圣人的接替者。
可是他们怎么不明白呢,就算圣心在表哥身上,没有军权,如何都是傀儡,早晚能被人从那个位置踢下来。她重生后一心想要祖父劝姑姑进言皇帝,赐婚李家女儿和六皇子结亲。偏偏姑姑担心镇国公府关键时刻会更偏向自个孙女婿,而不是外孙,表面应下,却迟迟不予以行动。
甚至在六皇子求取白若兰的这件事情,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此一来,镇国公府就成了毫无退路的五皇子党!再无第二个选择。
难道非要她自甘下贱去算计六皇子,可是六皇子当真那么好算计?
那不纳侧妃的旨意都下了,想起来真是令人头疼。
若不是知道白若兰是未来皇后,她何必如此上赶着巴结她呢?上次表哥惊了人家马车,她急忙去让人赔不是,此次更是想要主动认识她……
真是该死,若是能再早几年重生就好了。怎么样也要是六皇子在京城,她才有机会呀?偏偏她回来的时候对方去边城了……她早就知晓白若兰模样,更是让人打探了她的行事风格,既然六皇子喜欢这种天真无邪肉嘟嘟的女孩,她特意近两年努力增肥,就是想要同白若兰更像一些。
前世她死的早,不晓得圣人后来是否又喜欢过别人……但是身为皇室帝王,纳妃从来不是因为女□□爱,而是衡量各方势力,志在朝堂。若是能够引起六皇子注意,哪怕是留下一个念头即可,种子种下了,早晚会有发芽的那一日吧。
虽然今世可她的前世有些许不同,比如四皇子殿下没死,比如她的嫡出兄长李若安却死了。可是无论如何,她都认为登基的还会是六皇子。
因为他娶了白若兰!
李太后就会助他登基!
四皇子上辈子是个短命鬼,这辈子八成也活不长,现如今总算是认识了白若兰……厚脸皮上赶着人家虽然有些很尴尬,不过想起前世悲惨的结局,金枝玉叶的身子被个小吏殴打,便再没有什么是可以不能忍受的了。
白若兰,对不住了,六皇子,我要定了!
李宛曦攥了攥拳头,决定好好筹划一番。
白若兰右眼睛跳了一下午,根本睡不着。
她还是不习惯一个房舍里有外人存在,心里对李家姑娘甚是不喜。姑姑是打算在庙里住一晚的,难不成镇国公府的姑娘还要赖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