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讲究分寸、说话讲究火候。
但洪涛是真没法动笔,总不能画张驸马府结构图吧。可不画会得罪三位朝廷重臣,政见不同还能找机会弥合,因为看不起人闹矛盾这辈子恐怕都是敌人了。
“……苏兄向来以诗词冠绝天下,给小丫留画不足矣说明她有个了不起的爹,某不才也献一首,与苏兄较较!”怎么办呢?洪涛决定再对不起老辛一次,反正自己对不起的人已经太多了,多一个也不嫌多。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层楼。爱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诸位此别过,它日万万勿要相送,让本官能快快乐乐的离开!”
做完了诗,洪涛都不等着听掌声和赞美了,抬屁股走。再待下去必须『露』馅,班门弄斧可以,舞两下赶紧撤,干嘛非等着鲁班出来打脸呢。
“……此阙丑奴儿委婉蕴藉,含而不『露』,别具一格,晋卿是何时精于此道的?”多亏洪涛溜得快,否则三句话得『露』馅。
二手学家的水平还在四句是诗的地方徘徊呢,哪儿知道啥丑奴儿,美娇娘还差不多。幸而不缺自知之明,不仅保住了脸面,还赢得了苏大豪的赞许。
“有感而发也!想他苦心经营近十载,散尽家财却壮志未酬,落得个大宋凉王去修河堤的结局。即便不善作词,把肚子里的苦水吐出来也是词了。悲也、苦也!”
章惇采不如苏轼,但要论书法苏轼得往后靠了。这个年代的人诗书画往往是兼修,擅长其一道,其余两项也不会太弱。他从这厥词里品出来的味道更浓,身居高位、有感而发!
“可惜了,若是能在十里长亭汇齐西雅苑好友,晋卿泼墨、元章执笔、子瞻作诗,再附此阙,集一副西雅苑送小王都尉赴扬州,岂不美哉……”
当年在驸马府跟着王诜一起混的这些人『骚』客里,李公麟是走得最近的一个。两人都以绘画见长,互相切磋、讨教起来其乐融融。
最想念那个时期的也是他,与当官从政相还是更喜欢那种无忧无虑、放『荡』不羁的生活,可惜身不由己,也只能是借机缅怀。
古人有烟花三月下扬州,洪涛没赶,只能荷花五月下扬州。初夏已至,汴河飘来一支庞大的船队。
每艘船头都『插』着两面旗,右边一面不稀,黑底金字顺风镖旗,表明了这支船队是顺丰镖局的。左边一面很古怪,花里胡哨的底『色』,间一个黑『色』的凉字。
这是凉王王诜出京赴任的船队,由顺风镖局护送。之所以搞这么大排场,并不是洪涛有了官威,也不是长公主讲排场,更不是要借机转移细软,而是皇命不可违。
本来洪涛已经和长公主计划好了,弄七八艘镖船,由府的二十多名特种兵保护,连奴婢马夫厨子都不用,轻装简行够了。但庞皇后觉得很不妥,好歹也是大宋第一王爵,搬家这么点排场,搞得和逃难一般。
知道的是凉王生活简朴、长公主不喜招摇,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家对待亲戚太吝啬、朝廷对功臣太凉薄呢。假如驸马府不愿意支付太多搬家费用,那皇帝只能派亲从官打着仪仗一路护送。
洪涛倒没觉得庞皇后大题小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处高度不同考虑问题的思路也往往不同。站在皇帝的角度想一想确实有这种必要,排场不仅仅是彰显自己的身份,很多时候是做给别人看的,如百姓。
但洪涛不愿意骑马坐车赶路,这么一来不仅沿途州府要夹道欢迎,还得沿着驿道一站一站的走到扬州去。
那种滋味他尝试过很多次,百十里的短途还凑合,路途太远的话,即便有驸马车乘坐,很少出远门的长公主肯定也不适应,更别说还有二岁多的儿子跟着。
相较而言坐船更舒服,从开封到扬州一路都是运河,既不用担心惊涛骇浪也不用担心晕船,沿途还能走马观花看看风景。
做为即将任的修河制置使,这段水路很大一部分都是要由自己维护的,顺路考察考察工作环境再合理不过。洪涛以这个理由婉拒了庞皇后的美意,但答应必须搞出与凉王身份相符的排场以正视听。
咋搞呢?特别简单,顺丰镖局有专门行走于开封至杭州的镖船,数量不够没关系,去借去租,『插』镖旗照样算数。
反正不管王十和朱八斤如何筹措,必须弄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出来,要是没这点本事,他们的山川督查院也别干了,换人吧。
忙活了半个多月,工作成果很让洪涛满意,甚至喜出望外。五艘楼船外加十多艘槽船齐刷刷的停到相国寺码头,楼船运人、镖船装家具杂物。
这么大的船队一起靠岸把河道都堵了,开封府尹蔡京这下又不知道要挨多少骂。但骂死他都乐意,可算把这位不好惹还不让人省心的王爷给恭送走了。
要是再这么折腾一年,他的开封府尹估计得被弹劾下台。小半个开封府整天屁事儿不干光盯着凉王父子俩,都快成家丁了。
洪涛也不在意临走时被开封百姓骂一骂,名声这个玩意和权力一样需要平衡。全是好名声还太高也不成,那样皇帝照样不乐意,时不时的弄点恶名出来皇帝才睡的安稳。
“爹爹,那些船也都怕你吗?”王飞羽小同学穿着一身极小号的新军作训服,被洪涛拉着小手站在船楼。
看到沿途的船只一律避让,小孩子深有感触。这个突然蹦出来的爹确实吓人,自打他一回来自己没好受过。
“他们不是怕,是厌恶,厌恶这面旗子。”光有顺风镖局的旗号不足矣在运河平趟,其实这些年顺风镖局和顺风邮递都很低调,从来不掺和驸马和新军的事儿。
有麻烦基本都用钱开路,碰实在不开眼的主儿也不会去麻烦驸马,通常都是由山川督查院私下解决,只是解决的办法有点血腥,从不留活口。
但这面凉字旗有点吓人了,传说血洗凉州、又屠了十几万人口析津府,杀人如踩蚂蚁一般的凉王出来了,还不赶紧躲着点?
即便他杀的都是敌军或者敌国人,可是身这么大煞气凡人碰也承受不起,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小命休已。
没错,百姓们把凉王当妖魔鬼怪了,令人纳闷的是这和他们当初欢呼凉王收复幽州、觉得凉王是大宋的英雄一点都不矛盾。远远的看着拍拍手叫好是一回事儿,近距离接触又是另一回事。
“旗子爹爹还可怕吗?”都道童言无忌,王飞羽还不懂说话的艺术,也从来没因为说话太直而受到惩罚,本能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可怕多了,它能吃人,大人小孩都吃,爹爹只会吃羊!”
要问洪涛前世里最深恶痛绝的几件事,其有在路走着走着突然堵车了,不是因为交通拥堵,而是有领导车队经过。
他们的车队可能路过一分钟,但沿途道路会提前封锁,少则十多分钟,通常没半个小时下不来。路的车有没有急事、迟到了会不会丢掉工作、会不会把生意搞砸根本没人过问。
转眼间自己成了封锁河道的领导,更令人无奈的是即便自己的船队把河道让开,百姓的船只也不敢擅自动地方,可怜巴巴的缩在河边。他们的选择令人绝望,造成他们有这种意识的体制更令人绝望。
“……孩儿能不去扬州吗?我想回家找嬷嬷……”一听说还有自己爹爹更可怕的东西存在,王飞羽小同学马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扬州是哪儿他根本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有王嬷嬷在可以偷偷给自己塞点好吃的。这个慈祥的老太太不在船,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敢掉半滴眼泪,爹爹罚你三天不许吃肉!”洪涛半点也没被儿子的呜咽打动,当年儿童团在府里时这种戏码见得太多了,心软一点都是错误。养子养女如此,亲儿子也一样。
“羽儿乖,不哭,去和姨姨看河里的大鱼,好多呢。”在王飞羽觉得天空是如此暗淡、生活是如此苦涩时,一个沙哑的女声出现了,然后他可以扭动着小屁股跑向荷姨姨温暖的臂弯,头也不回。
“何必吓唬孩子,可是谁又惹官人生气了?”来的是周一日,或者叫周夫人。她已经被正式娶进了驸马府,走的也是正门。
这事儿又给疯驸马的离经叛道加了一笔,但和王诜做的其它事情起来好像也不太起眼,甚至当天还有不少官员登门道贺,大家都默认了疯驸马纳妾可以和娶妻一样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