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彦婷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越想,越觉得心里好压抑,都透不过气来了。
终于,她忍不住爬起来,想去楼顶透透气。她怕把人给吵醒,所以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去。
推开楼顶的门,小区内并不黑暗,因为昏黄的路灯四处可见。路灯映照下,修剪成各种形状的树丛、假山、喷泉池……一切显示着小区档次的景物都清晰可见。
深深地呼吸,空气里有青草绿树的清新气息,偶尔还夹杂着花的香味……一切都散发着幸福的味道。
她身在这样的环境里,感受着这一切,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永远也不会属于她!永远也不!
梅彦婷慢慢地靠近护栏。慢慢地往下看,是别墅的院子,青草如茵,花儿点缀其中。湖里的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夜空中点点繁星。
夜已经深了,凉风袭来,吹起她的长发。
她缓缓地张开双臂,迎着风,有种“我欲乘风归去”的冲动。如果就这样跳下去……
“你有选择死的权利,但请不要在这里跳。我家的院子很干净,没有兴趣收留一只孤魂野鬼。”
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梅彦婷吓得一声惊叫,倏地转过身来,眼睛大瞪。幸好护栏够高,否则她就要失足跌下去了。阴暗中,门口站着一抹高大的黑影,看不清表情,但能看到一双特别亮的眼睛。
梅彦婷想要反驳,却又没有底气,只是吞吞吐吐的。“我、我……”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你的死活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过是替我老婆觉得不值,她在努力地想帮你,而你居然想死。我更替我那些年纪轻轻就殉职的战友觉得不值,他们为了保卫祖国保卫人民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而你作为被他们保护的一员,居然如此不惜命!”
“我——”
“别跟我说你的惨事,你还活着,有年轻的生命有健康的身体,你没资格说惨。如果你觉得自己很惨,那么你也不配得到幸福。”
然后他冷冷地转过身,在消失之前,留下一句:记得别脏了我家的花园!
梅彦婷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许久许久,才记起要呼吸。他的声音很冷,说出的话犀利得刺人,却冲破一切阻碍直接扎到了她的心里。
他说:你还活着,有年轻的生命有健康的身体,你没资格说惨。如果你觉得自己很惨,那么你也不配得到幸福。
是啊,比起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在病魔的无情下挣扎的人们,她已经很幸运了。起码,她还能够凭着自己的双手来争取想要的东西,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不是么?
梅彦婷深深地吸一口气,转身走下了楼,回到了房里。
而在她的房门关上后,在黑暗里,闪出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犹如黑夜里的神。
……
第二天。
吃过早餐后,上校就拉着凌若可要出门,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凌若可急忙喊来梅彦婷。“彦婷,你帮看着小家伙。如果他想出去,玄关的盒子里有钱。”
“昔梦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他的。”梅彦婷笑着摆摆手,自己坐到小福安的身边。
凌若可啥也来不及说,就被上校一把抱起来出了门。
很远了,还能听到他们吵嘴的声音,充满了快乐。
梅彦婷从门口张望出去,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但满心的,都是羡慕。真的好幸福!
“到底去哪里?”凌若可半趴在座位上,眨巴着眼睛看着上校。这家伙搞什么神秘,就是不肯说。
“装可爱也没用,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乖,很快就到了!”上校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凌若可撅撅嘴。“那好吧。”上校嘴巴最紧了,他不说,她怎么问都没用。
车子开了没多久,开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小区环境挺好的,绿化很好,也很安静。然后,车子停在了某栋楼下。
凌若可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她已经猜到了。但是她什么都没说,跟着上校上了二楼,看着他敲响某扇门。
“稍等一下!”门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上校似乎怕她误会,特地看了她一眼。
凌若可对他笑笑,示意他放心吧。
门拉开了,露出一张女性脸庞。她笑着跟上校打招呼。“你来了。”随即她注意到凌若可,微微吃惊。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凌若可摆摆手,并不意外她就是那天在幼儿园外的人,她的直觉不会错的。
这回,吃惊的变成上校了。“你们见过?”
凌若可笑了笑。“有过一面之缘。上校,能不能先进去再说,挡着路呢。”
袁梦听到她叫上校,顿时就笑了。“是我的错,请进吧。”
凌若可进门,打量着房子的环境。简单的一室一厅,虽然旧,但收拾得很干净,布置得很好。粗略一看,就知道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上校一直在看着媳妇儿的表情,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不对劲。
凌若可趁着袁梦去倒茶的功夫,凑到他耳边说:“我知道她是福安的妈妈,不是你出轨的对象。”
上校恨得牙痒痒,在她腰侧掐了一把,差点没把她弄得尖叫出声。
“来,喝杯茶吃点水果吧。”
“谢谢。嗯,这茶真香!”凌若可吸了一口茶香。
上校看着她,说:“看你这样儿,别人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呢!”
“呵呵,知道就好,以后别忘了好好补偿我。”
袁梦淡淡地笑着,看着他们两斗嘴。对这对夫妻,她心里十分的感激。他们把她的孩子照顾得这样好,又总是想方设法在帮她。这份恩情,也不知道此生是否有机会报答。
凌若可也不敢跟上校闹腾太久,一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二是她不知道福安的爸爸去哪里了,生怕触碰了人家的伤痛之处。
霍擎风先给她们做了介绍,她们打过招呼之后,就问起了袁梦的身体。
“我已经好了,你们放心吧。”她的肤色确实好了很多,总算是有点血色了,但仍有些苍白。
“我今天来,除了想让你见一见我的妻子,还想载你去我家看看小福安。”霍擎风将来意说明。
袁梦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不用了,我知道他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霍擎风显然不知道怎么劝她,事实上已经劝过好几次了,但是袁梦很固执。于是,上校看向了自己的媳妇儿,无声地发出求救的信号。
凌若可朝上校点点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剥夺福安见到亲生妈妈的权利?我想要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袁梦顿时情绪就有点失控了,用手捂着嘴,眼睛看向窗外。
霍擎风有些担心,张嘴想要安慰她。
凌若可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管。袁梦的想法是错的,必须纠正过来。如果她不能跟福安在一起,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袁梦,我需要一个理由!”
袁梦逸出一声哭泣,眼泪就掉下来了。“他不该有我这样一个妈妈,一个坐过牢的妈妈!我不想以后有人瞧不起他,更不想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是个犯人!”
她闭上眼睛,泪如雨下,伤心不已。
这回,凌若可愕然了。她没有想到,袁梦居然坐过牢。
霍擎风抓起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手心写下:她没错!
凌若可点点头,吸了一口气,等着袁梦的情绪能够平息下来。“袁梦,看过《阿甘正传》吧?”
“嗯。”袁梦咬着唇点点头,视线看着地面。
“我想很多人都看过阿甘妈妈和校长的那一幕,但有谁发表过评论,说阿甘的妈妈是个坏女人,不是一个好妈妈?俗话说,子不嫌母丑。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可以肯定你是一个好女人,也是一个好妈妈。一个女人没有人品问题,她爱着她的孩子,那么她就是一个好妈妈,谁都没有资格否定她!”
“可是万一有一天有人把事情捅了出来,他怎么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如果他留在你的身边,就不会有这样的可能,他会一直幸福下去!我知道我自私,可是我真的不想……”
凌若可看着哀哀哭泣的女人,知道她在这件事上已经陷进了死胡同里。也许只有把她逼到了绝地,她才有可能想明白。
“你不是福安,你怎么知道他不能面对?他是一个男孩,将来是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这点事情他就面对不了,那么他怎么面对人生的风浪?就算他处在一个优渥的家庭里,这又能保证什么?能保证他一生顺遂么?”
“我——”她的语气太严厉,袁梦有些愕然。
凌若可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接着犀利地问:“你自私地想把他留在我们身边一辈子,可你是否问过我是否愿意替你养一辈子孩子?”
“若可!”这回,连霍擎风都急了。
凌若可没有理会他,依然自顾自地说。“我和擎风现在还没有孩子,将来我们有了孩子呢?我有精力照顾两个孩子吗?你又能确保我能够做到不偏心吗?万一我到时候只顾着自己的孩子,而不关心他,怎么办?甚至我放任自己的孩子欺负他,又怎么办?到时候他就会问我,为什么这么偏心对他,也许我就会告诉他,因为他不是我的孩子!而他的亲生妈妈,不愿意要他!”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袁梦捂着耳朵,大声地叫喊着,一头冲进了房间里。
凌若可看着砰一声关上的房门,呵了一口气,转头默默地看着上校。“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霍擎风摇摇头,搂住她的肩膀。他知道自己的媳妇儿不会有对福安不好的那一天,她只是想打开袁梦的心结。
“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做义工,碰到一个女人。她跟我说过一句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骨肉分离。”袁梦她现在还固执地认为,孩子在他们身边是最好的。可是袁梦她自己,却不可能快乐,因为她的孩子不在身边。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喊她一声妈妈,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太残忍了!
“媳妇儿,我明白的!”霍擎风紧了紧手臂,蹭蹭她的发。
房间里,袁梦埋头在被子里,默默地哭泣。凌若可的话太重了,她一时无法承受。那一句“你是否问过我是否愿意替你养一辈子孩子”对她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许久,袁梦才起来,赌气似的擦掉眼泪。“好,我的孩子我自己养!”
但其实,这是来自心底的声音,只是她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她太爱自己的孩子,生怕自己坐牢的经历会成为孩子人生的污点!
凌若可直直地看着她,用力点头。“很好!从明天起,你住我家去。虽然福安不是我亲生的,好歹我也养了这么久,我得确保他跟你在一起过得开心,才不枉他喊了我这么久妈咪!”
福安才五岁,如果袁梦天天陪着他,他很快就会喜欢上温柔的袁梦了。等他们之间建立了感情,就可以把他交给袁梦了。
关于福安的爸爸,关于袁梦坐牢的真相,回去得跟上校好好谈谈。她很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
……
b市,机场。
某一航班刚刚降落,所以机场出口处多了百十个脚步匆匆的旅客。不一会,就走得干干净净了。机场和车站总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离别的感伤,但也充满了重逢的喜悦。
最后走出来的是一位高挑的女子,她戴着墨镜,一头破浪卷发随着悠闲的步子而上下弹跳。她身穿火红色风衣,内配黑色紧身裙,长度刚过大腿,穿着长筒靴,跟高目测有10厘米。
虽然墨镜掩去了一半的容貌,但从露出来部分的白皙细嫩肌肤,削薄的菱唇,削尖的下巴以及通身的气质来看,这百分百是一位美女。
女子腰肢款摆,如弱柳扶风却又自有一种韧性,轻易地吸引了许多男人的注意力。她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缓缓地摘下墨镜。瞬间,一张美艳得颠倒众生的脸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内,四周一片惊叹之声。
女子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和惊叹,并没多大的表现,但很显然她非常享受这种万众触目的感觉。
在出口对出的停车位,停着一辆炫目的车子,是一辆装甲车。倚在车子上的是一位十分霸气的男子,长相出众,气质威严。看到女子出现,他缓缓地站起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露了个笑容。“小筝,欢迎回家。”
“大哥。”女子笑靥如花,与他相拥。
“上车吧,大家都在家里等着你呢。”男子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让她进去。
古筝坐了进去,车子就开了出去。
古筝看着窗外多年不见的景色,神情有些怀念。这么多年,她终于又回来了。抬眼望去,天空中出现一个黑色的点,慢慢地那点开始变大,是一只展翅的雄霍。
古筝看着它掠过擎风,像那个霍一样的男人。听哥哥和爸爸说,他现在成了一只真正的雄霍!其实,当年他就是一只雄霍。只不过经过了这些年,他定然更出色了!
原来不经意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