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献帝眉头蹙得死紧,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今日太后先提先皇,又提母后,摆明了是要用亲情裹胁,虽然心里厌恶得要死,但表面还得装出兄友弟恭的模样来。
“宁王妃受惊了,这件事朕会让大理寺仔细审问,悉心查办,务必给宁王府一个交代。”说着做出动情的模样,看了眼宁王,宁王登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母后去世之前曾经嘱咐朕照看好老三,是朕失职,忽略了这件事,险些酿成大错。”
言辞声情并茂,只差当众掉眼泪了。外头不知道的人看了,十有八九以为他是个仁慈的长兄。
陆夭余光瞥见谢知蕴像吃了脏东西一样的脸色,内心喟叹一声,主动接过话茬儿。
“皇上放心,我和腹中孩子都好端端的,昨晚那么折腾,连块油皮都不曾磕破。”
他愿意唱大戏,陆夭自然也愿意陪着演。
毕竟,谁不喜欢看耍猴呢。
说着,又看一眼面露懊悔,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的薛玉茹。
“也不知是先皇和先皇后暗中护佑,还是那些劫匪太不经事。区区几个小贼,也不必皇上亲自费心,更无需麻烦大理寺。我连夜已经审问过了,都没有严刑拷打,就已经说了实话。”
薛玉茹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抬头求助地看向钱落葵,钱落葵立刻避开她的目光,摆出一副明显的撇清架势。
开玩笑,这个时候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啊。
薛玉茹此时此刻着实有些慌了,她是有前科的。
上一次还在薛府的时候,奶娘拼了条命,再加上母亲失去了掌家权才换得她苟且偷生的机会。就因为那一次买凶伤了陆夭,她非但因此失去了嫁入宁王府的资格,甚至被迫嫁给钱森这样的老鳏夫。
而这次,再也没有一个薛家肯替她撑腰了。
“敢问钱夫人,尊夫知道你动辄拿出千两银子给外男吗?”
在场诸位一时间疑惑不解,好端端说着劫匪的事,怎么突然又说起薛玉茹的操守问题了?
只有薛玉茹心知肚明,她正是花了一千两银子买通的那些江湖人士。
陆夭轻笑,笑容温婉娴静,可落在她眼中却像是催命的厉鬼。
“钱夫人好不好奇,这些人是被谁买通,受了谁的指使?”她嘴里说着,大眼睛一瞬不瞬望向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还是钱夫人早就已经知道了?”
钱落葵情知今日躲不过,闻言立刻抢在薛玉茹之前开口。
“原来母亲所谓知道内情,竟然是这样的方法?”她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女儿真是错信了您!还惊扰了太后和皇上,简直罪该万死。”
陆夭何尝听不出她话里甩锅的意思,大家都不是蠢人,她这招不过是断尾求生罢了。
启献帝立刻也听懂了未竟之意,钱落葵此举也没毛病,这时候必须得找个人顶罪。
“真没想到钱氏竟然如此狠毒,此事原来是她一手策划,连朕都险些被她利用了。来人,即刻传大理寺少卿进宫,这件事定要审个水落石出。”
薛玉茹瘫坐在地上。
启献帝这招釜底抽薪太狠了,根本没给她辩驳的机会。
此时此刻,陆夭露出一脸无辜的神情。
“我好像没有说过,幕后指使者是钱夫人吧?”
因着启献帝已经开了口,君无戏言,薛玉茹的罪名算是定下了。
陆夭最后那句反转仿佛赤裸裸的嘲讽,让启献帝面子里子都有些挂不住,可再改口已经迟了,只得硬生生吃了个哑巴亏。
***
两日后的宁王府
“什么叫把人让你带回来处置?”谢文茵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那不就是让你设私狱吗?”
不是她大惊小怪,着实是启献帝的做法太过出人意表。大楚素来律法森严,他此举不就是知法犯法的意思吗?
“先喝点茶。”陆夭亲手捧出个甜白瓷茶壶,给谢文茵倒了杯茶,““今年热得早,喝点明前狮峰,败败火。”
谢文茵见她不紧不慢洗杯烹茶,迟迟没有进入正题,倒有几分着急。
“你一个孕妇,喝什么茶败什么火?”
“所以给你喝啊。”陆夭理所当然地把杯子递过去,放进谢文茵手里,“你三哥只喝白茶,没得白瞎了我的好东西。”
话里话外透着亲昵,谢文茵简直急死了,匆匆把那口茶灌下去,也顾不得品尝回甘,只又问道。
“那你把人带回来了?”
“我又不是疯了!”陆夭狡黠地眨眨眼,“我把人送到大理寺去了。好歹大理寺现在的少卿是你家司大人带出来的人,这点小事,势必能处理好的。”
谢文茵脸蛋微微红了红。
大理寺自司寇辞官之后,一直是由少卿暂代。至于司云麓,确实是查办官员出身,他调教过的手下,别说薛玉茹这样的闺阁妇人,就是高官都有法子拉下马,让她吐露实话并不难。
说到私房话,陆夭又来了精神。
“你跟司大人好得如胶似漆,有没有好消息传出来?”
谢文茵面色频繁变幻,显见的对这个话题还是有些想法的,虽然表面平静,可心底里却不见得多淡然。不过她素来大方,提及这件事也没有避讳。
“横竖我年纪还小,司云麓的意思,让我再调养两年。”说着压低声音,“其实也是我自己想多自由两年,一旦有了娃儿,再想像现在这么肆意,就不能了。”
陆夭心头暗暗称许。
司云麓确实是懂得心疼人,谢文茵刚刚及笄,这会儿要孩子,对身体确实没多大裨益,他能顶住压力替谢文茵争取时间,着实是难得。
姑嫂俩正说着私房话,就见孙嬷嬷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
“薛夫人来了,眼下正在王爷书房。”
陆夭并不意外,薛玉茹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女儿,眼下身陷囹圄,做母亲的,自然要豁出去脸皮低三下四求人。
陆夭理了理衣裙,缓缓起身。
谢文茵登时有些不妙的预感,薛夫人情绪失控的前提下,很容易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三嫂这会儿去怕是不大明智啊。
思及至此,她眼疾手快扯住陆夭的袖子。
“你干嘛去?”
陆夭回了她一个安抚性十足的眼神。
“有些事你三哥不好办,我去做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