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殿内,德妃靠在贵妃榻内,由宫女轻轻捶着腿,听宫女说罢皇长子妃动胎气可能小产的消息,殷红嘴唇里发出一声讽刺的轻笑。
“她还想母凭子贵,有了嫡长孙以为就可以同本宫耀武扬威?真是笑话。”
在这后宫,怀上孩子不算本事,能平安生下来才是能耐呢。德妃伸手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底浮现了淡淡笑意。
她抬了抬手,示意宫女不必再捶了,施施然站起身来。
“咱们去东宫瞧瞧热闹吧,这么大的事,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同一时刻的东宫,一群人正襟危坐,不约而同看向床上被把脉的钱落葵。
王医正把完左手又把右手,面色正逐渐凝重,这副神态让启献帝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不会是真有什么问题吧?
他刚刚又吐了口血,吓得周总管急忙把太医院的太医统统召了过来,但启献帝却不肯休养,撑着病体,带领众人到了东宫。
果不其然见钱落葵躺在床上,面如金纸,他起初以为这是她逃避惩罚的伎俩,待到太医把脉,他才开始嘀咕起来。
难不成真的是孩子出了问题?
他是恨钱落葵不知好歹,屡屡搞事情,但她腹中可是朗儿的亲生骨肉,若是朗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不能回来,这就是遗腹子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三步两步走到床榻之前,盯着王医正问道。
“皇长子妃腹中的胎儿究竟如何?”
王医正转过身,面带难色。
“启禀皇上,皇长子妃因为情绪激动,导致气血上涌,所以冲撞了胎儿,眼下胎气确实有些不稳。”
情绪激动?可不是,闯了这么大祸,都不知要如何收场,激动也是正常的!
“是不是没有大碍?”
王医正闻言沉吟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避重就轻道。
“臣先开两副安神保胎的药,服下去看看吧。”
启献帝大惊失色,不过就是普通的胎气不稳,这后宫哪个女人怀孕时没闹过几次胎气不稳的把戏?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可王医正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也没有把握?若不是这太医也算他嫡系心腹,他几乎都要怀疑对方被钱落葵买通了。
“朕要听实话,这孩子究竟如何!有几成把握能保得住?”
王医正那话在舌尖上打转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咬牙开了口。
“陛下赎罪,皇长子妃腹中龙嗣,此番十有八九怕是保不住了。”
突然听得这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启献帝脑海中空白了一瞬之后,不免失声惊道。
“怎么会!”他急怒攻心,又是一阵气血翻腾,“保不住了?”
一旁负责伺候钱落葵的嬷嬷当场跪下,声泪俱下。
“皇上,娘娘是因为听闻皇长子凶多吉少,惊骇之下才动了胎气。”她脸色苍白,急三火四地解释着,“之前娘娘听闻皇上请了国师来卜算皇长子下落,所以想去打探个究竟,没想到却听闻皇长子十有八九遭遇不测的噩耗,这才……”
此时始终一言不发的陆夭忽然开口。
“这才急怒之下失了心智,给国师下药,让她污蔑宁王府?”
启献帝一震,这才想起还有宁王府这两尊大佛杵在这里,今日之事,是自己关心则乱,一怒之下就把老三两口子叫进宫来了。
以陆夭不吃亏的性子,断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清清嗓子。
“王妃今日辛苦了,你也怀着身孕,本就元气弱,眼下耽搁了大半日,快回府休息吧。”说毕看向宁王,“这里兵荒马乱,对胎儿也不好,老三赶快陪你媳妇回府,朕过后派人送些珍贵补品过去,今日折腾一趟着实辛苦了。”
宁王却不肯接茬儿,将眼神投向陆夭。
陆夭轻描淡写地笑笑。
“皇上的意思,今日平白无故将屎盆子扣宁王府头上,说揭过去就揭过去了?”她眼神渐渐冷下来,“这会儿想起来臣妇怀孕不宜折腾,当初因一面之词传我夫妇进宫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吗?”
启献帝觉得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疼得愈发厉害了。
“那你想怎么样?”
陆夭毫无畏惧地看向启献帝,眼神没有半点惧色。
“宁王府上不缺珍贵补品。”
“那宁王妃是想让朕亲自给你道歉不成?”启献帝看着面前娇小却不乏气势的陆夭,微微皱着眉,语气也冷硬起来。
若换做寻常人,怕是早就被启献帝的威严吓退,但陆夭却摆出寸土不让的架势。
“囚禁皇长子的罪名,我宁王府担不起,也不想替人背锅。”她看了眼床上的钱落葵,一字一顿,“皇长子妃为何唆使国师诬陷王府,是她自己的意思,亦或是背后有人授意,今日至少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吧?”
这话意有所指,显然是在影射启献帝才是幕后指使钱落葵的那个人。
躺在床上的钱落葵闻言,知道自己不能再装死了,她在被子底下紧紧抓着手指,强迫自己冷静,随即颤巍巍坐起来,眼中含泪看向启献帝。
“臣媳求父皇做主,皇长子被红莲教掳走已有数日,凶多吉少。臣媳一时情急,昏了头,想着若被诬陷,宁王怕是会更尽心。”她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挤出些眼泪,“只要能找回夫君,一切后果臣媳自行承担。”
这就等于承认了指使国师的人确实是她。
启献帝踟蹰起来,其实钱落葵所说的话恰恰也是他的想法,他一直认为谢朗没有找回来,是宁王不够尽心,虽然公然用药物控制国师落人话柄是她不对,但这事儿启献帝私心觉得钱落葵也没做错。
况且对她腹中这个孩子,启献帝自然是看重的。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哪怕是为了保胎,也该顺着她些。
“行,诸位都听见了,皇长子妃亲口说的,只要皇长子回来,一切后果她承担。”
陆夭猝不及防开口,把启献帝都吓了一跳。
“诬陷储君,操控朝臣,这个罪名,够判斩立决了吧?”她瞥了眼钱落葵的腹部,“念在孩子份上,等他出生,再行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