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正诧异着,闻言才反应过来,柳嫂子的丈夫不成器,必然经常出入些末流场所,说不定认识这女子。
就听柳嫂子又道。
“而且听说以前是扬州来的,坊间就有人怀疑,她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陆夭被触动心事,猛地抬头。
“你再说一次。”
柳嫂子见陆夭面色严峻,也跟着正色起来,搜肠刮肚回忆起来。
“她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奶奶,就住在留兰巷隔两条街的柳林胡同,整个都城那些达官贵人的外室,基本都住那里。”
陆夭前世倒是依稀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但凡不好养在家里的姬妾,就在那个胡同置办一栋宅子,索性单独开个小家,烦了累了就去散淡散淡,比逛窑子要安全许多。
“你知道刚刚那位的底细?”
柳嫂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
“曾经打过两次照面,奴婢的男人,原来在薛府是跟着二老爷的,二老爷在那胡同也有个相好。”说着顿了顿,”奴婢替他跑腿送过东西,偶然见过徐阁老从她院子里出来。”
陆夭愈发惊讶,她印象里徐阁老是个挺正派的人,最重要的是年纪不小了。当初他孙女徐采薇还差点嫁给谢朗,若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这徐阁老八成都该抱上重孙子重孙女了。
可他居然养了个三十左右的外室?
“你确定吗?”
柳嫂子点点头。
“原本奴婢也不敢肯定,但后来又撞见过好几次,这才肯定她的身份。”说到这里,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陆夭,“不过奴婢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听说她跟了旁人。”
陆夭愈发觉得匪夷所思。
“什么叫跟了旁人?你的意思,做人外室的,还可以琵琶别抱,再养个小白脸不成?”
柳嫂子被陆夭文质彬彬的措辞逗笑了,连忙收敛了下表情。
“奴婢不太好说,怕污了王妃的耳朵,就是做她们外室这一行,一辈子未必只跟一个男人?”
柳嫂子说着,脸上流露出些许可惜的意思。
“她自己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只是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谁的?”
陆夭心里几乎可以肯定,这瘦马应该也是当年信王麾下的人,算了算年纪,八成还是少女的时候就被先皇分发给了众人。
这一位,定是当时给了徐阁老。
徐阁老那会儿还没有封侯拜相,自然不敢在操守上有什么问题。所以干脆在外面置办了宅子,养了起来,横竖那地方住的都是外室,女人之间要打探什么消息也容易,就当是养了个探子。
能让精明如徐阁老这样的人养在外面这么多年,一定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怎么又会被送给旁人呢?
陆夭仔细回忆,前世徐阁老似乎是中立派,即便宁王和太子之争到最后白热化阶段,他也没有明确表态站在谁那一方。
如果一切按照前世的事态发展,那么虽然不用担心他倒戈谢朗,但同样说明他很难为己所用。
想到这里,陆夭心里还觉得有些疑惑,如果徐阁老是中立派,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名下的人送出去给别人,这行为显而易见是想拉拢某些人。
“你知道她后来跟了谁吗?”
柳嫂子摇摇头。
“听我们那口子说,只知道是个挺神秘的人,等闲也不出现,好像官位不低。”
朝堂风云诡诈,很多事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陆夭知道前世宁王起事的时候,自家阵营也出了内鬼,尤其信王出现之后,她愈发相信后面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时时都有可能被反扑,所以宁王府此时还需要步步为营。
先皇之所以将瘦马安插到各个朝中大员家中,势必是有目的的,也有可能带着某种任务,她得知道那名单都有谁,才好做进一步揣测。
谢清儿的病一时半刻不会有起色,所以很难以此为理由向信王要那份名单,那么刚刚那个女子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思及至此,她抬头看向柳嫂子,柳嫂子登时会意。
“可是要奴婢家那口子去探探底细?”
陆夭笑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
“去账房支点银子,打探这种事情少不了各种花费。”陆夭意味深长又道,“他之前在薛家的事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到宁王府来若是能痛改前非,王爷还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的。”
柳嫂子闻言,满脸感激,点点头。
“王妃放心,这一半日之内,必定有消息。”
***
果不其然,柳嫂子家那位柳三虽然有赌博恶习,但办起事来却是格外利落,当日就带回了信儿。
“王妃让打探的那位妇人已经有了着落,先皇在世时,曾经分发过一批瘦马,这位原本是要送给苏宰相的,苏宰相不收,这才送给了徐阁老。徐阁老当时正在跟冀阁老争内阁的位置,于是将她安放在柳林胡同。”
陆夭并不答话,只是悠然地喝茶,那柳三心下没底,再回禀的时候便有些忐忑。
“此人名唤芸娘,在扬州原本还有个弟弟。后来信王倒台之后,她弟弟也不知所踪。”柳三见陆夭还是不说话,吞了口口水,“眼下芸娘自己带着个儿子,长居柳林胡同。”
来龙去脉,追本溯源,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柳三合计着,怎么着这回也得嘉奖他了吧,没想到陆夭把他晾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
柳三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变成了心下打鼓,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这些消息是从何得来?”
柳三闻言立刻拍拍胸口道。
“这点小事难不倒奴才,奴才跟那芸娘府上的小厮关系不错,他以前是阁老府上的,多有往来。奴才请他去醉仙楼喝两杯,就什么话都告诉奴才了。”
陆夭缓缓将那只粉彩瓷杯放到桌上,忽然眉立,冲王管家吩咐道。
“把人拖下去,关起来,不许给饭吃。什么时候愿意说实话,什么时候再把他放进来。”
她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柳三,冷笑道。
“不妨让你死个明白。但凡深居柳林胡同的女子,绝大多数都是瞒着府上夫人,府中家丁仆妇必然是外头买的,断不可能从府上拨过去。退一步说,即便是府上过去的,也都是些嘴巴很严的,怎会被你三两杯酒就套出话来?”
柳三面色惨白,一个字也说不出。
“知道为什么要给你五十两吗?就是想试探试探你。”陆夭轻轻理了理袖子,这才低头又看他,“我猜,那笔钱你准备昧下,然后上赌桌去,没错吧?”
柳三吓得跪地磕头如捣蒜。
“王妃明鉴,奴才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昧王妃的钱啊!消息确实是奴才打探到的。”他料想陆夭深居简出,十有八九是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
“不妨实话告诉你,这局是我故意设的,我要重用柳嫂子,她身边自然不能有你这样的人。”陆夭拨弄两下腕上手串,“你若识趣安分去查,皆大欢喜,确实可以给你次机会在王府当差,可惜你没珍惜这机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夭微微偏头,但见柳嫂子表情带了点如释重负,她知道自己这一步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