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右市经济繁荣,高楼林立,那条盘踞于华国大地,被誉为“母亲”河的长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沿着大江数千里的弧形地势内,形成了一片自古而来就肥沃的土地,在日新月异,经济兴起的浪潮中,古老岁月遗留的痕迹早已淡去,科技武装了整座城市。
大楼前的道路上车流正值高峰期,大楼内,早已是下班打卡时间。
“渊哥,一起出去吃饭啊!”
下班打卡时间到了,只剩刘渊还坐在办公室里,眉头紧锁地盯着电脑。
“不了,下次一起。”
婉拒了同事,刘渊喝了一口已经放凉的茶水,将目光转向窗外,人行道一侧一排枫树映入目中,时令已是深秋,树叶铺了一地,绯红一片,格外醒目。
想想刚从大学毕业那会儿,和部门的同事隔三岔五出去撸个串喝个酒,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惬意,可惜好景不长,随着父母亲戚催婚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刘渊也意识到是该去考虑结婚生子,这些人生难题了。
所谓难题,还真就是难题,结婚生子买房买车,哪一样不是压力大的像一座山!
就在这时,有人从刘渊的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呦呵,海哥——你不是刚走了吗?“
“我回来看看你,为了那个沈家大小姐,你可真是拼啊!”
王海坐在了刘渊旁边,手搭在刘渊的肩膀上。王海身体肥胖,刘渊瞬间感觉肩膀一沉。
“你们俩什么情况?上周不是已经见了父母了吗,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
他如同霜雪过后的芦苇丛,低垂脑袋,没有一丝生气,王海一看情形不对,从兜里摸了半天拿出一包烟。
“兄弟,来跟华子!”
“不要,把你那利群收起来,还华子,得了吧你,你跟他妈华子倒是挺像!”
以王海的尿性?他舍得买华子?文渊当然不信,当年他俩一个宿舍,这家伙洗脸盆都不买,两人用一个洗脸盆愣是用了一个学期,听说过蹭洗衣粉的,没听说过蹭洗脸盆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离谱。
“我说你最近怎么工作劲头这么足,敢情是要攒钱呗。”
烟雾缭绕中的大海用赞许的目光打量着刘渊,一脸的笑意。
他自然不用像刘渊这么拼命,和刘渊一起毕的业,去他们家那家族企业工作两年就成了部门经理,去年结了婚,最近又新提了一辆豪车。老婆请了产假在家,回家就有一口热饭吃,哪是刘渊能比得了的。
“得了吧,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用不着这么挖苦我。”
王海摸了摸自己寸许长的山羊胡,解释道:
“你不已经有对象了吗?结婚的事也摆上日程啊,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茉语那可是个好姑娘啊,当年追她的人可不少,我也试过,结果人家没看上,最后被你小子死皮赖脸追到了手,我寻思着你小子也不帅啊,长得跟我也差不到哪儿去嘛。”
王海照着手机,摸着山羊胡露出满意的表情。
见王海如此陶醉,刘渊一时无语,转头做起了手里的活。王海也是知趣,将烟头收进桌上的饮料瓶,拎着饮料瓶离开了办公室。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刘渊婚期定了要提前通知他。
透过窗户,目光所及的人行道亮起了路灯,夜跑的路人经过,踩着枫叶,在灯光里一闪而过。
文渊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自己日渐壮硕起来的腰围,心里泛起了苦涩。
事业没什么起色,身体又发福的紧,左右碰壁是无奈,快马加鞭要生活,人家都讲青春,如果青春是无所顾忌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追逐小说电视剧里演绎的那种爱情,很明显,他没有,他一直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工作,就像是一部机器,永不停歇地运转,简单而又重复。
闭眼休息一会儿,刘渊收起思绪,鼠标点亮熄屏的电脑。
墙上挂钟从最初的六点指向了八点,夜幕已经很深了。刘渊关了电脑,靠在椅子上深呼一口气,如释重负。
正要起身,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嗡嗡响个不停,刘渊下意识地拿起来看了一眼。
通话备注显示茉语,这让他心神一振。
当年,那个喜欢穿着格子长裙坐在教室后排角落看书的少女,那个性格有些泼辣不怎么讲道理的女孩儿,现在是他的女朋友。
如今,各自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刘渊囊中羞涩,他家里说什么也不同意。
沈茉语倒没什么意见,因为她相信有一样东西很珍贵,叫爱情。
沈茉语一直安慰他,让刘渊不要总是皱着个眉头忧心忡忡,看起来苦大仇深,很不招人喜欢。
每到此时,刘渊总是淡然一笑,她如同一个置身于童话王国里的公主,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下长大,她很难明白,上层建筑需要以物质作为基础。
自那以后,刘渊悄悄地蜕变成了工作狂,因为工作加班的缘故,他暂时搬到了单位宿舍。
刚开始两人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视频聊天,可近两周刘渊手头上的工作增加,又准备着下个月出差,目前是你不联系我,我不联系你。
沈茉语那边估计有点赌气,可刘渊顾不上这些琐碎的儿女情长。在他心里,努力工作才能升职加薪,才能换房买车,这是他唯一的动力。
刘渊皱着眉头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回应。
“喂,沈茉语,怎么了?”
“……”
“喂——”
文渊意识到情况不妙,赶忙问道:
“怎么了?”
“你在哪里?”沈茉语道。
“我加班呢。”
“你能不能回来一下,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
“你就不能回来我再跟你说?”
刘渊听得出她有些不耐烦。他耐心解释道:
“我在加班,现在刚出来,到你那里怎么都得一个小时,你先等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电话毫无征兆地挂断了,刘渊叹了一口气,把没有做完的材料装进了包里,挎在肩上,锁好门,火急火燎地下了楼,看了一眼雨棚里那辆自己用来代步电动车,刘渊犹豫了一下,转身跑到路口,在路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
坐上车没一会儿,刘渊的手机又响了,接通电话听到的是茉语的啜泣声。
“刘渊,我们分手吧。”
刘渊显得很冷静,他们时长会因为一些小事闹别扭,但她从未和自己提过分手,这次可能是因为家里不同意他们婚事的原因,才会让茉语有了分手的想法。刘渊觉得,这段维系六年的感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尽管沈茉语的颜值没有那么出众,脾气比较大而且任性,可这些刘渊觉得无关大碍。
他只想告诉沈茉语,自己正在努力,未来可期……
“你先别着急说分手,有什么不能见面了再说?”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
刘渊回拨了几次,都没能拨通。
一辆长途行驶的货车上。穿着蓝色毛衣的中年女人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数落丈夫:
“开车的时候别吃东西,知道不?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一边的男子置若罔闻,一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端着西瓜吃着。
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足够相信自己,再者路上车辆不多,他觉得妻子的担心有点多余,他也曾试图打消妻子的顾虑,但旁边这个顽固的女人油盐不进,原则性很强。
男子技术的稳妥尽显无遗,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吃完了西瓜,抹了抹嘴,专心开起了车,一直提心吊胆的妻子终于安了心。躺在了座椅上,眯着眼睛小憩。
女人察觉到不对劲,车速越来越快,路面颠簸的厉害,慌得她连忙坐立起来,一眼看到一段长距离的下坡路。
“眼睛长屁股上去了?赶紧的,刹车呀。”
她没有注意到手忙脚乱的丈夫正在歇斯底里地踩着刹车。
刹车失灵了。
那辆白色货车撞向了一辆出租,出租车横着冲破围栏,落入路边的河水中。
车里的乘客正是不断催促司机的刘渊,这下可好,催车变成了催命。
脑袋撞向车窗的那一刻,刘渊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突然的事故使他没有感觉察到痛苦,只觉得身体仿佛一片树叶,从风里滑落。
车坠落带来的失重感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剥离,他无法做任何事情,瘫软得仿佛一块烂泥。
冰冷的河水不断往车里灌,刘渊不想坐以待毙,用尽全力打开车门,就在他从车里漂出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事故的严重性,巨大的痛苦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而他仅存的意识还在负隅挣扎。
刘渊薄弱的记忆里闪过了无数个画面,小时候和朋友玩过的游戏,初中暗恋的女同学,刚参加工作时和同事相处的时光……
无数画面像幻灯片般闪过,最后在一幅画定格,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金灿灿的,耀人眼目,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背影,穿着一袭白色格子长裙,长发洒落在肩头。
“沈茉语——”
刘渊在用力呼喊着,画面里的人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依然背着身,未曾回顾刘渊一眼。
渐渐地,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乏力、无助、痛苦交织在了一起,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幻,慢慢地离他而去。
这正要凋零的意识,仿佛自己那拼命挽留也不曾抓住的爱情,两者一同离自己愈来愈远,他一时不知该抗拒还是去释然,心底里迸发出心底最后的呐喊:
“呵——这操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