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察觉到了眼前女子又生出了什么主意,可他不打算回避,反而迎着女子的发问迎头跳了进去。
“自然!哪怕小爷直接冲出去,也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撂一双!所以,我若是姑娘你,此刻是不是该……”
“大恩不言谢!小女子乃荆溪程家四娘程紫玉。今日多谢英雄救命于危难,他日英雄若需相帮,若有所求,紫玉和程家自当竭尽全力!”
李纯抱胸看她。
他原本只是想要调侃逗趣她,可她如此坦白,甚至没有问他的来历和出处,没有问他此行目的就敢自报家门,说穿身份,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为何这么信任他?
“嗯!得了空自当前往拜访!”他鬼使神差接了一句。
程紫玉闻言也是一愣。
她本以为李纯会嗤笑一声,随后哼着离去的。可李纯眼神专注,压根不像玩笑……
程紫玉一直在注意着外边动静。她听出此刻那环视了大船一圈的小船也已回来了,正与已经坐下吃肉的两个巡卫说起了话。
小船那巡卫也上了大船,此刻走狗三人再次开始生疑起了那莫名消失的库房俩守卫,终于决定分头行动,一个前往下人们所在船舱,一个前往如厕间,还有一个守在原地。
听着门外只剩了入画与一巡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程紫玉瞧向李纯。
“英雄,您该走了。”
“怎么?不用我带你走?”
“不用了!一二不过三,您今晚帮我两次,已经够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但还要劳烦您带我从这处下去!”
李纯满腹疑惑。
他还是不解这女子要做什么,可她这么一脸自信,分明早已成竹在胸。
他的好奇更盛了。
他嗯了一声,依旧君子风度,小心只伸手抓住了她的后襟,嗖的一下便轻巧平稳落地,依旧与她未有半点肌肤接触。
程紫玉冲他行了一礼,随后便唤了桂儿出来。
“可齁死我了!”
桂儿满身满脑袋都是盐,从最上边的一只盐缸探出了脑袋。她胆量也不小,这么一丈多高,直接带了旁边缸里拽出的麻袋跳了下来,竟也没发出多大动静。
程紫玉示意她去李纯所言的缸里找到了另两样东西,回眸却见李纯依旧站在她的身前。
只不过,此刻的他即便黑衣人装扮,也已回复了他往日的模样。
他背手而立,挺拔如松,气度过人,哪怕只一双眸子露在外边,那自带的风华也给人“公子世无双”的错觉。
“我去引开外边防守,你看好机会出来。你放心,这几个人我帮你引开。”不知为何,看到眼前咬牙扛起一族前程的女子,他就是想帮她一把。
程紫玉目光一闪,吞了口口水,再次行了一礼。
“那么……能不能麻烦英雄您……从那里出去引开人?”
顺着女子手指处看去,她所指,是排窗。
“……”
李纯心里呸了一声,得寸进尺吗?
叫他偷鸡摸狗爬窗,她走门?
她哪来的底气对自己这个“恩人”颐指气使?
她想得美!
“也好!”可拒绝的话到了喉间却不自觉变成了这么两没骨气的字眼。
呸,他又暗啐了自己一口。
“也好,我破窗而出容易,你走前门更安全点!”
为了说服他自己,他竟然还找了个借口和台阶。
“多谢!英雄小心点!”
“嗯!”
李纯手中银光一闪,拿的正是程紫玉的那把匕首。他三下五除二便割断了窗上挂着的锁。
他轻轻一扣,窗已松动。
他回眸看了女子一眼,淡淡油灯下的她一脸坚毅,叫他心头有些烫。
今晚,当真有些热!
“匕首……”程紫玉伸出手。
“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他的眼再次一弯,犹若未闻地打断了她。
程紫玉目瞪口呆。
这厮,故意的!带走了她的匕首!
匕首,还她!
“我的……”她话刚一开口,已被吱嘎一声打断。
窗户大开,凉风扑面,李纯已经提气一腾,跃了出去……
程紫玉一叹。
“对不住!”
幽幽之音身后传来,李纯脚尖尚未落地,便分明听到了女子的这一句。
什么意思?
他回头的刹那,见女子一脸歉意看着他的同时,已将手中什么东西砸了出来。
暗器吗?
他下意识地旋身躲避。
那“暗器”落地,砰的一声脆响,听来尤其突兀。
几个意思?
他刚要骂人。
与此同时,他刚出来的窗口传出了一声猫叫。
猫叫?哪来的猫?
不对!这是暗号!
李纯下意识感觉不对劲!有诈啊?
他赶紧回望,可那扇窗前女子已经消失,整扇窗也已关起。
而他将将落地,却连去探究状况的时间都没有。
“什么人!”只闻两男声被窗户的开合声、东西的碎裂声和突然的猫叫声惊动,不约而同已从库房大门方向厉声喝着,循声而来。
被发现了!
废话!能不被发现吗?
这么大一声脆响!这么尖一声猫叫!
那女子几个意思?
是怕他反悔,放弃引开来人所以故意暴露了他吗?
这种想法一出,李纯很不爽快,却又不得不赶紧开跑。
可为了履行承诺,证明他说到做到,他还是努力去引开了巡卫。
他故意跳上了库房顶部,将他这个黑漆漆的暗影生生曝光在了船前舱上方。
他很顺利吸引了那些巡卫的视线。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那些家伙跑来的同时,偏偏还伴有了一道尖锐又惨烈的女声。
他回望了一眼。
那个叫做入画的丫头正抱头,对着地上的一堆——适才程紫玉扔出被摔碎的那堆不明物惨叫着。
“啊——来人啊!抓人啊!有贼!他偷了我家姑娘的宝物!价值连城的宝物!救命啊!抓人啊——”
入画手中拿着一枚破碎的陶瓷片,叫声凄惨,整个人都歇斯底里。
李纯面部一抽,什么?他堂堂中正大将军是贼?还是技不如人,边走边掉赃物的笨贼?
呸!
李纯又啐了一口。过河拆桥不够,还赤裸裸地栽赃他?
可想而知,这样尖利不合群的女声在歌舞升平的夜晚是何等地刺耳和引人注目。那一刻,整个江面的丝竹歌舞几乎戛然而止,昏昏沉沉的微醺人儿酒也醒了大半,纷纷将视线以及他们船上的照明投来。
尤其是临近的几艘画舫,更将他们桅杆上的长排吊灯转了向,统统照向了高曦的大船。
一时间,整个江面的光亮和所有人群的注意力全都打来。
而李纯这个大咧咧站在船头库房顶端的黑影,正如台上的戏子一般,成了个万众瞩目的存在!
这一刻,他好想骂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