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紧张,想直接推门进去, 可又觉得冒昧,所以他就在门口先打了个招呼。
“玉姑娘,你在里面吗?”
“是安公子吗?”
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安九黎记得这就是玉娇娘的声音。
“在下安九黎,前来赴约。”
“请进。”
安九黎推门而入,只见玉娇娘坐在正对门的一扇屏风前,她所在的位置是一座两三阶高的台子,她见安九黎进来,便停下了手上弹琴的动作,说道:
“安公子能来,真是太好了。”
安九黎坐在了一旁的坐席上,旁边有侍女上来为安九黎倒了茶,他闻着茶香浓郁,很像是筠山的茶,便问道:
“玉姑娘,这茶水可是采自于筠山?”
玉娇娘表情自然,刚才小厮所说的事好像并未影响到她,想来这玉娇娘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是大度之人,再说,哪一个花魁不是才貌并行,既然当上了花魁,那必然就是有那个心理素质,能坦然地接受自己有一天会跌下华丽的高台。安九黎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安公子见多识广,所言不错,这乃是附近筠山的白茶。”
见安九黎在细细品茶,玉娇娘说道:
“多亏公子相救,我才能有幸回到祁音坊,大恩大德,难以为报,就让我为公子抚琴一曲,聊表寸心。”
安九黎笑道:
“举手之劳,姑娘福德深厚,命不该绝,在下不敢妄揽功劳。”
玉娇娘微微一笑,葱玉一般的纤指在琴弦上拨转,一时间便有曼妙的琴声在阁子里回荡开来,琴声让人觉得温暖而舒适。
琴法高超之人,化意境为旋律,旋律触及心弦,便能有一种超然的享受,在玉娇娘的这里,他倒是深有体会,玉娇娘不愧为祁音坊的花魁,琴艺之高超,很难不让人拜服。
安九黎想起来,安思云好像在书信里提到,他在越王府跟着小郡主练琴,不知道现在练成了什么样,她的琴艺要是能有玉娇娘的一半,以后在众多大家闺秀里也能脱颖而出。
一曲琴罢,安九黎不觉拍手不绝。说道:
“玉姑娘琴艺高超,在下佩服。”
玉娇娘摒退了侍女,安九黎觉得有些诧异,随着出门的侍女关上了门,安九黎环顾四周,有种空落之感。
他还是第一次和除了沈茉语之外的人单独待在一个密闭的房子里,感到窒息,仿佛周围的空气不再流动了一般。
安九黎佯装镇定,见玉娇娘给自己倒完了茶水,她一脸愁容地看向安九黎,眼波中微光泛动,尽显娇媚。
玉娇娘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来到安九黎的旁边跪坐下来,拉着安九黎的手,双手紧握,而后缓缓贴近胸口下,安九黎都能感觉到她的心跳,似乎和自己的心跳在同一频率,小鹿乱撞。
许久以后。
“安公子是否嫌弃妾身?”
安九黎无言以对,从容地看向玉娇娘,云髻玉簪,盛世美颜。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姑娘容貌,正如诗里所写之人。”
她的容貌惊鸿羡鱼,她的眼眸似繁春秋水。
“姑娘长相绝美,让人窒息。”
安九黎坦诚以告,玉娇娘感到宽慰。可安九黎还是不动心,她无法理解,一个男子竟然能这么从容淡定,听人说他是个练气士,难不成他修炼过什么功法,禁欲了?年纪轻轻还真让人难以捉摸。
玉娇娘浅笑道:
“安公子说的是假话,要真像你说的,公子又怎么会如此自持?定然是嫌弃妾身青楼身份,不肯以诚心相待。”
安九黎连忙道:
“姑娘切勿有此想法,以姑娘高超的琴艺,都不知能让多少名士为之倾倒,姑娘又何必在乎我这一个穷酸书生的看法?”
玉娇娘欠身靠在了安九黎的肩上,这似乎能带给他一种安然的感受。
“从公子救下我以后,我就觉得,此等大恩非以身相许而不能为报,怎奈公子嫌弃妾身身份卑微。”
玉娇娘此举,倒是让安九黎不用再紧绷着心弦,至少能平心静气地交流,可见她也不是那种强横的女子。总比倒打一耙说自己非礼的强。遇到这种情况,那自己可能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姑娘切勿自误,以姑娘容貌才华,新途尚远,有什么我能帮得到的,姑娘只管开口,我定然不会推辞。”
玉娇娘直起身子,伸出手来,抚摸着安九黎的脸颊,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听蓝姐姐夸你容貌俊美,起初我不信,现在看来,真是。可你又显得很普通,在人群里我都很难一眼看出你。只能说,安公子,你隐藏的真好。”
安九黎惶恐,连忙解释道:
“姑娘何出此言,我还小,不太懂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所以姑娘你千万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到时候耽误了姑娘你的青春。”
玉娇娘连忙接话道:
“我可以教你。”
安九黎婉言谢绝。
玉娇娘以身相许着实是吓到了她,说起是否嫌弃她,安九黎还真没有,当初和李剑山来祁音坊的时候没有,红尘谷把玉娇娘从草丛里背出来的时候也没有,现在更是不会。
在安九黎眼里,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很普通的人。没有什么理由嫌弃玉娇娘,何况她只是个清倌人,从没有丢失自身的清白。
玉娇娘摸了摸安九黎的脸颊,让她觉得自己的救命恩人原来离自己这么近,可他却像是不通情理的傻瓜,让人恼怒。
玉娇娘抱着安九黎的胳膊躺在他的肩膀上。
“你知道吗,你给人一种特殊的感觉。你想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安九黎心下一惊,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也被他看破了,不得了。
“姑娘取笑了。”
“这是真话,你不像只有十几岁,你是个紧守谜团的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公子——你又是何苦?”
安九黎越来越感到紧张,这女人这么厉害,这都能被她看出来,再这么看下去,自己祖宗八代不得被她看出来?
在她面前,安九黎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他穿着一身长袍,可他仿佛是一丝不挂。
像这样的女人,掌控自己不跟玩儿一样?想想就觉得恐怖,此时此刻,他有点想念王临瑶。
像这种局面,肯定不能任由玉娇娘摆布,一旦上了她的当,自己一身先天罡气功亏一篑,还要面临被操控的局面,温柔乡谁不神往,可所付出的代价是安九黎所不能承受的。
保留先天罡气而独善其身,和躺进温柔乡里温水煮青蛙,安九黎选择前者。
毫不讳言的讲,安九黎并不是一个得上天眷顾的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路走的每一步都很艰辛,他不敢疏忽大意而放任自己,更没有那个资本。
就在此时,房门霍然大开,外面刺眼的阳光照进了屋子里,从光芒里走来一道身影,来到安九黎面前,他才看清,是王临瑶。
慌忙之间,玉娇娘直起身子,放开了抱着安九黎的一双藕臂。
“我说你怎么那么想来祁音坊,原来是看上了祁音坊的姑娘,你不要这么偷偷摸摸,我可以给你支个招,就像那话本上写的一样,拿钱把你喜欢的姑娘包下来不就能光明正大的享福了吗?你放心,老爷和夫人才不会管这些事呢,你不好好读书,老爷已经对你颇有微词了,你再包下一个青楼女人,老爷说不定还夸你出息了呢。是吧,安大少爷。”
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让安九黎和玉娇娘二人都无地自容。
安九黎尴尬地笑着,站起身来拉着还在闹腾的王临瑶,跟玉娇娘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出了祁音坊。
王临瑶还在不断指责安九黎,安九黎平日里教给她的词几乎都用上了,像什么忘恩负义、不顾羞耻之类的话。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安九黎就那么站着任由王临瑶骂了很久,直到她嗓子干了,力气没了才罢休。
“好了,你骂完了?”安九黎平静道。
“哼,骂你多少都嫌少。”
安九黎解释道:
“歇斯底里没关系,可你要看看场合,我就是来会友的,我跟玉娇娘没发生什么,当初是我把她从草丛里背了出来,现在她安然无恙,那不得感谢一下救命恩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啊,你怎么擅自离府,来祁音坊找我,当初我问你来着,你不是不来的吗?”
安九黎自认为这一番话足以解释这其中的误会。
然而,并没有!
王临瑶愣了一会儿,觉着眼前这个浓眉少年碍眼,便说道:
“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没听清楚你到底说了什么,我就是想骂你,非常想骂你,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安九黎无语了。
无论说什么,王临瑶一概听不进去。
“回去了。”
“撒手!”
王临瑶挣脱开安九黎,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安九黎只能苦笑。
可走着走着,王临瑶脚步慢了下来,最后落在了安九黎的身后,而氛围也不再像起初那样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