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办的这场中秋宴在都城勋贵人家之间,绝对算得上是个盛事了。
虽然宁安帝之前公然宣布终生不会纳妃,但这并不意味这场宴会没有参加的价值。
相反,就因为断了入宫为妃这条路,才更要好好巴结皇后娘娘,以便在诸多当朝年轻才俊之间,挑个可心的夫君。
要知道,她还是宁王妃的时候,就已经成功做了好几桩大媒,而且桩桩件件都非常成功。
所以都城高门大户间有说法,与其舍近求远去拜月老,倒不如抱陆夭这个大腿。
当日封后大典回去之后,就有不少重臣耳提面命自家夫人,这场中秋宴非但要去,而且要风风光光地去。
宁安帝宠妻如斯,皇后一人可以当整个后宫的家。若是说句逾矩的话,这枕头风吹一吹,势必也是事半功倍的。
所以哪怕是平日不爱走动的人家,这日也拾掇好,打算带着自家女儿盛装出门。
小姑娘们就更不必说了,平日拘在深闺大院里,难得有个放风的机会,谁不愿呢?
更何况宁安皇后的宴席和点心都是城里一绝,光是去吃一顿就值了,更何况万一能碰到皇帝呢?
宁安帝俊逸非凡,就算不能据为己有,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所以这一日来宫里参加宴席的人不降反增。
陆夭回未央宫换了件见人的衣服,皇后制服都是有讲究的,今日晚间宫里也要办家宴,索性一并换了。
皇后按理应该穿红,但陆夭着实不爱那种鲜亮的颜色,于是换了件浅紫的通袖对襟凤袍,瞧着桌上的九宝彩凤冠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没戴。
“晚上去家宴之前,嬷嬷提醒我再回来戴吧。”
孙嬷嬷也怕她全副冠冕容易累,当即点点头。
“娘娘放心吧,就算不戴也无妨,太后娘娘断不会跟您计较这个。”
陆夭笑笑,太后确实不会计较,但有心人心里却会计较,想想刚刚德太妃的举动,她又不是傻子,登时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谢知蕴放话归放话,不妨碍有些人痴心妄想,自己在外还是应该摆出皇后威仪,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将九凤冠放下,随手拈了几颗东珠别在头上,原本平平的发髻顿时鲜活生动起来。
正整理荷包的功夫,就听外面通传,说骊娘来了,要见皇后娘娘。
自从宁安帝登基之后,燕玺楼的事就交由王管家全权负责,但他到底是大内总管,也不好总出宫,所以便给了骊娘一块令牌,让她隔三岔五进宫回信。
平日来都是直奔前殿,几乎没有踏足后宫,今日却来找陆夭,她思忖片刻,猜想是不是跟王总管有关。
思及至此,不免有几分自责,这两年一直说要给人办婚事,结果竟是一拖再拖。
骊娘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跟着谢知蕴风里来雨里去,一个弱女子,着实立了不少汗马功劳。
与公与私,给人家一个圆满,都是应当应分的。
谢知蕴前朝忙,这件事理应由她负责才对,想到这里,急忙让宫娥把人带进来。
骊娘很快便进来了,依然是姿容绝艳的样子,后面却跟着个八九岁光景的小姑娘,穿了件浅碧色方胜的半旧衫,下着白绫裙,双鬟髻上只别着一对银簪扣子,就连宫里有头有脸的宫娥都比这个艳丽三分。
陆夭待到人走近了才发现,这不是谢朗的妹妹吗?
自从谢朗选择了回宫那一刻,小姑娘就被留在宫外,陆夭怕留在府里打眼,就让人送到燕玺楼,平日上课,也跟着骊娘学些眉眼高低。
打算日后安定下来再给她个归宿。
这程子倒是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今日把她带来了?”她眼光移到骊娘身上,淡淡问着,“可是出了什么事?”
骊娘带着那小姑娘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这才回禀道。
“皇后娘娘明鉴,这几日子君收到封信,不知如何是好,特来请娘娘示下。”
子君?
陆夭细细玩味着这两个字,她依稀记得小姑娘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
骊娘常年在风月场所,识人无数,一眼便瞧出陆夭的疑惑,当即笑着解释。
“这孩子跟了我之后,便说想改个名字,重新开始。”
陆夭微微蹙眉,是隐姓埋名不想惹麻烦,还是有些别的想头?
不能怪她如今多疑,实在是眼下高处不胜寒,更需处处谨慎。
“改了个什么名字呢?”她看向小姑娘,刻意问道。
“回娘娘,民女现在叫罗子君。”
改回母姓了啊,陆夭在心底暗暗点头,倒是个知分寸懂进退的孩子,面上不由得柔和了些。
“你若有事要请我示下,是什么事呢?”
罗子君抬起眼来,递上一封信。
“昨日收到家兄来信,让我想法子出城,他会找人接应。”
陆夭心下微微吃惊,原本以为谢朗逃出生天,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涉足都城,没想到竟然敢给妹妹送信。
他十有八九应该知道,燕玺楼是谢知蕴的地盘,这样公然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送信,是觉得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还是设了个圈套呢?
她接过信,快速扫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复又问道。
“既然他叫你去,你为何不去?难道不想兄妹团聚吗?”
小姑娘微微笑了笑,眼底显出两分落寞,但还是认认真真开口。
“早在上次哥哥选择回宫,民女就知道我们兄妹的缘分尽了。”她不卑不亢看向陆夭眼底,毫不避讳道,“母亲在世的时候曾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们兄妹报仇,那毕竟她心仪过的人,也是哥哥的生父,可他却违拗母亲的意思,还把自己逼至这种绝境……”
陆夭知她口中的哥哥,应该是夭折的亡兄,心下不由得也跟着叹了口气,但表面还是四平八稳的模样,忖了忖才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继续留在燕玺楼?”
小姑娘摇摇头。
“我了解哥哥的为人,若是我没有依约前往,他定然还会想其他法子找到我。”说着给陆夭磕了个头,“皇后娘娘之前有心栽培我,我不想辜负您一番苦心,母亲应该也不想我颠沛流离,所以还请帮忙找个地方让我躲躲,我不想跟他走。”
听说话倒是个明白人,只是小小年纪,真能抛下骨肉亲情,有这种透彻的想法吗?
她心下忖度,别过脸,语气陡然凌厉起来。
“那你可知道,本宫若是按照你给的地址派人埋伏,你哥哥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母亲生前也是教你这样手足相残的吗?”
骊娘在一旁,替她捏着把冷汗,就见小姑娘并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
“哥哥此人谨慎,断不会亲自来。”她很轻很轻叹了口气,“娘曾经教我们,犯了错误就要承担后果。所以他就算来了被俘获,这也是他应该承受的结果。”
陆夭心下愈发感慨,罗瑜应该是个很会教导子女的人,只可惜那一个走了弯路。
她心念电转,登时有了决定。
“孙嬷嬷,去带她下去换件衣服。”边说边看了看有些愣怔的小姑娘,笑靥如花地解释,“自此之后,你便跟着我吧,天下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了。”
小剧场
启献帝:天下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你确定吗?
罗子君:你一个死人别抢戏,话说求陇得蜀,我这就发达了吗?
陆夭:跟着我准备吃香喝辣吧,还有大富贵在后头等着你呢。
孙嬷嬷【担心】:这还不到十岁,咱算不算非法雇佣童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