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人早年在巫山阳谷修行,故而又被称作阳谷四灵。
脸上无腮蛤蟆眼的猕猴人是地葫芦,形销骨立的男子叫天葫芦,长相妖媚的女子是玉葫芦,壮汉名叫金葫芦。
因四人修为小成,故而常年走江湖卖艺,地葫芦见王临瑶腰间玉佩色泽透润,不是凡品,便趁着人多眼杂,顺手来抢。
夜里,四人来到一处破庙,因中秋节宵夜无禁,神武卫一群卫兵经过这里,见有四人往庙里逃窜,上前逮了个正着,玉葫芦受了重伤,四人久战不敌,被卫兵捉了个正着,将其当场押入了刑部大狱。
第二天搜身时搜出一枚玉佩,见其玉质细腻,便上交参军,参军是琅琊郡人氏,其舅父一支因祖上跟随先帝征战有功,授明仙殿十八武圣之位,官至武侯将军,封琅玡王,世袭罔替,到他舅父这里已是第三代琅玡王了。
“王临瑶,王临瑶……”
他沉吟着,想了很久,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舅父早年生有一女,起名叫王临瑶,也不知什么原因,他那个小妹就莫名失踪了。
琅玡王氏,在整个大宁是极为显赫的大家族,要说王府的女儿丢了,那还不得满城巡查,可他的那个小妹自打没了消息,舅父除了每逢月初去山里拜佛以外,就再没追究过。
似乎这一切都跟寺里那个叫做燃灯大师的和尚有关系,但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恐怕除了天地,也就舅父和燃灯和尚知道了。
“奇怪了,奇怪了。”
身边一个长相英武的侍卫问道:
“大人,这玉佩有什么奇怪的?”
他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他心里推测,当年小郡主降生,舅母难产而死,莫非因为这个原因,舅父才不愿意多追究小郡主的下落?
“大人,这不就是一块玉佩,你别老是摇头叹气的,搞得我心里没底。”
王参军一下将玉佩紧抓在手里。说道:
“牢房那自称是四个葫芦的,不能轻易放过,这玉佩价值不菲,现在还没有失主来认领,我们只能从他们身上找线索。”
“是!”
一间宽大的牢房内,身上沾满泥土的四个人一起打着秋千。
只听那瘦一点的天葫芦抱怨道:
“老二你个王八蛋,等老子出去了弄死你,我们三个都被抓了,你他娘的还想着往土里钻。”
如猴子般灵活的地葫芦此时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玉葫芦往地上啐了一口,摇头顺开挡在眼前的头发。
“什么鬼地方,梁上的土他娘的跟尿坑里的墙皮一样,老娘平生行善积德,受的这哪门子的罪。“
金葫芦壮汉沉声道:
“斯文,斯文。”
“老五,就你读书多,就你斯文,三十多的人了,走上街去,哪个姑娘家正眼瞧过你。”
玉葫芦说完,吊着金葫芦的那根绳子便有些不堪重负,要是放在往常,如此羞辱,肯定会抱头痛哭一场。
“四娘说话别那么伤人,咱老五别的不说,就读书那一块,县衙里的师爷见了,那都得佩服的投地五体——五地体投——体五投地——我呸,去他娘的。”
此时吊着金葫芦的绳子断裂,他直挺挺地摔倒了地上。
响声引起了狱卒的注意,便丢下一桌子酒菜,不耐烦地走向关押四人的地牢。
两个狱卒打开狱门,把一张脸沾满灰尘哇哇直叫的金葫芦架起来,费了好大劲才重新拴到梁上。两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就要回去继续喝酒。
“狱卒大哥,行个方便,放我们几个下来。”
一听这话,这二人想起昨天差点被地葫芦钻地逃走,幸好兵参军会禁地术,那猴子似的家伙一个倒栽葱没能逃出去,头上到现在还鼓着一个包。
因此参军大人特别吩咐他们几个到这刑部大牢来,在这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想想这些都是拜他们所赐,两个狱卒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拿刀柄给了那天葫芦一击,疼得天葫芦直翻白眼。
“还想下来?老子他娘的还想回家抱媳妇呢,不好好过节,鬼鬼祟祟往山庙躲,一看就是惯犯。听好了,都给我老实点,要是敢耍什么花招,休怪老子长刀不长眼。”
“大哥说的是,我们吊着挺好,有劳费心。”
那两个狱卒见四娘有几分姿色,露出痴醉的表情,轻轻往脸上一摸。
“小娘子怪懂事,要不我放你下来陪我哥俩吃酒?”
那四娘本是烈性子,哪忍得了这样的侮辱。
“我呸,狗娘养的东西。”
两人登时大怒,拿起旁边柜子上的皮鞭,正要往四娘身上抽去。听得铁门吱呀一声,连忙停手,正要出门,撞见迎面而来的参军大人。
“大人,这四个江湖人十分狡猾,不给他们几样刑具,他们是不会招供的。”
参军大人直视前方,咳嗽一声,两人会意,这就要去地牢搬刑具。
“行了,退下吧。”
二人面面相觑,躬身领命,出了地牢。
参军和侍从二人步入牢房。
“大人问话,如实招来,如有隐瞒,大刑伺候。”
侍从说完,便退到参军大人身后。
“该说的我们我们都说了,大人您行行好,放我们下来。”
金葫芦这会儿喘过气来,告饶道。
参军大人拿起那块玉佩,问道:
“这块玉佩从何而来。”
“大人,是小的们街上表演技艺的时候顺手偷来的,是我们见财起意不识好歹,我们几个甘愿领罪。可我们四个真不是神羽司的人,请老爷明察。”
参军大人看过刑部卷宗,几人是初犯,他也曾听闻江湖上有个阳谷四灵,常年卖艺为生,一挥大袖,那四根身子齐齐断开,四人掉落地面,解开绳套,那地葫芦弯腰掬笑道:
“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可记得玉佩主人的长相?”
侍从厉声问道。
“记得记得。”
地葫芦连忙说道。
说着侍从出门端来纸墨笔砚,让地葫芦画出女子相貌。
阳谷四灵当时夺了王临瑶玉佩,急于逃走,在大狱里吊了一个晚上,早已忘了女子的长相,那地葫芦一顿抓耳挠腮,只记得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子,剑法了得,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一提笔就把安玲珑画了出来,由侍从呈给参军大人。
接过画像,一脸书卷气的参军大人眉头不觉皱了起来。手里摩挲着那块质地光滑的玉佩。沉默许久。
“大人,画像已经给你了,我们四个可以走了吧?”
“找到失主,你们几个才能走,好好在这里待着。”
男子将画像交给侍从,转身除了房门,侍从小心翼翼地将画纸卷起来,锁上牢门。
“我会吩咐手下每天送饭给你们,老实待着等消息,还有,这地牢设了禁制,最好别动歪心思,不然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四人连声应诺,侍从这才安心离去。
自从王临瑶丢了玉佩,便整日无精打采,那颗被气息包裹的鸟蛋,被太阳一照,发出绿莹莹的光芒。她蹲下身子,将它捧在手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鸟儿,你知道我的玉佩去了哪里吗?”
那颗鸟蛋绿色的光芒一闪,接着就没了下文。
王临瑶有些泄气,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走来的人影,正是安九黎。
“玉佩有下落了吗?”
安九黎知道那块玉佩对王临瑶来说很重要,是唯一可以证明她身世的物件,如果丢了,那就意味着连她仅剩的那个名字也失去了意义。从此以后,她的身世就成为了永远的谜团。只能一辈子待在安九黎身边,给他做个贴身丫鬟。
老夫人不会有意见,老爷不会有意见,甚至连她自己都不关心这些,只是觉得常年带在身上的玉佩丢了,心里空空落落。
刘渊继承了安九黎的记忆,那个少年的遗愿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完成。少年的牵挂的人就那么几个,王临瑶算其中之一。
安九黎盘腿坐在王临瑶身边,头顶的榆树被风吹过,连仅剩的几片叶子都落入了泥土里,两人就那么坐着,秋风吹拂而过,吹动他锦带轻拢的头发。发梢粘在安九黎肩膀上,他也不舍得拂去。
“少爷,我是谁很重要吗?”
安九黎抬头望着天空,蓦然一笑,说道:
“对你来说很重要。”
“可我不在乎。”
“小玉,你难道真要像无根的树叶一样,在风里漂一辈子?”
王临瑶痴痴地笑着,像是一个懵懂的孩童。
“树叶有什么不好,今年落了明年又能长出来,永远围着这棵树,多好。”
安九黎无语,长久的沉默……
亭子里的李剑山取出怀里温好的酒,倒在杯子里,一边摇头一边喝了下去,享受着微醺的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