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皇宫之内,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窗外清庭,只有一排排灯烛在廊下闪着荧荧的光,照着叛军入宫的路。
不知为何,静王自觉这一趟过于顺风顺水,这顺遂当中,隐隐透着股子不对劲。
他兵分六路,原本自己带了支千余人的精锐从正面入宫,到正殿之前,只折损了不到百人。
这就很令人费解了。
他素来缜密,前世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能撑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此时此刻虽然底下人士气大振,但他却还能保持着些许冷静。
从攻入城门开始,这件事就开始变得不大对劲,谢朗确实带走了一大部分巡城司的人,但也不至于遇到这么点抵抗啊?
出奇顺遂地进门,一路上也没有追兵,如果说是对方真的相信了自己受伤的说辞,尚可接受的话。
但已经到皇宫外面,自己甚至都亮了兵刃,怎么前来抵抗的还是只有那一股人马呢?
如果不出意外,按照宫里守卫的配备,这里至少要有龙鳞卫的弓箭手埋伏着才对啊。
静王在皇宫盘亘两世,大概兵力他心里是有数的,若按照之前的估算,自己人马至少要折损一半,才能攻入宫里。
可眼下,他瞧瞧身后兵强马壮的亲随,罕见地犯了嘀咕。
手下见他迟疑,于是出言询问。
“王爷是觉得有何不妥?”
“今日正殿应该是谁当值?”静王渐渐冷静下来,他敢选在今日逼宫,自然提前都调查好了,“是不是龙鳞卫副统领?那为何此时不见他人影?”
手下一怔,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没人抵抗不是更好吗?
但出于忠心,还是点点头。
“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宫中巡视。”
倒也不无可能,但静王还是觉得不大对劲,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有人飞奔去传信禀报,怎会到现在还没有过来支援呢?
这厢他还在犹豫,底下人已经按捺不住性子了。
皇宫近在咫尺,踏过这条桥攻入奉天门,整个天下就要改朝换代了,于是纷纷撺掇静王快点杀进去。
眼下已是骑虎难下,静王把心一横,重整队伍准备攻进皇宫。
他特地没走角门,而是带人直奔奉天门,日后若是追溯起来,他是从正门堂堂正正进的皇宫,这在史书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奉天门正对朝臣们每日上早朝的地方,静王一早就摸清了这里的守备兵力,就因为启献帝过分自负,认为这里最安全无虞,所以看守巡逻反倒没有那么多。
他应该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叛军竟然敢大喇喇从正门攻入。
想到这里,静王脸上露出难得的嘲讽,这位好父皇就是太我行我素了,才给自己埋下了死亡的伏笔,但凡他对自己再稍微公平一点点……
“去太医院,把那边也给本王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出。”
一不做二不休,那就怪不得儿子狠心了。
***
此时此刻,宁王和宋尧等人正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巷弄,由影卫随时回禀静王那边的情况。
听闻他竟然从正门攻了进去,宁王眉头锁紧,简直能夹死苍蝇。
奉天门有历任皇帝留下的暗卫,只有万不得已时才会现身,这件事静王十有八九不知情,否则也不敢作死直奔正门。
他手里精锐不过区区一千余人,剩下那几路人马早就被宁王手下的兵士从四面八方控制住了。先皇留下的暗卫虽然数目不明,但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再加上皇宫原本驻守的龙鳞卫,静王胜算并不很大。
况且眼下启献帝在舒贵妃宫里,距离正殿也不近,待到攻过去,早就打草惊蛇了。
除非……
思及至此,他下意识抬眼望向皇宫。
宋尧是个一点就着的爆竹脾气,溜溜儿等了半日,早就坐不住了。
“给他放水他都不知道怎么赢,这种人干脆也别耽误功夫了,哥儿几个直接去把他围剿了得了。”说着瞥一眼冷着脸的宁王,“我可还等着回府陪老婆孩子呢!”
宁王没好气回瞪他一眼,说得好像谁没有一样。
宋尧见他没反应,又朝向一言不发的司寇。
“他没个主意,你说句话呗?”
司寇心里也憋着股火,他跟谢知蕴早在得知静王要造反的第一时间,就开始部署各种安排。
包括如何不动声色瓦解他手下那几股势力,以及如何将人引到启献帝面前,要让这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皇帝目睹自己儿子的打算,他才会真的无话可说。
可谁想到静王竟然托大至此,敢从奉天门直接攻过去。
司家作为帝师,是少数知道历代皇帝有暗卫这件事的人,所以他也心知肚明,那批人不受任何人控制,见到叛军,必然是杀无赦的。
这样一来,倒把打算坐山观虎斗的他们逼到一个不得不出手的境地。
否则别说打到启献帝面前,静王就是能不能活着进后宫都是个问题。
宁王和司寇视线在空中交汇,从彼此眼中都读到了不甘心,戏台子都搭好了,结果台上人不照着本子演。
宋尧愈发着急。
“你俩不管是谁,倒是放个屁啊,光眉来眼去干嘛?再这么墨迹下去,我自己带兵进宫护驾了啊!”
宁王咬了咬牙,如今静王这步棋已经不能走了,事已至此,虽不甘心,也只能进宫亲自动手。
都忙了这么久,总不能把擒拿反贼的功劳拱手让给启献帝的暗卫。
思及至此,宁王冲宋尧点点头。
“召集巡城司剩下所有兵力,合力围剿静王旗下叛军。”
宋尧闻言反倒犹豫了下。
“巡城司?只要巡城司的兵?老子人都调来了,你说不用就不用了?”
宁王冷冷乜了他一眼。
“难不成你要带着你的兵进去,告诉皇帝,你宋家其实早就知道静王会反,但就是不说,偏等千钧一发的时候才去救驾?”
宋尧被噎了一句,登时不知道回什么才好。
此时始终未发一语的司寇开了口。
“让人慢些去巡城司通传,宫里估计还能再撑一炷香。”
宁王立刻会意,唇角勾起几许冷笑。
“对,不必太急,顺便让宋家军押解静王的其他叛军过来。”他冲宋尧点点头,“但是不用今晚到,明早再来也使得。”
宋尧愣了下,不知道他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比这更诡异的是……
“你居然没有反对他的话,甚至还附和!”这件事在他看来简直比静王逼宫造反还要诡异。
宁王闻言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司寇,接触到对方迎过来的目光,正要不屑躲闪,却发现司云麓眼里并没有惯常的嘲讽。
“又不是小孩子,谁还能吵一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