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等着我还你什么东西吗?”他从她身边走过,把她从座位边挤开,“那可就不好意思了,我没有收集破烂的习惯!即便有,人不重要了,东西也就跟垃圾一样,扔了就是,哪里还值当还来还去!”
她已经背对着他的桌子,听见“哧拉”一声,分明是纸张被撕裂的声音。
那张她保存了近二十年的字,就这样变成了垃圾……
她听见自己心口也“哧拉”一声裂开了。
她再度吐了口气,“那再见!”
说破烂也没说错,当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所有的回忆都是破烂。就此说再见,像那张字一样,断得干干净净,才是最好结局……
“再见。”他回答。
她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去食堂,郝仁已经打好了饭,占了座儿等她,见她来,向她招手。
“剪完了?”郝仁问她。
“嗯。”她若无其事地坐下,大口吃饭。
连吞了好几口,嘴里塞得鼓鼓的,听得有人喊,“粟融归,你也来吃饭?”
她一呛,饭在喉咙里卡住,噎得她半死,郝仁赶紧将一碗汤递给她,她骨碌骨碌往下灌,好容易才缓过来,一张脸呛得绯红。
郝仁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她抬头间,见他站在队伍的最末排队打餐,低下头继续吃饭,可声音还是会一点点传进她的耳朵,“粟融归……粟融归……粟融归……”三个字反反复复地响起,总有人和他打招呼,而后一声又尖又亮的喊声响起,“粟融归!你怎么又来食堂了?”
粟融星来了。
粟融归已经打好饭了,粟融星将她的餐盘夺过,往队伍后面的人手里一塞,“给你吃了!”而后拉着他往外走,“不吃食堂!我们一起去外面吃!”
他就这样跟粟融星走了。
她耳边忽然又响起了粟融星的那句话:“我也没说错什么啊?这可是我亲耳从你这听到的,这次我没有夸张没有传谣了吧?”
她眼前也闪过初中时她那位最好的朋友的身影,那个她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分享,转眼却将她的秘密出卖的女孩,奇怪的是,她依然记得被出卖时自己是异常愤怒的,却已经忘了那个女孩究竟长什么样。
所以,其实时间真的是最有效的孟婆汤,那些你以为会一直记住的人和忘不了的痛,终究有一天会在时间里流逝里慢慢淡去,最终无痕,如果还记得,那只是时间还不够长,或者你还不想忘。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两人渐渐走远,忽而有种一切回到原点的感觉,她不曾与她的小许同学相认,他和粟融星才是他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一家人。
或许,故事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开始,以及这样的结尾,她强行的蛮横的闯入才带『乱』了节奏。
他曾说,是她招惹了他,没说错。
“难过?”郝仁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下意识摇摇头,末了又点点头。难过,总是会有的,就算哪天棒棒糖不见了她都会难过,何况一个记了二十年的人。
“沙子……”郝仁叹了口气,叫她的名字,似乎想要安慰她。
她笑了笑,“我知道。”
“……”郝仁被她说懵了,“知道什么?”
“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低头戳着饭粒,“我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而已,没事。”
郝仁没有再劝她,能做的事只有陪她吃饭,她和粟融归之间隔着这样的高山大海,已经不是外人三言两语的力量能撼动的。
“郝仁,你房子也买好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涂恒沙换了话题。
郝仁笑了笑,也不腼腆,“有人愿意嫁给我的时候就结婚呗!”
“是你要求太高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妈学校里还有好几个单身女老师。”
郝仁想了想,“要求也不太高,懂事,善良,然后……是个女的,这样就行。”
涂恒沙笑了,“那你要求还真不高!”
“说不高也难啊!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我肯定是要和父母同住的,一时半会也没能力换大房子,一家人挤那小房子,肯定会有矛盾,如果『性』子不好,日子过得成天鸡飞狗跳,那不如不结婚。”
涂恒沙听着,好像妈妈给人介绍对象时就是这样的,双方条件相当,脾气相合,就能成事,爱情到了最后就是过日子,而日子则是简单越幸福。
有人说过,要做一个肤浅的人。饿了吃饭,累了睡觉,有梦想去追逐,有喜欢的人就在一起。人就是要简单地生活。
那个时候,是不是他们俩都没想过,简单的生活其实最难实现?
那天之后,涂恒沙连续几天都没再遇上粟融归,有时还能偶尔碰到陈琦,但他,是真的没在遇到。
大概,他在忙着他的犯罪心理调查,当然,也有可能出差去了,而她和郝仁,则等来了上次杀人案的真相——凶手居然是死者的妻子。
杀人细节以及破案细节警方都不予透『露』,涂恒沙和郝仁只了解到杀人动机——死者家暴。
他们身为记者,也只看到了一小截录像,视频里已经穿着橘黄『色』看守所囚服的女人,双眼无神而空洞,额头上的伤已经结成了疤,蜈蚣一样横在她额头上,含泪,“他三天两头打我,不但打我,还打我女儿,好几年了,女儿还在襁褓里,他就连襁褓一起摔。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要儿子,他妈也想要儿子,可我生女儿的时候坏了身子,很难再孕。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也是生的女儿,当爸爸的怎么这么欢喜?就算不喜欢,冷淡也好,责骂也好,打她,她那么那么小,他怎么能下得了手?离婚?我也提过离婚啊,可只要我提离婚,换来的是更重的毒打,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为什么?额头上这道疤,不是干活的时候砸到的,是他最后一次给我留的伤,那天他灌了几两黄汤回来,不知哪里不顺心,又拿我出气,额头就是他抓着我的头往桌边砸磕出来的,女儿看见了,帮着我打他,他抓着女儿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抓着她往地上扔,我疯了,怕女儿被他砸死,拼命把女儿救下来,扑在她身上,最后一次承受他所有的暴行。后来他打累了,醉深了,倒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省,我带着女儿带着一身伤回了娘家,住了一天,然后把女儿留在娘家,自己在晚上赶回了家,他又喝醉了,睡得跟死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