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临瑶的身世本就不明朗,像是一个谜,安九黎不清楚,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扶舟,那只灵宠归属于小玉姑娘,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缘分,你要知道灵宠认凡人为主,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小玉姑娘注定是和修行有缘。”
安九黎沉吟许久,说道:
“世兄要是不说,我还没有在意,可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觉得这里面的确有机缘。”
“扶舟贤弟,你也别怪我多嘴,我总觉得这位小玉姑娘非同凡人,我觉得你可以把他的身世才搞清楚一些,这样才有利于你自己。”
安九黎笑了笑,说道:
“小玉我还是信得过的,她从小就在小院里长大,我们知根知底,又怎会因为她的身世不明,她就会做不利于我的事情?世兄多虑了,她的身世不光她自己想知道,我也想知道。”
安九黎无条件相信着王临瑶,这种信任是燕双贺所无法理解的,燕双贺当然很自然而然地认为,丫鬟是下人,没必要对下人太过信任。
而安九黎恰恰相反,王临瑶虽然只是他的丫鬟,可二人自小耳鬓厮磨,两小无猜,安九黎那是毫无疑问的一万个放心,安九黎不在乎她的身份,他对王临瑶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
“主要你觉得无所谓那就好,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至于怎么取舍,贤弟还是要自己斟酌。”
安九黎一笑了之。
“这个当然,世兄多虑了。”
安九黎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个苗疆蛊师,道:
“苗疆蛊师,我派人去打听,听说了一件事,琅琊一带有人专门蓄养蛊师,一般都是豪门大户。你说会不会跟琅琊有关系?”
燕双贺定了定神,一边饮着茶水一边思量,忽而说道:
“据我所知,琅琊王是朝中少有的几个异姓王,对这些个异姓王,圣上也是想尽了办法去牵制,说起来,这位琅琊王还是个深情之人,他对他离世的妻子一直念念不忘,因为这件事,他虔诚修佛,清心寡欲,一直没听说过有什么大动静。”
“苗疆蛊师经常在琅琊一带寻找灵虫,琅琊世家豢养苗疆蛊师倒是很有可能。这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我想这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怕是有人蓄谋已久。我多说一句,世兄可要多加小心防范,不可因此大意了。”
燕双贺认同安九黎的看法,点了点头,两人无话。
过了许久,二人走出屋子,来到小院外,在廊道里坐下,眼前的水池边上,花草掩映,池子里金色的小鲤鱼来回游动,池水碧绿而混浊,安九黎坐在池子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燕双贺望了望池边周围的垂柳,风景宜人,让二人都觉得惬意。
燕双贺倒背着双手,环顾四周。
“莺歌燕舞,柳绿花红,真是让人流连啊。”
安九黎嘿嘿一笑,问道:
“谁不知道越王府高阁琼楼,繁华无比,世子殿下怎会流连此地?”
燕双贺想了想,说道:
“不一样,扶舟你可知道我为何饮马江湖,而不是如我父亲所愿,待在王府里攻读诗书?”
安九黎眯着眼睛,拿着一根柳枝撩拨着水中的鱼儿。
“世兄倒是说说,这又是为何?”
燕双贺百无聊赖地凑到安九黎旁边,挤了挤安九黎,坐在了他的旁边,叹了一口气说道:
“扶舟贤弟,有些话我只跟你说,你也别嫌弃我一肚子苦水。”
安九黎略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世兄请说。”
“我这个便宜的世子,其实过的没有别人想的那么舒坦,锦衣玉食打小不缺,可无论怎么样,都过的不自在,王府里那些规规矩矩好像就是为我一个人定的,我的父亲,那位南越最有权势的人,他啊,总是以为要以他的规矩来要求我,我就一定能有出息,不给他老人家丢脸,可我不这么想,我们都该有自己的想法,并为自己的想法而奋力追逐,这样才更有意思。”
安九黎当然不可能信他这一番鬼话,总以为他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矫揉造作反倒让人觉得他在显摆,总之,他的话安九黎持观望态度。
见安九黎半信半疑,燕双贺有些无所适从,说道:
“扶舟,咱们两家是世交,说实在的,就安叔那骨子执拗劲儿跟我爹就挺像的,他让你读书考功名,你看你也没有听,要我说,咱俩还真是难兄难弟,哈哈哈哈。”
安九黎依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沉思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望着池水,将柳枝扔在一边,缓缓地说道:
“世兄说的也对,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是吧,贤弟,我没说错吧。”
燕双贺回过头来,望着远处的天空,轻舒一口气,说道:
“王府虽大,可在王府我过得并不那么好,简单点儿说,就是孤独,极致的孤独,身边的人曲意逢迎也好,低三下四也罢,可都非真心相待,他们是因为我的身份,我是世子,地位尊荣,所以啊,在那座府邸,我的悲喜无足挂齿,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你姐安玲珑,终于有人把我当成真正的伙伴,说实话,她的行事作风我是有那么几分忌惮,可更多的是感到踏实,他学了武,我也想着去学武修炼,能够像她一样威风,不至于经常受到她的嘲弄,所以后来我去终南山学了道,可到最后,我还是打不过她,没办法,这是天生的,遇到她就手软。说实在话,我这个便宜世子,表面上风光,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自从学了道,闯荡江湖,我才觉得有那么几分的快意。”
安九黎撇嘴一笑。
“就图个自在?我说世子殿下,普通人可没你那么潇洒自在,大多数都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了此一生,就因为你是越王府世子,尊荣无比,所以才能那么豪气,想学道就去宗门拜师,轻而易举就能拜入玄道子门下,并成为亲传弟子,你倒是说说看,普通人能有这待遇?要我说,世子殿下你啊,还是过于造作了一点,话不好听,可就是这么回事。”
燕双贺皱起眉头,满不在乎地问安九黎:
“扶舟,你这话叫不好听?你这分明就是在骂人。我矫揉我造作?扶舟你——”
燕双贺有些急眼,指着自己憋红了脸。可一看安九黎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唉了一声,就再没了话,仿佛是在责备安九黎不通情理,根本就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燕双贺突然站起身来,抱着胳膊低头看了一眼安九黎,安九黎又拿起了一旁的柳枝开始拨弄水里的鱼儿。
“扶舟啊,枉我认你是我的兄弟,一点情义都不讲,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想扶舟你说,我在王府里其实也就那样,该吃吃该喝喝,走出王府后也是一样,并没有任何不同,我这个世子,可能还没有你这个少公子过的舒坦。”
“打住打住。”
安九黎把柳枝丢到一边,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话可不兴乱说,你怎么着都是越王府世子,我不能和你相提并论,你呢是世子殿下,而我不过就是小院里丫鬟们口中的少爷,世兄你要再这么说。那我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着安九黎转身要走,可走了没两步,燕双贺抓住安九黎的肩膀,妥协似的道:
“好好,贤弟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咱们再走一走,不要忙着回去,你加冠礼刚过,已经是过了弱冠之年的人,以后,安叔肩上的担子会慢慢转移到你的肩上,即便你不想读书考功名,那不也得多替他老人家想想不是,你连我这个世兄都不认了,这可不像话。”
安九黎无奈,只能陪着这位世子殿下在府上转悠,转过回廊,来到那座水上的小亭子,路过亭子,是一片竹林,竹林里因为环境潮湿的缘故,能够嗅到一股竹叶混合泥土散发出来的清香。
“世兄打算一直这么快意江湖?不准备成家立业,待在王府里做你的世子?我实在想不通,那不比你浪迹江湖来的自在?”
燕双贺哈哈一笑,说道:
“你不是我,难以理解我的处境,就像水里的鱼,养在水池里,林子里的鸟,关在在笼子里,很多事,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可能是一地的鸡毛。”
说着燕双贺开怀一笑。安九黎觉得,燕双贺此人,有时候喜欢故作高深,性情倒是洒然,到底是王府世子,气度还是有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安九黎随口道。
燕双贺一怔,他没想到安九黎这个时候会来这么一句。
“此句出自何典,我怎么没有听过?”
安九黎自顾自摇头。
“出自古籍,世兄不知道再正常不过。”
燕双贺咂摸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似的回道:
“池中鱼,笼中鸟,不得自在,不如鱼跃江河,鸟归深林。”
安九黎想了想,说道:
“世兄我想跟你讲一个故事。”
燕双贺转眼看向安九黎,说道:
“哦?说来听听。”
安九黎笑道:
“有一座城池,城里的人衣食无忧,坐享安乐,却受困于城中而不得自在,城外的人流离失所,奔波劳碌,却率性自然,城里的人,羡慕城外的人能自在快意,而城外的人羡慕城里的人能安享富贵,因此,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又想出来。”
燕双贺沉默不语。过了半晌这才说道:
“扶舟贤弟心性如此,倒是让为兄佩服。”
安九黎一笑了之,说道:
“总而言之一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