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艘大福停靠永宁庙屯。
庙屯不是庙街,庙屯位于黑水出海口,俗称庙街的永宁城距离出海口尚有两百里水路。
四艘大福为载重六百吨尖底海船,无法深入黑水,货物需要在庙屯转运。
庙屯,黑水第一港,驻扎有两连骑兵以及部分工匠,木制城寨,炮台三座。
作为瀛州在黑水建设的第一座城寨,寨子内部设施相对齐全,因为人口主力迁移至永宁城缘故,寨内留存有大量木制房屋。
杨家春下船,亲自视察寨内设施。
不来不行,瀛王信件,十封中有八封要询问黑水拓殖情况。
此番前来,运送移民五百人,粮食两万五千石,武器弹药生活物资应有尽有。
粮食足够五千人支应一年,但这还不够,两月后还会有一支船队抵达,输送更多物资。
在庙屯,杨家春仔细询问驻军以及商行管事有关黑水拓殖进度,了解实际情况。
抵达第三日,四艘大福携带海量皮货山珍返回釜山。
杨家春却没有走,而是搭乘内河运输船进入黑水,来至永宁城。
闻讯赶来迎接的柳敬开十分意外。
“大掌柜,您怎么亲自来了?”
杨家春淡淡一笑,“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就过来看看。”
柳敬开苦笑,“大掌柜玩笑了,您这突然来巡视,属下心中忐忑啊。”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什么。”杨家春扫了一圈,“项鹏飞呢,怎不见人?”
“回大掌柜,项提督正在萨鲁温主持修筑城寨呢。”
“萨鲁温?好,距离伯力不远了,殿下听闻一定大喜。”
说话间,杨家春被迎入临时提督府。
落座饮茶,柳敬开接过运送清单不由大为振奋。
“大掌柜运筹帷幄,居功至伟,属下带永宁上下拜谢大掌柜。”
“当不得,当不得。”杨家春对着瀛州本岛方向遥遥拱手 ,“殿下知尔等在苦寒之地不易,为国效力,一切都是你们应得的。”
柳敬开同样向南拱手再拜,嘴里输出一顿彩虹屁。
当日,杨家春于永宁寺前敬拜。
两座石碑在这极北无异于帝王陵寝,不能不拜,三拜两拜也就拜出神圣来了。
对于亦失哈,杨家春也颇为敬佩,同命相连嘛,一个有作为的太监也能令他聊以自慰,说一声吾道不孤。
只祭拜还不够,杨家春以私人名义捐银三千元用以重修寺庙。
这座寺庙并非简单重修而是要重建为炎黄帝庙,而且规模要足够宏大,成为万人敬仰的圣地。
永宁寺在黑水东岸陡峭悬崖之上,站在悬崖俯瞰对岸,那是一片沼泽平原,大大小小的水洼一望无尽,数百名驻防官兵正在辛勤劳作。
“大掌柜,去年平整了三百亩土地,各种作物都有尝试种植。因为无霜期太短,小麦水稻玉米皆不可种,但黑麦黄豆土豆红薯还是可以的。”
“今年永宁城全体动员,又平整出接近五百亩土地,都已插秧下种,黄豆黑麦已然出芽了。”
杨家春满意点头,“不错,我看当下这些弟兄还在平整土地,这是为了来年做准备?”
“正是,永宁城议事会一致通过,要征服河对岸的沼泽泥地,将其尽数化为良田!”
“对了,苦兀岛从朝鲜引进种植的那种耐寒早稻,今年还会试种一些,去年失败了,不知何原因长至抽穗便枯死。”
“那正好,我带来九十户移民,你抓紧安置。还有百二十三个适龄女子,尽快安排相亲。土地,终究是自家的才干活有劲!”
柳敬开嘴角含笑,“大掌柜说的是,有了女人有了田,这帮家伙走路都要带风。大掌柜未雨绸缪,属下佩服。”
“你少拍马屁,咱家虽然少了东西但也是个男人,知道没了女人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咱家要警告你,这些女人来是要同人过日子的,而不是充当某些人的玩物或者军妓。无论是谁,如有违反军规律法,也要法办!”
“大掌柜放心,属下一定依法办事,不越雷池一步!”
“好好!”杨家春带着欣赏目光审视柳敬开,“你是第一个从我北洋商行走出来成为行政官的,好多人都看着你呢,不要给北洋商行丢人。”
沿着山路,杨家春走至山脚,乘船去河对岸沼泽地。
对于开发沼泽地,瀛州十分有经验,因为一直在开荒。
论开发价值,沼泽地是所有土地中开发价值最高的,一旦改造成功便是上等良田。
只是这个过程十分痛苦,沼泽地里蛇虫鼠蚁水蛭什么都有,或死或伤,这样的事实际上是难以统计的。
这就是代价,总有人倒在前进的道路上而看不到路的尽头。
“大掌柜,您看这片沼泽,之前放火烧了几天几夜,烟熏火烤,这水里的活物已然少了很多。”
杨家春低头看去,确实,泥土里伴着草木灰,草根上有明显的灼烧痕迹。伸手去触摸泥水,水仍旧冰凉。
杨家春不由微微皱眉,“这人光脚长时间落在泥水里,一旦受伤则极易染病,你们有没有法子,比如制作防水的鞋子?南洋那边有制作一种鱼皮靴,效果不错。”
“鱼皮靴子?”柳敬开开口道,“那乃人擅长制作鱼皮衣,风雨不透,想来制作靴子也是可以的。属下记下了,回头就找人试制。”
“驱寒的汤水也要多喝,泥水冰凉,长时间泡在里边怎么受得了呢?你们也不要只顾着政绩,人命关天,不可大意了。”
“是,属下记下了。”
领导视察有没有作用?这玩意关键取决于领导,大神海瑞走去哪里都效果显着,但若是个贪的,那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倒霉。
杨家春在永宁城停留六日,三日视察,一日接见各屯屯长,一日主持相亲,一日开会议事。
永宁周边村屯,普遍在二十至五十户人家,这个屯长在大明连个里长也不够格,但极北之地就是这么个情况,也就只能将芝麻当西瓜来用。
以大明瀛王府名义,杨家春向各屯长颁发委任状,赐官服官靴官帽,奖励每人印花棉布一匹,对皮货交易量最大的三家则有额外奖励,赏锦缎一匹。
一场晚宴,宾主尽欢,杨家春对各屯长发出邀请,欢迎他们搭乘船只朝觐大明瀛王殿下。
植物向往阳光,动物仰慕强者。
瀛州对外殖民经验证明,一手大棒一手甜枣还不够,要让异族看到帝国的强大,知道他们的靠山有多硬,这样的朝贡就很有意义,可以尽量减少某些人在跪与不跪之间反复横跳。
海参崴土着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部分买办都开始送家中子弟去往瀛州留学了。
那个叶赫寨表现更好,他于海参崴停留时,正遇叶赫族女同几名小军官完婚。
一个事实,瀛州拓殖地域广大,人种繁多,但论女人质量之高,非北疆莫属。故此这帮大头兵对迎娶北疆女人抵触最小。
听说,军中还给各地女人排了座次。朝鲜女人第一等、其次琉球女人、其次日本女人、其次安南女人,这之后就是北疆女人。北疆女人之后就是欧罗巴女人......至于南洋女人,大抵排在最后。
上梁不正下梁歪,瀛州的民风一点也不淳朴,越是年轻一代越不是个东西。
杨家春没有娶妻,将家业托付给哥嫂打理。哥嫂三个儿,有一个记在他名下。
但他也没闲着,纳了两个妾室,一个曾为万春楼的老鸨,一个则是日本歌姬。
他这情况特殊,只能玩些另类的体验快乐,一般女人还真配合不到。
其实,杨家春在宫里时曾有个对食,也曾怀揣少年梦,但瀛王就藩,那对食却离他而去,不愿跟着受苦,自此而后也便绝了成家的心思。
不管怎样,他对男女之情并非不懂,他这样的都贪享女人身子,何况正常男人。所以如何安抚北疆将士军心,他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百多名小娘,都是从灾民手中买来的,身契就在他手里攥着。
适龄男女,相中一对撕毁一张,搞完这一波,永宁的光棍汉也就解决了一大半。
当然,钱还是要收回的,买人的费用同路费直接从大头兵的俸禄中扣除。
当日,杨家春再次宣布一项福利。有家眷之士兵工匠,愿意定居永宁者,北洋商行提供免费船票。
最后一日,在永宁议事会,杨家春当众宣读瀛王政令。
拓荒耕地,五年免田赋。
规划牧场,鼓励饲养马牛羊鹿,三年不征税,北洋商行保底收购各类牲畜皮料。
规划山林,鼓励兴办伐木场,三年免税。
鼓励兴办皮料加工、皮革制作手工作坊,军需订单优先配属。
该项政令,在瀛州本岛颁布,在釜山租借地、海参崴有张贴。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吸引私人投资永宁宣慰司。
许多事,仅靠官府是办不成的,但只要有利可图,而且有厚利,那么只要因势利导,就一定会有人来。
时代变了,瀛州不搞军户戍边那一套,而是要以利诱人。
海参崴处于战区,不适宜搞大开发,但永宁可以。
适宜东北种植的粮食,保暖的棉花,发达的造船业手工业,强大的军队,大量的过剩人口。要素齐全,那么有什么理由不搞东北大开发呢。
黑龙江、松花江、嫩江、乌苏里江、精奇里江、夏秋行舟冬春雪橇,沿着水路直接可以勾连东北腹地,并将势力推进至贝加尔湖附近。
虽然贝加尔湖不与黑龙江相连,但距离不远,经由多方地图比对,两者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三百里,大约北京至天津距离。
我大清源于东北却不开发东北,还搞什么柳条靖边,这才令大毛有机可乘,鲸吞了这么多土地!
大清也好大明也罢,同人家沙俄相比,简直渣的不能再渣。
议事会上,杨家春双手托盘,当众赐予柳敬开。
那是一件毛衣。
毛衣很普通,但却是王妃亲手所织。
永宁宣慰司帮办柳敬开当时就跪了,手捧毛衣,老大的汉子泪珠如线,这就怎么也控制不住。
授赐的不仅仅有他,总计二十九件毛衣,都是朱老七女人亲手所织,对有功之人一一颁发。
“王妃娘娘说,女人家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做些手工对边疆有功之臣聊表心意。你们受苦了,家里边都知道。”
“时间太紧,王府上下总计织毛衣四百六十二件,不足全体将士所需,本宫甚憾。”
一席话,会场哭声连片,叩首不停,就简直了,也不知身在屏东的两口子能不能感受到这份忠诚。
这是真感动了,不要说古人便是现代人,深得老板赏识又有几个不拼命的。
不客气的说,这毛衣不能穿,要当传家宝来供着。
论拿捏人心,朱老七也是越来越顺手,就是有点费老婆。
表演继续,三名水灵灵的女官被请到前台。
方才的场景,几个女官也大受感染,眼圈都哭肿了。
王府出品,必属精品,往那一站就带着贵气,秀丽端庄,服饰华美,观之赏心悦目,美妙不可方物。
“王妃娘娘特遣三位女官前来永宁,不为别事,只为教授永宁妇人编织毛衣,此为家事亦为国事,不可怠慢。”
“怎敢,我永宁当三位仙女活菩萨供着。”
一席话,在场众人欢笑起来,倒是三位女官被闹的大红脸,转身小碎步跑掉。
这毛衣毛裤确实是好东西,皮毛虽好却很难做到贴身,关键是贵,死贵死贵的,几千人的部队,怎么可能做到人手一件呢。
绝大多少人只能靠着羊皮袄棉衣棉裤御寒。
这些玩意虽然管够但威严不足,看着跟马匪一个德行,这令一直致力于打造军人形象的朱老七如何忍受。
毛衣毛裤有了,秋衣秋裤也为期不远,外套则是毛呢大衣。
这一套下来,德军军装提前三百年现世,简直帅出天际线。
一番操作下来,杨家春倍感满意,军心民心可用,只要心气不失,即便北疆如何艰苦也能将其啃下来!
第七日,杨家春登上去往萨鲁温的补给船。
船队经卜鲁兀、扎岭、福山、忽林,花费七日时间抵达萨鲁温。
沿途多雾天,两岸尽是沼泽平原,水鸟时不时翱翔天空,遮天蔽日,野鹿成群,仙鹤长鸣,放眼处无一不是美景。
偶尔,得见那乃人村落,那乃人以鱼叉捕鱼,鱼叉有三股有两股,无船,以木排为筏。
渔人使用鱼叉出神入化,十有八九种,几十斤的大鱼一提一甩便飞到了岸边。
杨家春看在眼中默默记录在案。
山中人擅弓箭河边人擅钢叉,女直人的战斗力融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这般人稍加训练,战斗力怎么可能不强呢。
如此,也难怪瀛王一直对大明不能归化其民为我所用而耿耿于怀。
萨尔温,只驻扎有一个连队并三十名工匠,正在大兴土木建设营寨。
询问宣慰使大人去了哪里,答曰去了野马河。
早两日前方探报,达斡尔人同乞列迷人因为狩猎鹿群产生分歧,在野马河畔大打出手。
得知消息之后,项鹏飞便马上率领三个连队杀了过去,说是要观摩土着作战。
闻言,杨家春一阵头疼,这位宣慰使大人还当真不好见。
观摩个屁啊,这下有热闹可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