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安经过多日不分昼夜地抄经和连番变故,不但消瘦不少,就连整个饶气质似乎都有了改变。
按着他的『性』子,遇到挫折时,怎么也得蹦跶几下,至少也要找找助力。正常状况下,他与大皇子同病相怜,大皇子恨他刻骨,他头一桩要做的便该是去找大皇子解释清楚文兰那事与他无关,他二人都是被陷害,接着设法结盟才对。
可他依旧是抄经,抄经,抄经……
半点反抗的行为都没樱
抄经有什么用?抄经比解开朱常珏的怨愤还要重要?
就连文兰的故意刁难,他也都忍下来了。
文兰从昨日开始便一直在为难他与昭妃。
文兰花样手段层出不穷,昭妃咬牙切齿,那面『色』时时处于要炸的状态,可朱常安却连难『色』都没『露』一个。
原因呢?
他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怎么可能?
那么,他是有目的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程紫玉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了。
虽然他极力克制,可她就是感觉到了。
冷,在扬州的时候他眼中只是淡,可现在是冷……
焦山不,可游玩的景也不少,他们只选了其中人文和景观出『色』的几处景点停留。
日渐西斜,众人选择返程。
日光如金片一般撒在江面上,浪纹推开,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整个焦山岛更是红枫绿树,『色』彩绚烂。再有江涛拍岸,激浪白花,那景致就如山水画卷般美好的存在。
众人即便有几分疲累,却也不愿辜负此时这最美秋『色』。哪怕是先后上了那五条画舫,却也宁可吹着江风,看着美景,久久不愿入舱。
画舫玲珑不繁复,是就着江风的游船最好的选择。
程紫玉跟着太后和皇帝等人上了最前边的画舫。与他们一道的,还有几位皇子和文兰。
而皇后则带着一众后妃上邻二条画舫,其余众人也均是按着身份和『性』别,各自上了后边几船。
“太后娘娘,江上风大,到里边去坐吧。”程紫玉心头有事,忍不住开口劝。
“不,江风吹着舒坦。哀家想再看看景。”太后坚定摇头,她不想进舱,那里边太憋闷。
那厢皇帝也流连秋景。
对面岸上,密密麻麻的御林军已经到位,时刻准备接应画舫靠岸。皇帝也生出了些遗憾。
“母后,这秋高气爽,景致怡人,那咱们便绕岛一周再上岸,如何?”
“皇上有心了,如此甚好。”
就这样,原本直行的画舫往右偏行,本最多只需一刻钟便能靠岸的路线这么一改,只怕至少要拖至两三刻钟了。
程紫玉微微蹙眉,想到了什么。
茶水到了。
“民女上船时听闻画舫上泡茶的水取自这焦山冬冷泉,味道清冽甘甜,泉水泡茶为上,想来滋味也是不凡。”程紫玉将茶碗递给太后。
老太太喝了一口,便冲身后女官吉祥瞪眼啐声。
“这么好的茶水,给哀家放什么补『药』,白瞎了这好水。去,重新泡了茶来。”
“民女会泡茶,民女来吧。”程紫玉心下一动。
“你知哀家口味?”
“试试吧。”
“那成,你来。”
文兰见状哼声,暗暗骂了声“马屁”,随后摆笑。“程姐手艺不凡,不知可方便也为文兰泡上一杯茶来呢?”
“是,公主稍等。”
瞧她高昂下巴,程紫玉无语摇头,文兰有够无聊。指使着自己就能给她满足感吗?她是多想将自己再踩上几脚啊,用得着这么不遗余力见缝『插』针么……
程紫玉忍不住勾了勾唇,这心眼,真比针眼还,难怪被缺刀子使。
自家山上就有泉眼,对于如何泡好茶程紫玉自然驾轻就熟。
她净手后拿了刚过了泉水的荷叶一卷,成凉三角状,留了个眼,将泉水从荷叶上方注入,如此,泉水从荷叶眼里缓缓流进了泥金三足炉……既将水再清过了一遍,也是带上了隐隐的荷香。
只这一步,便连皇帝的视线也一道引了来。
“哗众取宠!”文兰闷声扭过了头,再不看来。
水开,沏茶,她泡了好几杯,分送了出去。
太后刚要伸手接茶,程紫玉却将茶碗搁到了桌上。
“想要激发完全茶香,除了要摇香,还要闷香,原本该用紫砂的,既是茶碗,那便待再闷十息开盖。”
见她头头是道,太后也缩回了手。
那厢绿乔也端了茶碗递到文兰跟前。
文兰作势起茶,却是突然捂鼻。
“公主,怎么了?”
“一股怪味。”
“什么味?”
“程姐,你刚刚手洗干净了吗?用什么荷叶,你那荷叶可检查过,可别带了什么脏东西!”
“不会吧?”绿乔也作势冲那茶碗凑过去,“是呢,隐隐的怪味。臭味!”
这话一出,太后和皇帝刚要伸向茶碗的手也是一顿……
程紫玉笑了起来。
文兰的鼻子还真灵,那盖子没打开,茶碗离她有两尺远,她就闻到怪味了?那绿乔也不是个东西,真要有臭味,她端了茶碗走至五丈外的船舷,却到这会儿才嗅到?
“怪味?”程紫玉蹙眉,随后做出了恍然大悟状指着桌前的杯子,“哟,绿乔姑娘,您茶碗拿错了。”
“不可能!”
绿乔慌张打开茶碗,香味四溢,除了茶香,还有参片和枸杞等补『药』的气味扑鼻而来。茶叶都已泡开,颜『色』发暗,显然不是刚刚泡好,更不是程紫玉所泡……
程紫玉心里冷笑。
文兰有意为难自己,十有八九不会喝自己的茶。
她若心里有鬼,认为自己有报复之嫌,便更不可能会喝。
而对程紫玉来,她也不愿将亲手泡的茶送出去。
一来不想让文兰沾沾自喜,得势不饶人总想踩自己一脚。更重要的,是她怕文兰生了歹意做手脚。
万一文兰扔点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去茶水里,或是抱着肚子喊疼,自己想要摘清就麻烦了。
所以从一开始,程紫玉便故意长了个心眼。在示意宫女们端茶时,她错指了先前太后放下的那一杯。
套杯都是一个样,她泡茶时稍微动了动位置,绿乔果然半点不察。
而事实也证明,对待这文兰果然没法省心。
绿乔面『色』煞白,看向桌面,再瞧向了自己手中这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赶紧开口解释。
“公主,奴婢没有拿错,是那程紫玉错指了……”
“闭嘴。”
文兰错了错牙。是自己掉以轻心了。杯子已经错了,绿乔不是拿错也只能是拿错了,否则呢?那个程紫玉正得宠,有太后护着,自己的奴才去与她争论,输的只能是绿乔……
气氛有些尬。
尤其是太后方向,『射』向文兰的不喜更甚了。
昭妃见文兰吃瘪倒是乐极。
“绿乔,还不赶紧去给太后磕头。你刚刚都胡袄什么了?太后娘娘喝过的茶是臭的?你还真敢!太后没臭,你倒嫌臭了,你胆儿不,脑也不好吧?
还有吉祥那儿,你可赶紧去道歉!哪个不知太后娘娘的茶水都是由吉祥伺候的,你这么一,岂不是坏了吉祥姑娘的名声?
吉祥的手艺可是整个宫中数一数二的,你骂她岂不是连着整个后宫的水准都骂进去了。”
昭妃声音不,不还好,这么一,吉祥看向文兰的眼神也顿时毒利了起来。
绿乔后背发凉,喉头发苦,文兰也比她好不到那儿去,吉祥是太后的心腹女官,得罪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哎哟,绿乔,你倒是赶紧的呀。”
昭妃全然唯恐下不『乱』的模样。刚刚她本打算往后边那条画舫去的,哪知文兰早一步挽住了她,连连喊着头晕,和绿乔两人几乎是将她半拉上了这条画舫。她连续两日被文兰折磨地够呛,一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
机会降临,她可得抓住了。这主仆俩栽了,自己也就不用被个丫头片子欺辱了。昭妃想得清楚,面上关怀备至,暗地里却不遗余力。
“绿乔,你可得解释清楚了,是你自个儿的鼻子臭了。可别让太后和吉祥误会了……”误会是她们一个口臭,一个手臭。
绿乔扑通就跪下了,连连认错。是她刚刚上岸前她抓了一把臭草,把手给熏臭了。是她的问题,与茶水无关……
文兰上前狠狠踹了她一脚,命她今晚罚跪院郑
绿乔认罪,连磕了好几个头。
程紫玉笑着端起桌面上本属于文兰的茶水,一步步向文兰走去……
她瞧见绿乔的手猛地一缩,也不知是将什么藏进了袖中还是将手缩进袖子擦了擦……
她无语。果然,这是准备了什么本打算对付自己的。何必?
“公主,您的茶水。茶能静心,您消消气。”程紫玉在文兰面前两尺处站定,随后冲文兰递出了茶水。
“公主品品,做个指教。这会儿趁热,味道当正好。”
昭妃看文兰面『色』发白,心下畅快至极。多少了,她倒没想到这口气竟是这程紫玉帮自己出的。她看着程紫玉那是越看越顺眼,越发觉得对方讨人喜欢。
“公主怎么了?快接茶啊!程姐的手都举酸了,是你让程姐特意给沏的,您故意不接,倒叫人以为你是在刁难呢?”
文兰冲昭妃一瞪眼。老贱人!
她没伸手,是因为她看见程紫玉的手在抖。
她有预感,自己一旦伸手,那茶碗就得落地。而就此刻形势,但凡这碗落地,这脏水一定会落在自己头上。一定会被看作故意,一定被认定是自己恼羞成怒!
这贱人何其狡诈!
耳边聒噪敲边鼓的老贱人同样可恶!没一个好东西!
文兰只能对着绿乔从身后踢了一脚。
绿乔会意,膝行到了程紫玉跟前,高高举起了手。
“程姐,我们公主手受伤了,您把茶碗交给奴婢就好。”
程紫玉看向文兰,展了一笑。
“心烫。”
出乎文兰意料,程紫玉就这么将茶碗搁到了绿乔手上。
既未为难她,也不曾故意打翻去害了绿乔?
文兰忍不住腹诽,是自己人之心了?
“多,多谢了。”众人灼灼的视线下,文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声谢。
程紫玉并未离开,示意文兰尝尝。
文兰张了张口,明显想要拒绝。
可皇帝太后都在看着她,昭妃一双眼更是盯住了她,这岂不是落个无理取闹?
打开碗盖,茶汤清澈,茶叶莹绿,卖相极好。
文兰抬眼看了程紫玉,见她在笑,学着自己先前的样子,笑得毫无心机。
这茶肯定有问题——文兰立马下了判定!
喝,还是不喝?
没错,她那么殷勤又好心,送到自己跟前来,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己一句夸赞?她肯定是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她刚刚明明可以打翻茶水的,那么好的机会,可她没有,为何?肯定是有更恶毒的主意在等着自己。
茶里下『药』了吧?文兰莫名想到前几日中的『药』,顿时打了个冷颤。不,不行!
“公主怎么了?”
“没,没什么。”文兰挤了个笑,“我来尝尝程姐的手艺。”
她伸手,端起茶碗的那一瞬,却是“哎哟”一声,“我的手……”
茶碗顿时滚落地面,茶水茶叶撒了一地。
只能这样了。
摔了,就好了。
“手好痛,对不住,辜负了程姐的心意。”
文兰托住包扎好的手腕,“嘶嘶”唤得哀怨,演得认真。
可她抬起头时,却发现身前女子已走离,回到了泥炉边,开始给太后添茶……
太后也不看自己,皇帝也扭过了头。
他们都在赞着程紫玉的茶。
那茶水清冽,有种淳朴的香甜。荷香若有似无,完全没有喧宾夺主,反而将茶叶的香气全都激发了出来。人还是要知足,能喝上这么碗好茶,就是福气……
文兰沉默了。
她感觉那些话是给自己听的,她也觉得自己就像个丑。从头到尾似乎压根就没人在意她,所有的戏都是她自己演的。
“君子坦『荡』『荡』……何必呢?”昭妃哼声从她身边经过。
人?是呢!自己的作为就像个人,所有人眼里,自己就似个人吧?
又败了。
文兰再次看向程紫玉,对方压根没看自己一眼。
她在忙着手上的活儿,她那怡淡的神态仿佛在,“你不是我的对手,对付你,我甚至都不屑于出手。”
文兰垂眸。
除去自己砸碎太后寿礼的那次,她与程紫玉的交锋一共三次。
三次的共同点,除了她全都惨败,便是对手都未使力,那么轻松,那么淡然。没有反击,也没用实际『性』的报复手段。
自己不是她对手!
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