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静,院子里的金盏和墨牡丹在黑暗中半隐半匿,模糊了颜色,庭院灯掬着一攒攒暖橘色的光,融融漫进这夜色。
棒棒糖美美吃了一顿,满足地寻到自己的小窝,蜷在里面贴秋膘。
钱嫂收拾完毕,瞧一眼粟先生房间里亮着的那盏灯,微微一笑,回了房间。
就着这盏灯,涂恒沙正在一笔一画照着他写的贴练毛笔字……至于为什么练字?是因为涂恒沙不忿粟老师对自己“见多识广”的臭脸,在粟老师拉着她进房间以后,义正言辞地表示,要做点高级趣味的事。
事情还原一遍就是这样的……
两个人大晚上地待在一起做点什么好?像粟老师这种万年老雏鸟,又极爱学习且勤奋,每打开一扇新的大门,都会孜孜不倦地探究实践,当然,是关起门来实践。
所以,门外的粟老师,和门内的粟老师,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形象。
涂恒沙就郁闷了,明明什么事情都是他更热衷于实践,她就是嘴巴没个把门,为什么所有的锅都是她背呢?
她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心直口快这个成语深深的恶意。
所以,当粟老师准备抱着她进行新的实践的时候,她果断横臂阻止,“打住!粟老师,我觉着两个人在一起要共同进步才有意义!咱们不能沉迷声色,饱暖思**,这是罪恶的!”
心里有个声音小小地在腹诽:哼,让你道貌岸然!让你每次甩锅!
然后,她就看见粟老师脸色一变,倒也没见他生气,反而露出非常赞同的表情,摸了摸她的头发,赞许的语气,“果然进步了!说得很有道理!”
再然后,就拿出了她上次没写完的字,摆了这一桌,指指,“先把字练好,跟上我的步伐吧。”
“……”她眨了眨眼,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不是啊,粟老师,共同进步呢,还可以看看书什么的……”
粟老师把她上次没看完的书拿给她,“要不要写个读后感什么的?”
她头疼得……还是写字吧……
所以,就变这样了……
所以,到底是惩罚粟老师还是惩罚她啊?
浴室里的水声淅淅沥沥,粟老师已经在洗澡了。
涂恒沙边写边叹气,觉着在追求进步这条路上,还是探讨粟老师感兴趣的问题更有趣些……
正在唉声叹气之际,浴室里传来粟老师的声音,“涂恒沙!”
“啊?”她开心地将笔一扔,蹦到浴室门口。粟老师这是憋不住了吗?赶紧憋不住吧!
“给我递一下衣服!”
“……”所以他现在什么都没穿?
“快点!”
她再次蹦走,从衣柜里取了他在家常穿的休闲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她下意识往里瞟了一眼。
她发誓,什么都没看到!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怒喝,“看什么?不要沉迷声色!衣服呢?”
“……”她扁扁嘴,把衣服递进去,暗觉奇怪,怎么里面一点热气都没有?“粟老师,你洗冷水澡吗?”
“嗯!”里面闷闷的一声,一只手把衣服接过去了,而后,门急速关上了。
“……”这么快干什么?唯恐她偷看还是怎么的?不过,这大深秋的,粟老师还洗冷水澡,果然追求比她高。
“字写完了?”里面又传来逼问。
“……”她的希望破碎,垂头丧气回到桌边,刚拿起毛笔准备再写,她手机却响了。
电话是郝仁打来的。
郝仁这个时候来电,只怕是与刘红这件事有关……
她看了眼浴室门,轻轻“喂”一声,打开门出去接这个电话。
“沙子。”郝仁的声音在那边有些迟疑,也有些沉重,“这个事儿我查清楚了。”
还真快。她看了下时间,离她和郝仁分开不过五六个小时,他就全部弄清楚了。不过,也不足为奇,毕竟当记者这么多年,谁都有自己的方法和渠道。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嗯”了一声。
郝仁听她这么淡然的一声,苦笑,“你早就知道?他告诉你了?”
涂恒沙叹了口气,“没有,他没有跟我说任何事,我也是自己猜的,并没有实据,也没有把握。”她怕郝仁误会,以为粟融归告诉了她真相却瞒着他。但她还是觉得内疚,毕竟,这件事,郝仁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她连累了他,还眼睁睁看着他去查真相而不给他任何提示,包括她的猜测和怀疑。
“对不起。”她说。“我……自私了。”
郝仁笑了笑,“重点不在这里。我其实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告诉你,毕竟跟他有关,但我纠结的结果是,给你打了这个电话,因为你有知情权,至于追究与不追究,是你的权力和自由,只是没想到,你已经了解了。”
涂恒沙靠在回廊的廊柱上,凝视着庭院最中心那朵金盏,暖灯笼罩里,凝着一层朦胧的橙辉。
她并不了解,只是今天下午在刷新闻的时候,注意到那几个所谓邻居的证词,其中一个号,虽然头像和昵称都马赛克处理过,但那些人仓促之下做的东西,马赛克涂层略薄,她又是极熟悉的,一看之下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那是她和樊越在银灿娱乐时注册的小号,在必要的时候用来顶贴,这样的小号大概有十几个吧,她离开银灿,就没有再用过,全部留给樊越了。
她试着登录了一下那个号,基本就明了了。
如果问她什么时候下的定论,那就是那一刻了。
“对不起,郝仁。”她再一次道歉,“我知道对你不公平。”
郝仁还是笑了笑,“我无所谓,干这一行,风霜刀剑,也经历得多了,这次的事,并不算什么。只是你自己,有一未必没有二,这次他帮你摆平了,下一次还有没有谁也不知道。沙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但这么强烈的反对,为了反对不择手段,我真是没见过。你和他的未来……”他顿了顿,“我还是祝福你吧。”
“郝仁……”她回头看了眼他房间的门,依然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