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宴席进行到后来,众人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新帝此举无异于当众警告那些想把女儿送入宫的世家,死了这条心吧,不必痴心妄想了。
偏生人家还不是信口开河无凭无据。
大楚开国皇帝也是个情种,他曾说,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所以谢知蕴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自言若只是为繁衍后代,大可不必。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甚至直截了当言明,若皇后日后没有生下继承人,宁可从子侄当中过继,也不会退而求其次纳妃,所以诸臣都不得再提后宫选秀一事。
这段话传递的内容不少,有些心思活络的宗亲已经开始由送女儿入宫,转而考虑如何能把儿子过继给新帝了。
可问题就在于,帝后如此年轻,不像是没有后代的,尤其陆夭肚子里应该就有一个,就算不能一举得男,小夫妇也有大把时间。
除非孩子夭折,否则基本没有可能。
一想到这里,乘兴而来都变成了败兴而归。
所以还没等到傍晚,许多夫人纷纷告辞,陆夭乐得清静,于是把众人打发走之后,这才转过头来对谢知蕴兴师问罪。
“不是说好唱双簧吗?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就自动自发停下了,谢知蕴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她,甚至难得带了几分严肃。
“纳妃这件事,我一开始就不同意你的主意。”他罕见地表达着不满,“你想一劳永逸,想替我分担,这些我不是不明白。”
陆夭大眼睛闪闪地看着他。
你明白为什么不照做呢?
这句话明明白白写在了她脸上,只差没有说出口。
谢知蕴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哄她,而是端着张严肃的脸,一字一顿回应。
“这是我的事,所以理应由我来表态。原本前几日我就想在朝堂上昭告天下了,可你说你有你的法子。”谢知蕴顿了顿,“今日这场面你也瞧见了,虎视眈眈的人太多,打这个位置主意的人太多,既然要一劳永逸,就干脆些,所以我来,便是落埋怨,也该由我一力承担。”
陆夭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新帝上任,朝堂本就要经历一番动荡,后宫这些事她其实不想经他之手的。
夫妻一体,本就该是背靠背一致对外的,现在所有的风霜刀剑都由他承担了,显得自己有些没用似的。
“进宫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些事,无需你操心。”谢知蕴还是沉着脸,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是我连让你生活无忧这点都做不到,那真是枉为人夫。”
陆夭轻轻扯住他的袖口,摇晃了两下。
“我只是想帮些忙而已。”
“你帮的已经够多了。”谢知蕴看向她眼底,“这一路走来,要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坚持到今天。所以眼下你的任务,就是安心养胎,平平安安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如果走到这一步,还需要你事事费心的话,那这皇帝,当不当也没什么意思。”
陆夭见他有所缓和,再接再厉又继续晃着他的袖子。
“横竖你已经把话说出去了,我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啊。”见谢知蕴面色好了些,“所以我不追究你,你也不要数落我,这件事,我们就当翻过去了,如何?”
谢知蕴到底不能对她冷脸太久,随即反手抓住那两只在他袖口处作怪的手。
“既然今日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了,那中秋宴是不是要停办了?”
“那怎么行!”陆夭脱口而出,她眼神里闪着狡黠,“办肯定还是要办的,不然白准备了。”
眼见得谢知蕴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她登时出口解释。
“放心,绝对与你无关。”
局都设了,只能换个人坑了。
***
由于之前启献帝留下的嫔妃都被送走了,所以偌大后宫只剩下太后,新帝夫妇,德太妃,允王,还有两个不大受宠的小公主以及她们的母妃。
人少了,陆夭考虑到开源节流的问题,再加之要整顿后宫,将到年纪的宫女放出去了一大批。
又询问了原本宁王府里的家生子儿,有没有人愿意来,把不愿意来的都送到庄子上和铺子里,剩下愿意来的一股脑儿带进宫来。
“宫里不比府里,咱们虽然都是老人儿了,但也得谨言慎行,别给自己以及主子招灾惹祸。”陆夭将人通通交给孙嬷嬷,“掌事的几个地方都放上咱们的人,这样踏实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一下子大换血也容易导致原有部门停摆,中秋宴请在即,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都安顿好,她想起了今日的重头戏。
“去把小九叫来。”
允王以前曾经无数次进出未央宫给当时的皇后请安,那会儿他的母妃处于被压制的状态,连带他对这座宫殿的印象也并不好。
可今日一进来便觉有些不一样,原本朗阔的院子种了好些合欢和紫藤,往里走,镂花长窗上甚至挂着串风铃,微风拂过,叮叮咚咚,立刻多了些生气。
信步进入内殿,里面跟之前也大相径庭。多宝格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样样俱全,却又没有一件重复,空空落落的屋子登时温馨起来。
陆夭正坐在桌前,见他进来,立刻点手叫他。
“来,请你吃点好东西。”孙嬷嬷引着宫娥进来,一样一样糕点被摆在桌面上,个个造型精致,让人瞧着就食指大动。
允王到底年纪小,顺势就坐在了陆夭下首。
“这几日忙活着后宫的事,也没顾上你,今日开小灶,请你过来尝尝。”陆夭伸手递给他一双筷子,“这不是宫里御膳房的,是我们府上原来的厨子。”
她像对待大人一样对待允王,并没有因为年纪而看轻了他,这让允王心下一暖,接过筷子就尝了一个。
入口之后登时眼前一亮,皮酥馅儿软,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原本不怎么饿,吃了一个竟然还想再吃,于是小少年又夹了一个。
陆夭见状,不动声色挥挥手,让孙嬷嬷把宫娥都带下去。
其实这举动不大妥当,允王年纪虽然小,但到底是子侄,若被有心人瞧见,很容易传闲话出来,所以陆夭叫人把门窗都打开了。
人吃饭的时候通常不会设防,她双手托腮,看着允王的吃相,闲话家常地开口。
“你翻过年就十一了吧?”
允王正吃的高兴,含糊着点点头,毫不设防地回答。
“我生日大,正月里头,过了年就十一。”
“嗯,那也不小了,书读得怎么样?”
提到这个,允王骄傲地抬头。
“太傅说,再过一年,就能开笔了。”
陆夭点点头,又递过去一杯果子汁,酸酸甜甜,中和了糕点的油酥味道。
允王吃得正高兴,陆夭出其不意地来了一句。
“书读得不错,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说门亲事了。”
允王一口点心登时卡在喉咙里,呛得他咳嗽起来,好容易喝了口果子汁把那些残渣冲下去,他瞪着大眼睛,定定看向陆夭,连规矩都忘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叫三婶。”陆夭面不改色递过去一张干净帕子,“我说咱们该找些闺秀,相看起来了。”
小剧场
允王:好家伙,几块点心就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了。
陆夭:吃人嘴短,这就是你罢了,换成你三叔,我连点心都不给。
允王:主打一个空手套白狼吗?忽然开始同情起三叔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