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起初得到授意去盯着周家的时候,还有些纳闷,但他对宁王妃以往的判断深信不疑,所以二话没说就派了人过去。
几日之后,发现王妃的预判果然精准。
薛夫人被接走的时候,薛家将当初所有的嫁妆悉数归还了,但是没有允许她带走薛府的一分一毫。
周家虽然世代为官,但书香门第没有多少家底,当初给女儿的陪嫁大多是古籍珍本,没多少正儿八经的银子,田庄铺子更是没有。
周御史不通庶务,也不会想那么多,但周夫人却不能不琢磨。
小姑子被休是她们全家意料之外的事情,在朝为官者,休妻绝非小事,尤其薛家那样的百年望族,又是皇亲国戚,就更会谨言慎行。但这件事涉及朝堂之争,薛爵爷或许只是暂时摆出姿态,毕竟薛家的嫡长孙和长孙女都出自小姑子,老太君年事已高,家宅无人料理,可能过些时日,风头过了,就又把人接回去了。
所以她耐下性子,决定先辨辨风向。
头几日,周夫人表现出足够的大度和宽容,非但衣食供给丰厚,而且嘘寒问暖开解,周御史颇觉欣慰,于是放心去上朝了。可十来日之后,薛家非但没有半点接回去的迹象,连差人问问都没有,甚至连薛夫人嫡亲的长子,也没有露面过一次。
周夫人心里有些没底,她也是有儿有女的人,眼看两个儿子就要说亲,这逐出婆家的姑奶奶赖在府上,算怎么回事呢?
虽说她住的是自己原来出嫁前的院子,吃饭也是小厨房,但那院子她本打算收拾收拾,给新媳妇住的,可现在被鸠占鹊巢,怎能让人不着急呢?
眼瞅着这亲事的日子已经定下,双方要过礼了,薛夫人若是要长久住下,自己就得另觅房子给新媳妇。别说人家亲家不愿意,就是她也舍不得儿子搬出去啊。
思来想去不得法,周夫人的奶母是个心机重的,几个陪房嬷嬷里头数她最得重用,常年跟在主子身边,自然心思灵敏。她窥出了周夫人的犹豫,于是进言道。
“夫人不妨去试探着问问,都是有儿女的人,探探口风。看看姑奶奶家那位大少爷能不能把她接走,就是赁房子单过也行啊。”
周夫人蹙紧眉头。
“她到底姓周,老爷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单独出去过呢?”
“那不一样。”奶母轻笑了下,“那是人家儿子提出来的,跟咱们把人赶出去,是两码事。”
周夫人有些被说动,就听奶母又道。
“她若是没这打算,咱们还可以给她出出主意,总之越早把这尊大佛请走,咱们就越早能收拾房子。”
周夫人想想自家两个儿子,一狠心,去了薛夫人所在的小院。
薛夫人这几日心情不畅,加上那日撞到头的伤势未愈,所以人有些昏昏沉沉。周夫人进来的时候,她还在檐下发呆,见长嫂从门上进来,颇有些惊讶,迎出来叫了声嫂子。
周夫人亲亲热热挽着人到屋里坐定,让婢女上了茶和糕点,又嘘寒问暖寒暄了好几句,这才开口,状极无意道。
“依我说,外甥也到了成婚的年龄,应该趁机从薛家分府出来,自立门户才好把妹妹接过去一起过日子啊。”说着亲热地握了薛夫人的手,“不过咱们姑嫂向来关系好,多住些日子也无妨。只是这儿子,该说就得说,怎么能任凭母亲在娘家凑合,也不说来瞧瞧的,真是小白眼狼。”
薛夫人有口难辩,心疼儿子,却也没办法,只得忍气吞声。
“薛家到底是皇亲,在祖宅里肯定是比分出来单过要强多了。我一个人怎么都好办,不能为了这点子小事耽误他的前程。”
周夫人也不是傻子,见状就猜到,这位小姑子被接出去单过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就如她所言,毕竟薛家是皇亲,谁舍得为了一个差点沦为阶下囚的母亲分家出来呢?
有了这个认知,周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起来。
“你到底是他母亲啊,总不能儿子在府里享福,留母亲受罪吧,这也太不孝了。”
薛夫人何等精明,听到这里大概猜到了嫂子的来意,她此前没料想过自己会有寄人篱下的一天,自认为落了点钱,房子也是父母留下的,自己在这小院里自吃自做,碍不着谁。
可转念一想,眼下是嫂子当家,得罪了她,没什么好处。于是搭讪着转移话题。
“大侄子今年是不是要娶亲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激起周夫人的烦心事。
“确实要娶亲了,就是房子还没粉刷,也是着急的事情。”
薛夫人自以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随即从妆匣里取出张银票。
“这是喜事,我做姑母的也没什么表示,拿五百两银子给他置办些东西吧。”
周夫人的脸登时沉下来,五百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她也没接那银票,转身就走了。
几日之后,送到小院的供给就怠慢下来。最离谱的是,下人也开始隔墙甩闲话,说什么隔壁四十多岁的寡妇还去给人当填房了。言外之意,薛夫人也可以效仿,至少不用吃娘家饭。
薛夫人大怒,可她不能自降身份跟佣人对骂,只得将一口恶气咽下去,想着再忍忍吧。
不知道是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没过几天,府里就传出这样的说法。说横竖那工部侍郎钱森也死了老婆,薛夫人刚好又在这个节骨眼被休回家,也算是天赐良缘,刚好两人年纪相差不多,一个前岳母一个前女婿,亲上做亲,凑一对未尝不可以。
这话传到薛夫人耳朵里,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倒下了。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众星捧月,如今沦为丧家犬不说,还被这么踩到脚底下侮辱。造成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陆夭!
薛夫人咬紧后槽牙,先害死她女儿,现在又让她沦落至此,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