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崇俭有点搞不明白了,因为他看锦衣卫指挥使的言行举止,好像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更多的,好像只是在秉公调查。
甚至,他隐隐还有点感觉,怎么看锦衣卫指挥使的这样子,好像……好像还要替他做主的样子。
这感觉是真得么?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看看身处藩王府门外,他就犹豫片刻后道:“这里怕是不方便吧,要不我们去……”
“总督大人这边请!”李若琏听了,便转身伸手一示意道,“我知道总督大人还有要紧事要去办,时间耽搁不得,我们边走边说好了!”
听到这话,郑崇俭就有点明白过来了,肯定不是向自己兴师问罪,要不然,也会提醒自己还有要紧事去办。确实,河套那边的事情,之前已经派人去河套交涉,算算时间,要尽快赶回去处理河套那边的事情才好。
这么想着,他就又少了一点顾虑,一边随着锦衣卫指挥使往前走,一边就一五一十地讲述起他在瑞王府的遭遇。
等到郑崇俭讲完时,他才发现,这是到了李国奇军队的临时驻扎地。军营门口那,有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站着,很显然,应该是锦衣卫已经控制了这里。
看到这个情况,郑崇俭又有点闹不明白了。难道锦衣卫是已经抓了李国奇和那些闹事的军卒了?那锦衣卫指挥使亲自赶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在想着这事,李若琏却没管他在想什么,而是站定身子扫视了郑崇俭的随行人员一眼,微微沉『吟』之后,又看向郑崇俭问道:“总督大人,刚才所言之事可有人证?”
“大人,下官在场,可作证,总督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一名随从文官立刻回应,都不等郑崇俭吩咐,说话时脸上尤有气愤之『色』。
在他看来,总督大人是去宣旨的,结果却被瑞王如此对待,真是一点体面都不顾了,实在是让人气愤。
其他几名护卫和军官也纷纷跟着七嘴八舌地说话,纷纷表示,总督大人说得完全符合事实,他们也可以作证。
在他们这些武人看来,锦衣卫指挥使要是能秉公向皇帝禀告的话,说不定因为总督大人受了羞辱,就不会处罚总督大人了。至于其他的,他们都没有想过。
李若琏并没有说话,就只是听着他们在说,知道他们都能作证之后,他的脸『色』似乎更严肃了一分,再度看了他们一眼,才转头又问郑崇俭道:“如此,刚才所言之事可否签字画押,以作实凭?”
“可以!”郑崇俭到此时,已经没有其他想法,反正就是实话实说。
至于皇帝会不会相信瑞王一家子真到了吃糠咽菜的地步,还有瑞王一家像泼皮一般耍赖闹腾,浑然不顾及皇家体面,让天家难看,皇帝会不会把这种事情怪到他这个臣子,怪到李国奇的手下身上,他就没法把握,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若琏得到答复,就没有再停留,随口道一声“请”,便带着郑崇俭他们进了军营,往临时大帐走去。
在军营空地上,果然有五百人左右集结着,全部没有拿兵器的,由锦衣卫看押着。李国奇也在,正面有忧『色』地看着锦衣卫指挥使和总督大人一起进来。
郑崇俭都不用猜,这些军卒应该就是抢田租的那些了。看他们面黄肌瘦的,脸上还有愤慨之『色』就知道了。
这些军头一看人来了,顿时有了一些『骚』动,不过被带刀锦衣卫看押着,倒没有『乱』动,只是在那七嘴八舌地喊着。
“总督大人,为何不发粮饷,都要饿死了还怎么为朝廷卖命?”
“指挥使大人,我等实在是饿得慌了,才不得已抢点吃的,反正瑞王府那么多粮食,又不差这点田租!”
“大人,不管我家将军的事,这是我们自己饿极了才私下动手的!”
“……”
听着他们的喊话,附近军营中的人头一个个冒出来。很显然,他们之前都被勒令待在自己军帐内。可听到动静,还是探出头来了。可以看到,这些军卒的脸上,也全都是气愤之『色』。只是迫于军纪,才没有拥出来。但也能看到,有个别军卒,似乎想冲出来了。
李国奇见状,便厉声大喝,把那些人都训斥了回去,空地上的这些人,也被他骂闭嘴了。
对此情况,李若琏没有说话,可他心中,其实还是感慨很多。
如果说之前的时候,他对皇帝交代的那番话,还感觉有点狠的话,从他到了秦地,沿路看到的情况,和在这军营看到的一幕幕,他有点诧异地发现,皇上似乎就没有说错,瑞王那种人那么做,其实把这些边军都『逼』向贼寇一边的可能『性』非常大。从某种角度来说,瑞王这种行为,确实是在败大明江山社稷。轻重分不清,如此不智行为,落个宁王下场,其实也不算太冤枉。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可表面上,李若琏却不动声『色』,只是走向中军帐。不过在路过李国奇身边时,吩咐他也跟着进去。
李国奇心中是知道自己要糟,虽然不至于因此获罪,但降职处罚之类,怕是少不了的了。
进了中军帐之后,他诧异地发现,总督大人竟然写下了长长地一份东西,然后盖上了总督大印。还有他的随从,文武侍从,也都纷纷过去签字画押。趁着李若琏不注意,他便低声问站他身边的一名总督护卫道:“那是什么?”
“总督大人在瑞王府的遭遇。”那名护卫不敢多说,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李国奇见此,不由得好奇,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自己要面临的处罚,心中想着,总督大人到底在瑞王府遭遇了什么?
他这边想着,李若琏那边却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那份东西之后,小心地收了起来。
而后,就在中军帐内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忽然脸『色』严肃地说道:“如今已经查有实据,瑞王勾结流贼,有谋逆之举。我奉皇上旨意,缉拿瑞王进京问罪。其家财一律拨于当地,用于秦地补发军中所欠钱粮。”
这中军帐内的其他人,原本还在想着,锦衣卫指挥使该是要替皇帝宣布什么处罚抢田租的事情了吧?
可当李若琏一说完,他们谁也没想到,李若琏竟然是说瑞王勾结流贼谋逆,要抄家补发军中所欠粮饷。
顿时,他们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互相看看,想要知道别人听到了什么。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郑崇俭,他同样万万没想到,李若琏竟然说瑞王谋逆,在呆了呆后回过神来,就诧异地问道:“瑞王勾结……流贼?有谋逆?”
听到他这话,其他人顿时就明白了,自己应该是没有听错。可这么一来,他们就更是奇怪了,这事情怎么会突变成这样?不应该啊!
虽然他们和瑞王不对付,可想着瑞王这样的人,似乎不可能和流贼勾结吧?
心中这么想着,他们就都盯着锦衣卫指挥使,想要听他怎么回总督大人的问话。
只听李若琏冷声说道:“瑞王占了汉中城的三分之一大,可他却抗旨不遵,此乃罪一且瑞王非但不肯换大明皇家银行的银票和粮票,反而殴打钦差,罪同谋逆,此罪二如今多事之秋,之前朝廷困难发不出粮饷,以致军卒挨饿,瑞王身为太祖子孙,享大明之荣华富贵,不但抗旨,而且还想追究恶极了的军卒,这要不是和流贼有勾结,能做出这等事情,这不是把我大明边军推进贼窝么!”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得总督大人揭发,种种迹象可知,瑞王有谋反之意,我奉陛下旨意,要搜瑞王府,还请总督大人继续鼎力相助。外面五百军士,就先暂时借给我一用如何?”
郑崇俭一听,有点哑了:得自己揭发?这……这是把自己强行拖下水了啊?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又瞧了下自己写得那份东西。然后再想想刚才李若琏所说得那些罪状,心中再仔细想想,不由得又平静了一点。
就犹如官字两张嘴,事情怎么样,还不是官老爷说了算。而大到朝廷层面上,那也可以换成是皇帝说了算。
瑞王所做得事情,如果从严来算的话,扣他一个意图谋逆的罪名,也是没有问题的。但要是皇帝不计较的话,这个事情,最多是训斥一番。甚至要是皇帝和瑞王的关系够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偏袒他,说这都是李国奇的兵引起的,怪罪李国奇,怪罪他这个总督没有约束好手下。
郑崇俭好歹是进士出身,又在官场多年,身处秦地,这次事情的当事人之一。他前后左右一联系,基本上他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大概脉络。无非是瑞王的所作所为,不利于大明江山社稷,而皇帝显然在推行大明皇家银行的银票和粮票换取藩王钱粮来救急。瑞王这种自私行事,就撞到了皇帝的刀口上了。
杀鸡骇猴!郑崇俭敢保证,搜查瑞王府之后,肯定能发现瑞王勾结流贼的罪证。这一点,他相信对锦衣卫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回想起自己刚刚在瑞王府的遭遇,想起如今秦地的糜烂局势,郑崇俭不由得心中大声叫好:皇上圣明!
此时此刻,他忽然对于平定贼『乱』,有了非常大的信心。这个信心,一半来自对于皇帝的重新认识,另外一半来自于藩王府的多年积累。
中军帐内其他人,就没有郑崇俭这么想得深了。他们对于瑞王,本身就是很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的都有。在听到锦衣卫指挥使的话后,还管其中是不是会有其他隐情,想着瑞王要倒霉了,都是高兴地不得了。因此,他们一个个都看向总督大人,就等着他一句话,甚至都不用总督大人同意,他们跃跃欲试,群起响应的姿态,就表『露』无遗了。
郑崇俭看到这一幕,就更是知道,瑞王绝对在劫难逃,他便立刻回复道:“指挥使是奉皇命办事,本官身为皇上臣子,自当从命!”
李若琏听了,点点头对郑崇俭又说道:“那总督大人先去忙那件紧要的事情吧,皇上还在等着后续呢!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就会赶过去。”
郑崇俭明白是什么事情,当即回答道:“好,那本官留人协助你,本官确实要赶回去了。”
李若琏“嗯”了一声,然后走近兴奋中的李国奇,对他说道:“走!”
等到了中军帐外面,李国奇忍不住大声对那五百手下喊道:“瑞王谋逆,锦衣卫奉旨缉拿,我等协助,全都抄家伙准备出发!”
这话一喊出去,原本都在等着处罚的这些军卒,顿时就傻了。不过他们显然就没有多想,在安静了那么一会之后,就听到他们“轰”地一声,顿时就“炸”了。
反正他们知道,瑞王要倒霉了,他们就应该没事了。这么好的好事,真是大快人心!
于是,这些军卒七嘴八舌地回应了起来,有喊皇帝圣明的,也有喊锦衣卫厉害的,反正各种各样的话都有。喜气洋洋地,就好像要过年了一般。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些军帐中的军卒又伸出头来,看到这么喜庆的局面,顿时也傻了一回。
没过多久,李若琏就带着锦衣卫手下和李国奇的五百军卒,把瑞王府给围了。
在瑞王府上下的傻眼中,开始拿人抄家。
还真别说,瑞王府的金银财物,远比想象中要多。这和他在历史上所留的,不好美女只好钱财的名声相吻合。
先前就有抗旨不遵,殴打钦差,如今又证明其有欺君之罪到了后来,锦衣卫更是搜出瑞王卧室藏有和流贼往来的信件。
反正不管怎么样,瑞王算是完了。
瑞王府所查抄出来的钱粮,就作为汉中这边边军所欠钱粮发放下去。多余的,也要用于在秦地的战事。一时之间,汉中这边边军的士气,哪怕比起北边也已经补发欠饷的边军士气,都要高得多。
李若琏派人押解不服的瑞王一家前往京师,而他自己则赶往固原总督府去了。
结果,押送瑞王一家的队伍才出了汉中城没有多远,就出了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