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重生以来,第一次尝到钻心刺骨的疼。
皇后那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她整个人到现在还都是晕的,只能任由两个宫女将她强行拖到内殿中央。
长凳早早就摆好了,陆夭被随意往上一丢,头直接磕在椅子角上,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两个手脚粗壮的嬷嬷一左一右站定,挥舞着三寸宽的板子直接拍下,第一下就打得陆夭闷哼出声。
这些都是宫里的老嬷嬷了,知道怎么打能让人疼,外表又看不出太多痕迹。
她毕竟是一品王妃,皇后显然还不敢要了她的命,最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但一杖一杖重重打在腰和大腿上时,每一下都让人感觉疼到入骨。
嘴唇已经被咬破了,她尝到了铁锈的味道,真难捱啊!
眼前闪过前世临死之前,陆仁嘉也是这样,对她极尽折磨之能事,针刺,鞭打,夹棍,就为了欣赏她受苦的模样。
被挂到城墙上那一刻,她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原以为这种痛楚,重生一次再也不会尝到了,她还是低估了对手。
二十板子打得极慢,就像是故意为了延长她受罪的时间。
被怒火和痛楚激发了勇气,陆夭拼命抬起头,直视皇后。
“今日之事,陆夭记下了。”她强压下一口翻涌的气血,“皇后娘娘就祈祷,日后别有走窄了路的那一天吧。”
皇后冷笑。
“宁王妃还有力气说废话,看来嬷嬷们下手不够重。来人,换两个侍卫过来打,务必让宁王妃好好长长记性。”
内侍总管依言去唤人,皇后慢慢踱步到陆夭身边。
“宁王妃大概很疑惑,我为何敢这般撕破脸。”皇后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像一条阴毒且不怀好意的蛇,“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动到太子头上,他确实是本宫后半生的倚仗。”
陆夭疼得已经动不了,但还勉强撑着。
“是吗?那我只能说,皇后娘娘的倚仗实在不怎么中用。”
“有宁王妃这么不中用吗?”皇后伸手朝着陆夭腰臀处重重按下去,陆夭登时痛叫出声。
两名侍卫很快就到了,皇后却不再命人继续杖责。
“把宁王妃好好护送到大理寺,就说她利用给本宫侍疾的机会,故意下毒,幸而发现及时,本宫才没有性命之虞。”说毕又命内侍总管拿了一包煎好的药和药渣,“把这证物也一并送到大理寺,请大理寺卿务必严加查处。”
陆夭上辈子没有下过大理寺的牢狱,而是直接被关进皇宫,没想到重生一世还能有新体验,也是很讽刺了。
陆夭被送往的这间牢狱位于大理寺内,里面关的要么是朝廷亲自下诏的罪臣,要么就是皇亲国戚,横竖都是重量级人物。
然而尽管如此,大牢的条件却没有好到哪里去,四壁皆是坚硬石墙,连扇窗户都没有。
如果放一把火烧起来,逃都没处逃。
监牢没有单独的女监,于是陆夭被放到最角落的牢房里,因为天寒地冻,栏杆上甚至结了一层冰,石墙上依稀可见斑斑血迹,空气里还能闻到经年累月的血腥味。
“条件不好,还请王妃多担待。”押送她的狱卒阴阳怪气丢下两句话就走了。
陆夭趴在厚厚的稻草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很难集中精神。腰间佩戴的荷包已经在未央宫就被直接拿走了,好在经过上次宰相府事件之后,她会在亵衣里再多放一个,以防万一,没想到居然真的用上了。
她咬牙伸手探入衣襟,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疼得满头冷汗。反复试了好几次之后,才将荷包里的药颤巍巍拿出来。
趁着门口熹微的烛光看了看,大多数都是解毒药,好在有两颗活血化瘀的药丸,她一口气都吞了。
药效很快上来,痛楚减轻了些,她这才有余力去思考今天这一系列变故。
皇后从来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所以陆夭不相信对方只想打她一顿出气。
她的目的肯定还是为了救太子,但是随意安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然后把自己也关到监牢,对于救太子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难不成救人还能实施买二送一的策略?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
太子意图对庶母不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皇家秘辛不宜外传,想翻案都不能明目张胆,除非有大赦天下的机会。
然而大赦天下要么是打了胜仗,要么是皇帝做寿。本朝以仁孝治天下,皇帝自然不好意思在自己寿辰的时候随随便便大赦天下,那么可以用的由头,就只有太后!
皇后是想用自己跟太后做交换:要赦免宁王妃,就要把太子也一道赦免,这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明了。
药劲慢慢上来,陆夭在各种盘算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谢文茵得知陆夭被皇后杖责并送往大理寺,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来不及回禀太后,直接带了卫朗就杀到大理寺。
然后,被司寇挡在了门口。
“我要见三嫂。”谢文茵简明扼要,语气并不好。
“牢狱重地,七殿下还是回去吧。”司寇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格外现实,“未定罪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这里关押的犯人。”
谢文茵挑高眉毛。
“司云麓,你明知道三嫂是被冤枉的。”
“没过堂之前,谁都不能说是冤枉的。”司寇瞥了眼谢文茵身后面无表情的卫朗,“七殿下请别让本官为难。”
“若是我执意要进呢?”谢文茵沉下脸,端出公主的派头,脸色看不出半点喜怒。
“那就只能按本朝法度,我会竭尽所能拦住七殿下。”司寇分毫不让。
话未说完,谢文茵就动了,司寇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立刻伸手拦住她。
孰料后面的卫朗欺身而上,比司寇更快一步挡在谢文茵身前。
“卫朗,别让他拦着我。”谢文茵丢下这句话就往里闯。
司寇自幼跟宁王一起习武,拳脚功夫绝非半路出家的卫朗可比,可卫朗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架势,一时间居然真把司寇拖住了。
谢文茵趁机溜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大狱,里面幽暗阴冷,时不时传来隐约的呻吟声,让人毛骨悚然。
谢文茵忍着不断上涌的呕吐感,终于在最后一间找到了陆夭。
“三嫂!”
陆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撑起身子,但立刻痛得直接飙出了眼泪。
没有处理过的伤口已经和衣衫都黏在一起,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发了高热。
“三嫂,你还好吗?”谢文茵带着哭腔,“都怪我,我应该送你回宁王府的。”
“跟你没关系。”陆夭忍着锥心之痛,一字一句安慰着,“皇后简单粗暴来了这么一招嫁祸,我们谁都想不到。”
“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带你走。”谢文茵说着就要去找狱卒拿钥匙。
“别胡闹,你赶紧回去。”陆夭撑起上身,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皇后准备以我为要挟,借太后过寿之名大赦天下。你贸然带我走,只会给她更多把柄。”
“那你怎么办?”谢文茵手足无措,“你伤这么重,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这伤势看着重而已。”陆夭吃力地笑笑,“我已经服了内伤药,这点皮外伤不碍事。”
谢文茵蹲下身子,鼻音极重。
“那我还能做点什么?”
“你回去吧,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盯着皇后和太子妃,见招拆招。”陆夭拼命压下咳嗽的冲动,“大牢里太晦气,以后别来了。”
谢文茵眼泪直直落下来。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三哥。”
陆夭不知哪来的力气,隔着栏杆一把拉住谢文茵的手。
“别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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