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遁声转身,便见冰窖入口处一人,白衣锦衫,带着满满的肃杀之气直冲进来。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完了,但随即反应过来,刺客怎么敢穿白衣?
借着外面投射进来的光亮,她看清了那人俊秀冷冽的眉眼,以及来不及收敛的杀意。
“谢知蕴!”
陆夭狠狠松了一口气,她甚至已经将迷魂粉摸了出来,就等对方近前之时,找准机会撒出去。
心思千回百转,却在一瞬之间松了下来。
“三哥!”谢文茵也颇为激动,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天知道他如果再晚一点点出现,自己和三嫂八成就交代在这儿了。
宁王只是瞥了她一眼,随即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陆夭身上。na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见陆夭摇头,他压根顾不得身旁的谢文茵,一把将陆夭搂在怀里,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来。
刚刚远远看见长乐宫起火的那一刹那,他胸口久违涌起肆虐的杀意,不管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他都没有轻易放过对方的打算。
跟陆小夭的关系刚刚渐入佳境,还没来得及生儿育女,没来得及多肆意几年,如果对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几个刺客纵火之后,试图从冷宫那侧逃走,结果被他堵个正着。
他甚至没有一刻停顿,随身匕首挟着劲风眨眼间就递到了那几个身着内监衣服的人跟前。
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这是他儿时授业恩师教过最浅显的道理。进宫赴宴,谁也不会带趁手的兵器,他也知道那几个刺客的身手不会差到哪儿去。
但被愤怒裹挟着,他已经顾不得去寻柄长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让他们死!
仅仅一招之间,已经有刺客翻倒在地上,一双眼死死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冷漠却俊逸无比的脸,他想不通怎么会这么快,胸口大量鲜血涌出,最后定格是他满是杀意的眼。
宁王脑海里如同山水画的留白一样空无一物,招式也是施展到了极限,利刃手起刀落,转眼又放倒一个。旁边那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一掌生生弹出去一丈多远,又重重落在地上。
宁王杀红了眼,硬是单手将两枝暗箭劈飞,紧接着又持刀向最后一人逼近。
随他而来的城阳王见状,随即抄起根竹竿,径直扑过去阻拦。
“老三,留个活口!”
因着竹竿反弹之势太强,宁王的匕首被微微震退,城阳王趁机冲他吼道。
“快去宫里瞧瞧小七和你媳妇儿。”
宁王如梦初醒,当即看也不看险些成为他手下亡魂的刺客,登时飞扑进长乐宫。
长乐宫此时乱作一团,几个小宫女忙着打水扑火,只有一个倒在地上,双手捂脸痛苦地扭动着,衣衫都湿透了,像是石灰水的味道。
宁王顾不得许多,单手把人拎起来,厉声问道。
“王妃在哪儿?”
那宫女痛苦地指指后殿,宁王飞也似的直奔了过去。
还好那打破的女儿红只是一坛子,所以火势只蔓延到后殿不多远就停住了。
宁王抱着陆夭半晌才缓过神,反倒是陆夭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开他,极小声地道了句。
“琳琅还在。”
谢文茵耳朵尖,闻言立刻转过头,不忘接口。
“无妨无妨,当我不存在就是。”
此时增援的龙鳞卫也陆续赶到,不敢贸然进入,站在冰窖门口朝里面大喊。
“王爷是否无恙,要不要属下帮忙?”
冰窖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龙鳞卫若是真的进来,稍一搜查,怕是那王老太医就会无所遁形。
陆夭不欲在今日解决这件事,谢文茵明日一早就要大婚,平白闹出刺客之事本就不够吉利,若是太后这边再被查出窝藏昔日太医,搅乱婚事,那才是真正中了谢朗的下怀。
她跟宁王使个眼色,宁王立刻会意,冲外面的龙鳞卫道。
“不必了,本王已经找到了王妃和七公主,这就带她们出去。”
说着,便让谢文茵先行,陆夭在身后压低声音,快速跟宁王咬耳朵。
“我刚刚闻到了药草和刚刚熄灭的灯油味道,可以肯定,人就在这冰窖之中,只是没来得及找,你就来了。”
宁王回头迅速扫一眼冰窖里面,心里大概有了底,就听陆夭又道。
“眼看已经是瓮中捉鳖,不急于一时,咱们待明日琳琅大婚之后,再做计较吧。”
他抬眼看了眼前方无知无觉的谢文茵,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启献帝和太后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长乐宫的火势很快被压下去了,宫女太监正在急急忙忙收拾补救。
城阳王已将最后那名漏网之鱼制服,正五花大绑跪在一边,听候启献帝发落。
八月十五团圆宴,又是他找回嫡长子的第一个节日,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简直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启献帝脸凝寒霜,周遭气氛一下子变得愈发紧绷。
“皇上明鉴,这刺客不为行刺,却偏偏跑到太后宫里纵火,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吧?”城阳王主动开口打破宁静。“这显然不符合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
人人知道红莲教由始至终目标都只有刺杀皇帝,又怎会顾左右而言他转向太后发难呢?而且大张旗鼓纵火,又没有伤到任何人,只是用石灰水泼了一名宫女,这听上去着实太过蹊跷。
人群之中有这种想法的宗亲不在少数,但都恐怕在这样的日子触霉头而引祸上身,直到城阳王开了口,众人才敢附和起来。
启献帝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道:“把人交给大理寺,无论如何也要撬开他的嘴!”
龙鳞卫领命而去,启献帝这才注意到一旁面色铁青的太后,不免有些惶恐,于是出言安慰道。
“母后尽管放心,朕这就让人连夜把长乐宫修缮一新,保准耽误不了明日迎亲。”
太后还沉浸在谢文茵险些葬身火海的后怕中,见女儿毫发无损回来,原本如释重负。但看到宁王夫妇随后从冰窖里出来,心下猛地一沉。
陆夭像是没看到太后的表情一般,伸手拍拍谢文茵的背,像是说给她,又像是意有所指道。
“否极泰来,明日大婚,定然能顺顺利利出嫁。”
启献帝在一旁立刻打圆场。
“老三媳妇说的不错,否极泰来,厄运过去,剩下就都是好运气了。”
众人闻言也纷纷附和,既然皇帝都打算和稀泥了,他们没有不跟风的道理。
谢文茵本还有些沮丧,闻言也跟着点点头。
太后在一旁不发一语,看向陆夭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无人发觉阴影笼罩的垂柳下,谢浣儿欲言又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