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花两块钱坐农用车到镇上,再将菜挑到市集寻个档口卖。
也没见『奶』『奶』吆喝,陆陆续续便有人来买菜,蔬菜论把,地瓜土豆论个儿,不用称就这么卖了。付钱尤其神奇,别人给『奶』『奶』钱,『奶』『奶』让人自己在零钱里挑钱找回去,十分娴熟,想来平时都是这么做。
涂恒沙好奇地问旁边卖菜的人,人家笑着说,“都是老乡,谁还能欺负她一个老太婆?再说,我们还这么多人在这看着呢,出不了事!”
一担菜,到中午就卖完了,又搭了个农用车回去,『奶』『奶』让她帮忙数了数,这一天下来,除去车费,赚了几十块钱,她把两张二十和一张十块裹成五十交给『奶』『奶』,其它成块的零钱放在一旁。
『奶』『奶』不知又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手帕包,手帕一层层打开,里面还是一叠零钱,她把那五十和这钱放在一起,给她,“加起来刚好一百,拿着。”
“给……给我?”涂恒沙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第一回来老家,给你的!”
“……”涂恒沙笑了,大声对着『奶』『奶』耳朵喊,“『奶』『奶』,我不是小孩子啦!”
“那也得拿着!这是理!”
涂恒沙没和『奶』『奶』争辩,打算只到离开时再还给『奶』『奶』就是了。
孤寡了十八年的老人家里来个小姑娘,在村子里还是引起许多人好奇心的,下午便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打探。
涂恒沙和他们聊天,也顺便了解『奶』『奶』的生活情况,大家七嘴八舌说开了。
“老人家还算健旺,每天都干活,忙忙碌碌,哪天让她不干了,她还不高兴。”
有人见她拿着一把钱,还问她,“『奶』『奶』给你的啊?”
她点点头。
有耳聪目明的老人就说了,“老人给你的,你就拿着!你拿了她才高兴!不拿,她还不高兴哩!”
是这么回事吗?涂恒沙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笑了笑。
“别笑,真的哩!”
“现在,大伙儿生活都好吧?”涂恒沙看着这些人,目光有些躲闪,不知道这里面可有那一批跟着她爸去打工,最后却因病痛而亡的工友的家人,他们可曾怪她爸爸?
有人便叹息,“都好……”
也有人安慰她,“这不怪你爸,你爸也是为了大家好!谁也不晓得会得这个病,你爸还把后半辈都搭进去了……”
说到这里,便有人撞此人的胳膊,大家马上转了话题,“现在都好,村里每个月都会发一点补助,虽然就那么二三百块钱,也是个补贴,也有做慈善的,给我们捐款修了希望学校,小学初中都有,十几年前就修好了,宽敞明亮,娃儿上学方便了!”
“是啊!有手有脚的,只要勤快,日子都好过的!”
一直在一旁默不出声的『奶』『奶』不知顺风听见了哪句,忽然接口道,“不好好过还能怎么滴?人没了,活着的总不能也去死,日子还是要一天天往下过,就算是熬,也要过……”
旁人便悄悄告诉她,“起初那几年你『奶』『奶』也不好过,成天闷在屋里哭,后来你爷瘫了,垮了,你『奶』才重新走出去干活。”
聊了一下午,到傍晚时候,大家便都回去做饭了,涂恒沙帮着『奶』『奶』做了晚饭,又把饭给爷爷端到床前,爷爷醒了,知道她是谁,也不爱说话,只对她点点头,想『摸』『摸』她的头发,又怕她嫌他脏似的,半道儿把手缩了回去。
涂恒沙暗暗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一勺一勺喂给爷爷吃。
爷爷受宠若惊的样子,眼里都起了泪花,“丫头你……你给我喂啊?”
涂恒沙心里一酸,“嗯,我给您喂,您吃吧……”
爷爷张开嘴,整个下巴都在颤抖……
『奶』『奶』进来看见这一幕,眼中也是泪光闪烁。
晚上爷爷睡了,涂恒沙和『奶』『奶』闲聊,说是闲聊,也是她大声吼,她想问问『奶』『奶』,愿不愿意跟她去城里住。
虽然只见了这一次面,但她好像天生就是个喜欢把担子往自己肩上揽的人,总是觉得该她的责任她没法抛下。
『奶』『奶』连连摇头,坚定地拒绝,“不去不去!去城里住我连路都不会走,怎么活哦!你爷也不方便,我在这里好着呢!山山水水的,都是我习惯了的,种个地,养个鸡,好着呢!”
“那……我带你去治眼睛!”
『奶』『奶』还是摇头,“治过!县里的大医院也去过!治不好!我不要治了!不是看不见,只是看不清!”
无论涂恒沙如何劝说,『奶』『奶』都不愿意去看眼睛,无论涂恒沙如何劝说,『奶』『奶』都不愿意去看医生,更不愿意和涂恒沙一起出去住,当天晚上,『奶』『奶』却失眠一宿,唉声叹气里,自己和自己说,二十几年前我是去过城里的哩……
涂恒沙在乡下住了三天才开手机,一打开,手机震个不停,各种未接来电和消息提醒,最多的是妈妈和他的,还有越越也发了好几条问她在哪里,邀她去小院玩儿,郝仁问她怎么突然休假了,陈琦也发来一条,告诉她假期到了,不续假就回去上班……
该看的看了,该忽略的直接忽略了,她的确也该回去了,躲在老家当缩头乌龟不能躲一辈子。
清早,她看着虽然视力不好的『奶』『奶』熟练地屋里屋外忙碌,『奶』『奶』苍老而佝偻的身板好像有无穷尽的力量,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有这一脉相承的韧劲儿吧,就像『奶』『奶』说的,日子总要过的,生活的车轮永远滚滚向前。
她帮『奶』『奶』把早上的活儿给干了,便辞别爷爷『奶』『奶』,正式踏上归途。
离时是晨曦,归时是夕阳。
晚上,她回到红柳小学的家中。
已经给妈妈打过电话,所以到家时家里满室灯光,一屋菜香。
她说,“妈,我回来了。”
我涂恒沙,回来了。
晚上母女俩同被窝说话,涂恒沙说起乡下的事,说起爷爷『奶』『奶』,舒慧的兴趣却不是很大,直到涂恒沙说,她曾提出把爷爷『奶』『奶』接出来住,舒慧才接腔了,还十分不悦,“他们来干什么?我们没有赡养他们的义务!”
“妈!”涂恒沙没想到妈妈会这么说,在她心里,妈妈是温柔又善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