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外的叶元山和印空两局棋已经下完,坐在叶元山旁边的年轻人笑道:
“果然,叔父不是禅师的对手。”
叶元山秉承的原则就是,棋可以输,但是嘴上不能输。至少他这个大将军的颜面不能丢了。把那年轻人背甲拍得叭叭响。说道:
“你小子懂什么?这下棋就跟打仗一样,讲究的谋略,别看老和尚天天禅堂念经,只是忌惮佛门戒律,不能上战场杀敌人,否则我这大将军之位,就得退位让贤。”
慈眉善目的印空淡淡一笑,双手合掌行礼。
“大将军文武兼备,乃是朝廷栋梁,小僧一介方外之人,怎能和大将军相比。惭愧惭愧。”
亭外,又是一盘棋局开局,骠骑将军叶元山这次明显要更认真,他想着至少能扳回一局,这样也才不至于在侄儿面前颜面大失。
采自白岳山的金刚石棋子,落在棋盘上声音格外脆亮,如同宫廷礼乐敲打黄钟一般悦耳,那声音传入亭内,太子太傅程奉章面无表情,声音低沉道:
“这么说来,校书郎刺驾一案跟北齐有所关联?”
剑侍老者刚放下杯子。似乎没料到老人会有此一问,眼神回看向老人,淡然一笑。说道:
“老太傅一语中的,的确如此,现今不知校书郎是何底细,所以老朽不敢断言。”
太子连忙转向左首,问校书郎道:
“余学士,此事事发东宫,牵扯重大,你尽可以畅所欲言,把你所调查到的,还有你能想到的都说出来,老师和曲老都在,也好帮你斟酌斟酌。”
崇文阁学士余丘槽,在朝中文人阶层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去年,校书郎一案事发之前,他效仿先贤,续圣人尚仲遗脉,在朝中引起士人争相呼应,自一百五十年战国乱世到前周兴盛起来的律体文赋自此彻底衰落。
余丘槽席间起身向众人行礼。脸色凝重。
“殿下,这校书郎原是颍州人氏,世居颖水河畔,日前御史台左密派人到颍川专门打听消息,其父母世居颍州,和北齐并无关联。”
“这么说来,这校书郎极有可能是神羽司的人,可有一点老身想不明白,如果说他是神羽司的人,按理来说,神羽司就没必要以身犯险,到狱中杀人。”
老太傅脸色平静,眼神深邃,古井不波。
“老师所言极是,颍州乃江南之地,距北齐万里之遥,校书郎不可能跟北齐扯上关系,依我看,神羽司阴魂不散,一心想着复仇,那令狐小儿,在北齐窝了这么些年,心里积恨日久,趁着这两年新启商道,就迫不及待安插眼线在我东宫,寻机命校书郎刺杀圣驾。”
左有从小教诲他的老师,右有二十年江湖的老剑侍,这位地位尊荣的帝国继承人,一时也不敢妄自托大,生怕有所疏漏,目光轮流看着左右。
亭子外一阵凉风吹过,群鸟惊巢,树叶离梢、水波拍打石岸,伴随着所有声响,亭子里迎来短暂的安宁,门客刚触到酒杯的手,又连忙缩了回来,带动衣衫,扫除了桌上刚落的尘土。
“杀,这一招叫做引蛇出洞。”
输了两局的叶元山仍旧气势不减,一颗白色的棋子敲打在了棋盘上。
“神羽司左使令狐钦南,其兄死在安知礼女儿安玲珑手上,神羽司一方面在朝廷安插眼线,伺机兴风作浪,另一方面,则把矛头对准了安府少公子,那个弱不惊风的少年安九黎。所以殿下,这颗棋子,是要盯紧一点。”
一身白衣的印空抬起头深深望了一眼天空,雨水稀稀拉拉地落下来。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要扳回一局的叶元山气得破口大骂。
“山雨欲来风满楼,好风,好雨。”程奉章声音低沉而略显嘶哑。
年力衰弱的老太傅颤颤巍巍地起身,自从大儿子随同终南山那群道士白门楼战死后,每到风雨,老人总是感到浑身每一处关节都如针扎一般难忍。
他起身招手唤来仆人,和吴王道了别,便被搀扶着离开了亭子。
老人告辞后,吴王及剑侍等众人也都离席。燕启祷回到寝居,冉冉升起的炉香袅袅不绝,飘荡在中山王皱眉沉思的脸上。
“断崖剑侍,此人有些捉摸不透。”
随即唤来手下黑袍银甲侍卫二人,望着白纱帷幔后模糊的身形,黑袍侍卫弓着身子,一字一句地听着中山王的交代。
安府临近养心斋的小院里。王临瑶撑着伞,提着一个双层的食盒,回到屋子里,安九黎掩面连连打了两个喷嚏,躺在椅子上,心诀盖在脸上。
“好好的天气怎么就突然下起雨来了。”
收了伞的王临瑶还不忘抱怨一句。把额前雨水打湿的头发撩了撩,又提醒安九黎道:
“可别着凉了,昨天我从灵药店铺买来的妖丹你是吃了没吃?”
饭来张口,衣来顺手的生活让他感觉自己真的有些堕落,除了早上练习心诀上的功法,其他时间除了打坐就是参悟心诀,生活极其枯燥。
如今中秋将近,最近丫鬟们忙着洒扫,做点心,也没空在院子里玩闹,倒是清净了不好,可他心里也空落了很多。
他把那本心诀从脸上拿开,一股冷气窜入了鼻子。打了一个喷嚏,说道:
“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念叨我,真是怪难受的。”
王临瑶把盒子放到桌子上,从最上面一层取出一盘黄灿灿的糕点。
“这是刚蒸的枣糕,我亲手做的,尝一尝,看好不好吃。”
安九黎随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称赞起王临瑶的手艺大有长进。到木架上取下一个小盒子,里面就是王临瑶昨天买来的妖丹。
自从安九黎从幽冥界修行到水滴境以来,便对灵气有了特殊的感知,比如每天早上安九黎练功回来,打坐的时候明显感觉灵气充裕,一到中午过后,周围的灵气逐渐稀薄。
不仅仅时间上,地点上的不同也会导致灵气有所差异,比如一出长安街市,走上山岭,灵气就逐渐增加,安九黎窍府内的气息运转的也会更快。
修炼当中,安九黎也在不断总结经验,比如人多的地方灵气就会少一些,人少的地方灵气就比较充裕,花草树木茂盛的地方灵气比较充裕,而草木稀疏的荒野灵气就相对稀薄。
打开盒子,从盒子里飘来一股异香,安九黎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坐下里,说道:
“这妖丹是假的,普通草药做成的药丸,也就骗骗你这样懵懂的小女孩儿,以后遇着便宜不要总想着占一占。”
王临瑶半信半疑,也坐下来拿着热气未散的糕点吃着,一脸疑惑地说道:
“你怎么确定就不是妖丹了?”
安九黎笑了笑,吃完了手上的糕点,把那颗绿莹莹的妖丹扔进了茶杯里,又在杯子里加了水,不一会儿,那妖丹就化在了水里面。
“妖丹是妖兽结出的丹元,遇到水是不会化的,你看看,这哪是妖丹。”
王临瑶这才相信了安九黎的话,一脸无辜地说道:
“我又不知道这些,再说了,买它还不是为了给你养伤。不识好人心!”
听着外面嘈杂的雨声,他跟王临瑶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去了卧房,想着能尽快将体内彼岸花的灵气吸收,再者,为了应对神羽司,尽快提升修为,将先天罡气外引,这样自己的安全才有保证。
王临瑶把剩下的糟糕放在盘子里,提着盒子打伞出了门。
安九黎盘坐下来,试着将体内彼岸花的灵气散出体外,运转筋脉气息。
他从百会汲取这股灵气,经过灵台、命门,先将气息在上中下丹田来回提炼,最后将炼制的真气储存在下丹田。
随着灵气吸收变多,安九黎体内气息的运转也相应变快。
日复一日修炼不辍,这天安九黎发觉胸口一阵刺痛,体内气息随之疯狂运转,轰然一声响动,体内真气向外散出,真气的漫溢带来神思骤然间向外拉伸。
什么情况?
安九黎发现自己不用眼睛也可视物,随之他反应过来,按照书上的记载,这是他的神识。
再去感知气息,他明显感觉到命门窍府拓宽了不少,气息呈一线穿过命门,转至灵台。
这是步入水涧境的征兆。
安九黎一时欣喜不已。便重新收拢周围灵气,这时他发现地府彼岸花留在他体内的灵气已然消耗殆尽,这样一来,他的处境是安全了,可相应的,修炼会变得异常困难。
这天晚上,安九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感知到一阵陌生的气息向自己靠近。他谨慎地将窗户关上,往房梁处望了一眼,举起椅子,来到了门边。
陌生的气息从屋脊忽然消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安九黎举椅子的手都有些麻了,蹲下了身子,稍作休息。
椅子刚放下来,隐隐约约听到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心里想着安府近几年家丁添了不少,一般很少能有人硬闯进来,何况是在自家院子里打架,属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